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不會是!
“到底什麽事?”。
“先坐。”耿炎笑着道。
江沐冷着臉在桌前的椅上坐下,剛想再開口詢問耿炎,便看到身前桌上的文件,定睛一看,發現又是與結婚相關的文件。
和那天一樣。
江沐刷的站了起來,“把我騙到這裏就為這個?耿炎,你……你有完沒完。”
耿炎沒有說話,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相冊,轉身走到桌前,先将桌上的文件紙一把撥到一邊,然後才将相冊放在江沐面前。
“這什麽?”江沐沒好氣的問道。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來,先坐下。”
耿炎将落地窗牆角的一張沙發椅輕拖到桌前,和江沐對桌而坐。
江沐疑惑的打開相冊。
封面厚重的相冊只有兩頁,第一頁上只嵌着寥寥三張泛黃的照片,看着已有些年頭。
三張照片上都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照片背景像一個馬戲團,少年身上穿着玩偶服,胳膊吃力的夾着玩偶頭套,神色略滞的看着鏡頭,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在前額,依稀可見少年的疲倦,其餘兩張也有這個少年,是和馬戲團其他成員的合照……
江沐沒有去翻相冊第二頁,而是皺着眉擡頭看向耿炎。
“當年跟你第一次見面,我十一歲,這照片上的我也就十三歲左右,這是我保存的最早的照片了。”耿炎盯着江沐的臉,渴望從其眼中看到一絲回憶出什麽的豁然,“跟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相差沒兩歲,我想模樣變化應該不大,你看看,能不能想起什麽。”
“抱歉。”對上耿炎溫柔而又渴望的目光,江沐也沒有再怒斥,而是淡淡道,“我還是那些話,十五年了,那會兒我也就才六歲,我除了知道我父母是在那年去世,其餘我什麽都不記得。”
耿炎将相冊往江沐面前推了推,心焦火燎道,“你再仔細看看,那會兒我們相處了很多天,你最後還把你的圍巾送給我了,可那圍巾後來被其他流浪漢搶了,要不然我肯定能留到現在,江沐,你再好好想想,肯定能想起一點的。”
“我真沒印象。”
耿炎看着江沐淡漠的神色,拳心不由緊握,目光深沉道,“你是故意的吧,因為恨我之前騙你,即便想起來也不想跟我相認。”
江沐也不想惹惱耿炎,便耐心道,“那會兒我只才六歲,你路上随便拉個成年人過來,你問他能想起多少六歲時發生的事,而且那對你來說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你确定不是你自己認錯人了?僅憑我公寓的那張照片,你就斷定我是那個男孩,這判斷依據未免也太随便了,六歲小孩的模樣大多相似,衣服有一樣的也很正常。”
強烈的求生欲,另一向說話都帶着點磕巴的江沐,此刻火力全開,大腦前所未有的冷靜的,高速的運轉着。
耿炎也被江沐這一番據理力争給說愣住了,再次開口時都有些猶豫,“那……那你也叫小湯圓,這怎麽說?”
“小孩叫這外號不是很正常嗎,什麽小湯圓小餃子小豆子多了去了。”江沐道,“你只根據這幾個完全沒有說服力的依據,就認定我是那男孩,這不是對那個男孩不公嗎?”
耿炎沒有再說話,他臉色空白的看着桌面,整個人陷入一種懷疑自我的混亂中。
江沐趁勝追擊,“你有想過沒有,真正的那個男孩還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等着你去找他,而你此刻卻把精力放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你說我要是借那個男孩的身份跟你在一起還結了婚,那日後你要是跟那個真正幫過你的男孩相遇了,你們的關系豈不是很尴尬。”
“……”
“現在我可以肯定的說,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說了,你跟那個男孩有過一段非常美好的回憶,所以那男孩即便長大了,也應該會有點印象,但我對你所說的一切,真的毫無記憶,我知道,你心裏真正在乎的人是那個男孩,你想要的結婚對象,也是長大後的那個男孩。”江沐輕聲道,“所以你更要謹慎了,你說你要是找錯人了,以後你倆再相遇,你多對不起他啊。”
“你給我閉嘴吧。”耿炎擡起頭,一臉狂躁的看着江沐,“你個死磕巴什麽時候這麽能說了。”
江沐一愣,随即火冒三丈,在就要罵出口的前一秒,靠掐着大腿硬生生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他應該欣慰才對,這個男人突然這樣罵他,應該是已經把那個男孩的影子從自己身上分離開了。
這說明他剛才那番話還是起了作用的。
“我……我是實話實說。”江沐努力溫和道,“萬事都不能操之過急,找人也是如此,我……我剛才的分析本意就是想讓你清醒一點,多……多思考一下就能發現,把我認作那男孩的許多依據,都很禁不起揣摩,你自己應該也差不多發現了。”
江沐聽到耿炎那咻咻的鼻息聲,便猜到耿炎此刻心裏有多惱怒,他低着頭不與其直視,放在大腿上的手不安的搓揉。
他知道自己打碎了耿炎的美夢,也許耿炎也曾懷疑過他剛才所說的那些,但無處安放的思念急需一個托付,所以耿炎就抓住那幾點脆弱的根據,就如在孤茫茫的海浪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的,死死不肯松手。
江沐很清楚,耿炎現在對自己百般示好,完全就是因為他把自己錯認為那個男孩,撇去那層附加的身份,他對自己根本沒有一點感情,這個男人的所有溫柔和愛意,都是透過他傳遞給另一個影子的,只要他有一天發現自己不是那男孩,他便會暴露本性,對自己棄如敝履。
耿炎雙拳憤恨捶在了桌面上,巨大的聲響吓的江沐身體一震。
耿炎起身,心煩意亂的走到落地窗邊。
外面雨勢已大,被冷風卷撞在玻璃上雨水彙聚成淺溪順勢而下,不遠處的霓虹在玻璃上化成模糊冰冷的流光……
雨夜中的城市,一切都顯得極其不真實。
耿炎摸了摸口袋,想找根煙點上,等摸了空才恍然想起,從江沐之前跟他說不喜歡煙味之後,他就幾乎斷了煙。
從前明明是煙不離手,想戒掉卻總在夜深醒後,落寞悵然的坐在床頭,無聲的點上一支。
現在卻……
沒有煙草來驅散心底的煩悶,耿炎臉色愈加陰暗,他轉身走到桌旁,在江沐倉皇的站起還未來得閃到一邊時,耿炎擡手搡了他一把,“滾一邊去!”
江沐跌跌撞撞的退了兩步才站穩。
耿炎坐在座椅上打開抽屜,找到了一把早之前随手放在裏面的半包煙和打火機。
嘎達一聲輕響,一小簇藍色的火焰點燃了耿炎叼在唇間的香煙。
十秒後,耿炎的周圍已是煙霧缭繞,當他扭頭去看江沐時,就見江沐眉心微蹙,一臉對煙味的厭斥,而當他看到耿炎盯着自己時,像生怕熱惹惱耿炎似的,臉色又立馬恢複原樣。
耿炎站起身,面無表情的走到江沐身前。
江沐微低着頭,不安的退了半步,“我……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耿炎沒有說話,一只手捏住江沐的下巴擡起他的臉。
江沐還未反應過來,耿炎已低頭噙住他的嘴,将嘴裏的煙霧強行渡了過去。
耿炎在江沐掙紮前松開了他,然後漠然的看着江沐彎腰撫胸的劇烈咳嗽,痛苦的仿佛要将肺咳炸了。
“你的确不可能是他。”耿炎看着江沐,冷聲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沒用的人,跟他比你差遠了,就算是找他的替身,我也不可能找上你這樣的廢物。”
江沐還沒調整好呼吸,就開始用力的點頭,氣喘籲籲道,“是....是的。”
“滾吧。”耿炎道,“有多遠滾多遠。”
“那……那再見。”
說完,江沐轉身快步走向門口,出了書房門,江沐如獲大赦的呼了口氣。
受點委屈還是值得的,總算擺脫這個男人了!
到了樓下大廳,江沐剛準備出門,老吳叫住了他。
“江先生,您這是要離開嗎?”老吳很意外,他本以為江沐是要在這裏留夜的,“這外面可下着雨呢啊,您要不在這休息一夜吧,房間都給您收拾好了。”
“不用了,我……我還有些事。”雖受了不少委屈,但這會兒江沐看上去心情還不錯,“再見了叔。”
“诶等等江先生。”老吳見留不住江沐,便只好道,“您去哪,我這邊開車送您過去吧。”
江沐還未開口,踩着臺階正緩緩下樓的耿炎突然陰聲道,“他自己沒長腿嗎?”
老吳不敢再說什麽了。
江沐生怕耿炎改變主意,對熱心的老吳再次彬彬有禮的道了別,然後便轉身離開了大廳。
青媽追了出去,往江沐手裏塞了把黑色的雨傘,并告訴江沐在哪裏容易打到車。
江沐撐着雨傘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吳不太放心,他在耿炎重新上樓後,跟青媽商議了一會兒,便拿上車鑰匙,開着那輛平時出門買菜的車離開了別墅,準備去送送江沐。
耿炎站在三樓的書房落地窗前,看着老吳的車緩緩駛出別墅。
青媽端茶上樓給耿炎,只笑着稱老吳只是回家取點東西。
耿炎也沒說什麽,他靠在椅上,靜靜的看着桌上那份結婚登記文件。
冷寂的雨夜,失落的悵然,令耿炎從雲端墜入深海,那份無處安放的思念,也因乍然落空的希望而變的更加強烈。
他并非是因為江沐的那一番分析,才突然放棄這麽久的認知。
一切的轉變,都只是來源于江沐的态度。
當看着江沐坐在他面前,冷靜而又一本正經的分析自己不會是那個男孩時,耿炎忽然從江沐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可憐可悲的一面,他就像個落魄的乞丐,卑微的乞求着,渴望着江沐的施舍...
一陣反思及悔悟之後,一股無名的惱怒又迅速占據了耿炎的胸腔。
如果江沐真不是當年的小湯圓,那他這麽長時間以來對江沐那份掏心掏肺的感情,又算什麽。
那家夥居然還如此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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