16

“你想殺我？”

楚駿看着唐心的眼睛，聲音緩慢而有力。“你以為這樣能殺了我？”

“要不試試？”唐心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裏響起，帶着壓抑的情緒。

“你不敢。”

“唐心？”

突然的聲音讓唐心吓了一跳，思緒拉回她才發現自己坐在廚房裏對着菜單發呆，腦袋裏亂糟糟的全是楚駿。轉頭對上程旭的目光，他臉上帶着笑，穿淡粉色襯衣，雙手插兜走了過來。

“廚藝大賽準備的怎麽樣了？剛才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唐心斂起深思，她怎麽又無緣無故的走神？自從從醫院回來，她就變得有些奇怪。擡頭看了一眼程旭，支着下巴拿筆在紙上随意畫着。

“我能想什麽？還不是菜單的事。”唐心無所謂的笑笑。

“想的怎麽樣了？”程旭靠在她身邊，閑閑問道。

唐心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因為頭上的傷，她的頭發剪得更短，頭頂還有一塊十字的紗布沒去，再加上一本正經的愁眉苦臉，看起來十分滑稽，程旭忍不住擡手摸向她的頭。

“你怎麽不戴個帽子？”

唐心撩眼皮看他。

“你想說什麽？”

程旭臉上帶着春風般溫柔的笑，摸着自己的下巴，端詳唐心半響，說道。“這樣很醜。”

“無聊。”唐心繼續低頭看菜單，下意識的問道。“怎麽做才在在那麽多名廚中間脫穎而出？”

程旭靠在一邊的桌子上，眯了眯眼，側頭和唐心說話。

“天賦加努力，創新和傳統結合，才能做出最完美的食物，嗯，就像凱莉那樣。”

唐心頓時頹喪下臉，扔下手中的筆。

“不要拿大神和我比，沒有可比性。”她目視前方好一會才又說道。“我崇尚中國的傳統菜式，創新什麽對我來說很難，我取固守。”

“這個也是突破點。”程旭在思考，突然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對自己沒信心？不然心裏有數還來問我做什麽？”

“我确實沒什麽自信。”

唐心突然想到那天停車場所見的一幕，凱莉和張玮說話間的熟稔，張玮又是楚駿的助手，這其中的關系到底如何不得而知，笑了笑。“比賽選拔和投資方有沒有關系？”

“所有行業都有黑幕。”程旭話說了一半，臉色變了，轉頭抓住唐心的手，眉頭緊蹙。“你不會要打楚駿的主意吧？”

“我瘋了不成。”唐心橫了程旭一眼。“我得罪過他。”針頭都對準大動脈了，楚駿的臉色都是鐵青，應該是得罪了吧？

話鋒一轉，又拿筆在菜單上圈畫，聲音低了下來。“我的夢想就是成為廚神，如果繼續中州菜，被接受的可能比較小。”

程旭拍拍她的肩膀。“每個地方特色不同，随園菜單這麽說，各用所長之菜，轉覺入口新鮮，不失邯鄲故步，反之，依樣葫蘆，別畫虎不成反類犬，一味的模仿最多是中流砥柱，而不能出類拔萃。”

唐心咬了咬嘴唇，眉頭舒展開來，點頭。“說的對，我再想想主考官會出什麽題目，安排下菜單。”

“唐心，我相信你，肯定行的。”程旭臉上的笑很溫暖，唐心和他對視。

正在這時，突然一聲喊，唐心和程旭一同轉過頭，

“唐心唐心！”入口處，楚小澤飛奔着跑了過來，漆黑的頭發随着他的步子輕微抖動。

唐心愣住，程旭臉上的笑收斂。

“程總？”跟在後面快速跑過來的服務員一臉無奈。“直接沖進來，抱歉，我沒攔住……”

“沒事，你去忙吧。”程旭目光越過楚小澤對服務員說道，臉色不是很好。

那天唐心半夜被楚駿抱走，他接到電話直接開車到店裏卻沒找到唐心，找了一夜就差報警，楚駿卻和唐心一塊回來，他們的臉色都很不對，程旭有些擔心，迎上去卻看見了唐心脖子上的吻痕，登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對父子是來和他搶人。

程旭對楚小澤也沒了當初的熱情，語氣平淡的問道。“你怎麽過來了？你家人不擔心？”

“沒事，我爸爸和我一起。”

楚小澤穿的一件黑色連帽運動裝，快速的翻上椅子和唐心并排坐着，好奇的盯着炒菜的師傅看，目光灼灼，拉拉唐心的手臂。“唐心，你也會做菜嗎？”

唐心和程旭自剛才聽到楚小澤的那句話就都傻了，唐心恨不得操把刀出去砍死楚駿，讓這個神經病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磨了磨牙，低頭對上楚小澤清澈的眸子，心卻不由自主的軟和下來，他仰頭看起來像一只可憐的小狗，沉默片刻，唐心才問道。

“你想吃什麽？”

楚小澤沉思，過了會蹭的從椅子上跳下。“謝謝唐心，我去問爸爸想吃什麽。”轉身就往外面跑，廚房的地上會有油漬也正常，楚小澤跑的快，腳下一滑屁股就要和地面親密接觸。

“小心，地上滑！”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低沉有力，一個清亮靈動，都帶着擔心。唐心跑過去想要挽救悲劇的發生，下一刻卻握住了男人的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擡頭，就看進楚駿漆黑深邃的眸子裏。

楚小澤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淚眼汪汪，眉頭皺成了一團。

“爸，疼！”

唐心回過神，連忙抽回手，彎腰就要去抱楚小澤。

“摔到哪裏了？”

“我來。”楚駿擋下唐心的手，直接抱起楚小澤走到一邊坐下去扒楚小澤的褲子。

唐心收回了手，讪讪的站在一邊，楚駿在楚小澤的痛呼下擦看傷勢無大礙，擡頭看向唐心。

“你手臂有傷。”

這解釋讓唐心有些尴尬，連忙轉移話題。

“小澤沒事吧？”

她走過去摸了摸楚小澤的頭發，小澤淚汪汪的眼睛小狗似的望着唐心：“唐心，我疼。”

“男子漢大丈夫，摔跤叫什麽疼。”楚駿拍了拍楚小澤的頭，小澤眼中閃爍着晶瑩。

唐心心裏一抽，莫名有些不舒服，恨不得把他奪過來按在自己身邊。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程旭終于是看不下去。“小孩子磕着碰着很正常的事。”

楚駿和楚小澤一同回頭看他，父子倆氣質極相似，都是眸光陰森。程旭摸了摸鼻子，走過去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唐心肩膀上，嘴角帶着淡淡笑意擡眸看向那對父子。

“廚房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出去坐？”

楚駿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黑眸緊緊盯着唐心肩膀上的手臂，那氣勢，恨不得把程旭那礙眼的手臂剁下來。

“陪我看小澤。”

楚駿站起來，一手抱着楚小澤，跨前一步，動作強硬的拉了唐心就往外面走。

程旭的手臂不得不松開，臉上的笑收斂，楚小澤趴在楚駿脖子上，冷冷瞥了程旭一眼。

“哎，你做什麽？”

唐心掙不脫他鐵鉗一般的手，被拖出了廚房。

“坐着。”

楚駿把唐心和楚小澤都按到了餐廳的沙發上，楚小澤屁股冷不防落在實物上，疼的嘶的一聲，楚駿眸子掃了過來，楚小澤閉嘴，不動聲色的挪了挪屁股，眉頭皺成了蚯蚓。

楚駿沒有動，他半俯下身手撐在唐心頭頂的沙發靠背上，聲音壓的很低，但字句清晰。“不要和別的男人走的那麽近。”

唐心看着楚駿半天，從牙縫裏迸出來三個字。“神經病。”推開楚駿就要起身，結果他直接把手壓在唐心的肩膀上，唐心掙不脫擡手就朝他臉上打去，被握住手腕。

“你現在沒和我在一起，不代表你就可以找別的男人。”

“你有病，楚先生，你需要去醫院！”唐心不想在這裏鬧得難看，只能拼命壓抑着聲音怒視楚駿。畢竟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弄得太難看，實在丢人。

“你是小澤的母親。”楚駿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卻重重砸在唐心的心髒上，有些鈍疼，唐心怔怔看着楚駿。

“你說什麽？”

“很好，唐心，你連自己的兒子都能忘記。”楚駿居高臨下俯視着唐心的眼睛，她的眸子裏有自己的倒影。

唐心猛的站起來，拼命掙脫楚駿的掌控，她站在楚駿面前，目光平靜。

“楚先生，你記憶有問題吧？我生沒生過孩子我會不知道，更何況，我就是腦袋被門擠了也不會和你生孩子。”

楚駿目光陰鸷的盯着唐心，唐心莫名有些發慌，強裝淡定和他對峙。

沉默許久後，楚駿抱臂俯視唐心，聲音清朗。

“只因為你腦袋沒被門擠，所以和我生了孩子。”

唐心被這邏輯弄得一懵，半天沒回過神。

“爸爸，唐心，你們能不能別繼續這麽幼稚對話。”楚小澤忍無可忍，小聲抗議。

直接被兩個人無視。

楚駿在楚小澤身邊坐下，神情認真。“我們需要談談小澤的問題。”

“你說真的？”

唐心長出一口氣，她有些亂，楚駿話說的太逼真，她不是沒有懷疑，自己十八歲那年做了什麽？記憶有些模糊。

“我為什麽要騙你？”楚駿掃了一眼唐心，嘴角微微彎起，露出的笑容說不上是諷刺還是嘲笑，反正很不對勁。

唐心轉頭看向餐廳玻璃倒映出的自己，一身狼狽，對比衣冠楚楚的楚駿，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實在不知道他的執着是因為什麽？自己難道真的和楚小澤有關系？

她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仔細打量楚小澤，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程旭開玩笑，說他和自己很像，仔細看，他長的像楚駿多點。

“不要玩我？”

唐心想說些比較深刻意義的話，可是她最終只說出這一句。

楚駿看着她不說話，唐心有些煩躁，她退後了兩步看坐着的一對父子。

“等我十分鐘。”

唐心轉身出了餐廳，拿出手機撥打家裏的號碼，響了很久才有人接，這期間她一直處于焦躁狀态，她難以置信，自己真的生過孩子。

但是那天，楚駿手指進入自己身體時，那種奇怪的熟悉感，她明明沒有和任何男人接觸過，唐心有些煩躁，抓了抓頭發結果抓到了傷口，疼的面部扭曲。

“喂？”

接電話的時候弟弟唐成，唐心直奔主題。“小成，媽在家嗎？”

“怎麽了？”

“有急事。”

唐成聲音有些猶豫，過了會才說道。“她大概不會接你電話。”

唐心一愣。“什麽意思？”

“爸媽找過你吧？”

“對呀。”

唐成頓了頓，沉默了會才說道。“他們說最近不要和你聯系。”停頓了下，聲音低了下去。“也吩咐我們不要接你電話。”

唐心指尖有些發抖，上次父母說要斷絕關系，不讓她回去。那時她想，天下哪有不要兒女的父母，以為過幾天就好了，就能大大方方的被家人接受。

“畢竟你身上擔着的是一條人命，姐，不是我不幫你，只是我也自身難保。”唐成的聲音也很為難，結結巴巴的把這段話說完。

唐心咬了咬嘴唇，心中刺痛，鼻子酸楚，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我只問他們一件事，就是斷絕關系，我們也不是仇人。”她沒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她沒殺人也沒放火！為什麽不要她了？

唐成躊躇了一會，委婉的拒絕。“你直接和我說吧，最近爸媽身體都不太好。”

唐心心都涼透了，眯着眼睛仰頭看天，眼睛酸疼。

“幫我問下爸媽，還記得楚駿嗎？”

唐心聽見哐當一聲，應該是電話掉到地上發出的聲音，随後就斷線了，話筒裏只剩下忙音。唐心擡手捂在胸口，疼的喘不過氣。

他們騙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