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狀元

帝王冕旒衡明世天天都戴着上朝,還全靠那些垂下的珠簾擋着,才方便他在上朝時偷吃,要說他不會戴,戴不穩,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這冕旒會在這會兒掉下來,也是衡明世有意為之。

至于,那些散落的珠子,會滾到哪裏,不重要,反正衡明世早就想要讓距離九階高臺比較近的安懷延來撿。

安懷延和衡明世年歲相仿,只比衡明世大個三兩天。

但是三兩天也是大,衡明世這一聲小延延,顯然讓安懷延很不自在!

但這是在祈天臺之下,一衆親王朝臣的灼灼目光之中,他也不好當面反駁,免得被人趁機彈劾一句“野心勃勃”,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安懷延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尚且穩站在高位上的安太後,見對方朝自己微微搖頭,便知道自己在這傻子皇帝面前還不能造次,于是嘴角勉強勾起了一絲笑來:“微臣,遵旨。”

說罷,蹲身下去,撿起那些落在身邊的珠子。

他開始撿珠子,一些朝臣也漸漸反應過來,紛紛彎腰撿起了滾到自己身邊的珠子。

有些人則假裝老眼昏花看不見,依舊站着沒動。

有些人斜眼看見有珠子滾到了腳邊,便不着痕跡地輕踢開。

衡明世的眼睛雖然直勾勾地盯着安懷延,但是餘光卻将一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看戲的時候,今日最重要的,還是祈天儀式。

安太後看不下去了,還是讓太監們上來撿那些攪事的珠子,再重新拿一頂冕旒過來,給衡明世戴上。

在冕旒落下之後,衡明世的頭發也披散下來,黑長濃密的頭發散在肩頭腰後,襯得那張臉更白皙了,眉眼和唇色也更深了。

安懷延撿起一小捧珠子,一擡頭,就對上了這樣一張頭發披散笑吟吟的臉,一時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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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很快從這癡傻的笑容中回過神來,垂眼掩飾自己眼中的嫌惡,只将那些珠子奉上:“皇上,你要的珠子。”

“嘻嘻,多謝小延延。”衡明世只從他掌心裏揀出了一顆,收進了長袖裏,轉身往回走上了臺階。

安懷延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當然,他也沒空想太多,因為,祈天儀式,開始了。

祈天臺上,冷梵清頭戴高高的發冠,身穿白色祈天袍服,衣服上繡着金紅祥雲暗紋,外披紅色披肩,披肩下擺垂落下無數細碎的紅繩,各個紅繩底部都穿着一顆雕花木珠,腰上左右系着串串金鈴,每走一步,都是叮鈴作響。

冷梵清的臉上被紅金白三色描畫出了繁複的圖案,就連脖子也沒放過,全都被描畫塗滿,要不是原本顏值在線,根本撐不住這樣的妝容。

“啓敬天神!願天佑大垣,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山河永駐,國泰民安!”每說一段,冷梵清就揮灑下一把黃紙,而後從臺上拔出一把長劍,在燃燒着的燭火下燎過。

念叨了長長的一串祈福文之後,冷梵清雙手捧劍,虔誠跪下,開始詠唱梵文。

衡明世也在自己的蒲團上跪下,其他親王朝臣也緊跟着朝拜祈天臺。

一時間,整個祈天儀式,只剩下冷梵清那獨特的嗓音,詠唱着特殊的曲調。

從冷梵清嘴裏吟唱出來的調子,似乎也被鍍上了一層清冷氣,環繞在人耳際,帶來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寧靜感,仿佛整顆心都被安撫,平靜下來。

祈天儀式一直持續到了夕下時分,才算徹底結束,宮裏自然早就安排好了大宴,給早就被耗得饑腸辘辘的親王朝臣們享用。

衡明世在冷梵清祈天中途,就時不時偷吃幾口高公公給他準備的小零食,所以并不覺得餓,但是作為宴會必備的金色吉祥物,他還是得到場。

因為這大宴是祈天之後擺設的,寓意重大,所以安太後沒有告病推辭。

有安太後坐鎮,衡明世沒法作妖,只能老老實實地裝了一席的傻,最後随便找了個醉酒難受的說辭離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做完祈天儀式的緣故,今夜的月光非常亮,将禦花園鍍上了一層銀輝,敞亮極了。

夜空裏的星星都被這強盛的光芒擠到了邊邊角角,委屈地窩在陰暗裏,有些還執着的一閃一閃,試圖增加自己的存在感,有些幹脆漸漸黯淡下去,不與今夜的明月争光。

衡明世踱步在禦花園裏,擡頭看着那月光,忍不住輕聲呢喃:“你是朕,還是離王?”

“皇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衡明世沒有回頭,卻已經知道對方是誰:“封愛卿,大宴上有諸多親王重臣,亦或是新貴能士,你不趁此結交一番,拓展一下人脈嗎?”

封啓:“皇上,結黨營私,乃是死罪!”

衡明世嗤笑:“切!結黨者死,結逆者盟,竊針者賊,竊國者皇。”衡明世笑着搖頭:“歷史是由勝者來書寫的,不,只要勝者願意,憑空杜撰都可以,筆在手裏,還不是想寫什麽就寫什麽?所以啊……”

衡明世轉過身,看向了封啓的雙眼:“沒有回頭路,必須勝!”

“是!”

————

祈天儀式之後,轉眼就過了年,天也一天比一天暖。

今年是暖冬,春花開得比尋常早些,到了三年一度的春試結束時,皇城的花已經開遍,方便了新晉進士們游賞。

朝廷急需招納賢才,而這一批進士,顯然給朝堂上增添了一股新力量。

衡明世每天早上都對着那些老臉,看得眼睛都要起繭子了,終于盼來了春試,盼到了一批年輕的新科進士。

俊美的狀元郎,清秀的探花郎,将留着兩撇胡子的榜眼夾在中間,多少讓年紀比身邊兩位大上一輪的榜眼有些不自在。

這一批春試出來的進士們都挺年輕,倒是叫他們這些考了許多年的“老人”有些感嘆。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而這些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皇都花的進士們,很快就得了召見,要參加宮廷慶宴。

然後,他們就得知了一個,在他們入宮之前,從未聽說過的消息。

他們的皇帝,其實是個傻子。

同時,他們也被警告,此言止步于皇宮之高牆,皇族禁衛在這段時間會緊密跟蹤他們每一個人,一旦發現有人違禁告密,誅!

進士們:!!!

是他們瘋了,還是這皇宮裏的人瘋了,為什麽他們甘願效忠一個傻子皇上!

很多人表示不滿,但是在鋒利的刀刃之下,他們還是咬牙妥協,同時也認清了垣國此時的形勢。

太後把持朝政,流着皇族血脈的皇帝是個傻子,是個被安太後操控的傀儡人。

或許,皇帝本不傻,只是不得不傻,因為有些時候,太過聰明精明,是活不下去的!

一些人自覺想通了其中關竅,又恢複了一些雄心壯志,想要試探一番,看看皇帝是否是在裝傻,如果不是,那他們說不準還可以趁機站個隊!

抱着這樣一種僥幸的心理,他們參加了以皇帝名義擺設的慶宴。

同時,也看到了那個據說是傻子的小皇帝。

不出意外的,大家看到衡明世那張臉的第一反應就是:卧槽!都說東陽王衡钰是當今天下第一美男子,他敢站第二,沒人敢站第一,現在看到當今皇上,才明白,有這樣的人站在第一位,誰敢争啊!

這就是皇族血脈的強大嗎?!

當然,這麽描述确實是有些誇張的成分在,不過衡明世這張臉着實令人賞心悅目,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直到,衡明世用這張臉,傻呵呵一笑,然後拿起放在面前的果子,咔嚓一咬,果汁的汁水就順着衡明世的嘴角流了下來。

所有人:“……”

咔嚓!

這是濾鏡碎裂的聲音。

衡明世道:“來,吃,別客氣,大家都放開了吃呀~”

“咔嚓嚓嚓……”這是濾鏡碎了一地的聲音。

以狀元郎為首的新晉進士們,面部表情集體破裂!

哀唿噫!他們的皇帝真的是個傻子!

衡明世觀察着他們的表情,笑呵呵道:“朕聽聞衆,愛卿,才……才高……呃,巴豆!能為家,國所用,實乃天,下之幸事!”

這一段話,似乎是絞盡了傻子皇帝的腦汁,而且看起來好像還是他刻意背誦了許久,才能勉強擠出這麽一句話,瞬間讓在座的諸位表情更難看了,有些心高氣傲的人,甚至都險些拍案而起……啊,那個狀元郎真的拍案而起了!

“荒唐!何其荒唐!”

年輕的狀元郎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那桌子太重,衡明世敢肯定,他下一步肯定就是要掀桌。

衡明世慶幸自己早有安排,讓高公公給他們準備了敦實厚重的石桌,免得這些人一個個為了展示自己的一腔怒火而掀桌,那得糟蹋了多少好菜?

衡明世單手支着下巴,視線落在了那已經開始憤怒噴口水……哦不,是在怒罵皇室荒唐可笑,居然捧着一個傻子當皇帝的狀元郎身上。

來了來了!狀元郎的手放到桌子邊了!

開始了開始了!狀元郎的手指開始發力了!

這勁兒用得可大,連手指都泛白了!

還是沒能把桌子掀起來!

罵到“吾等日夜勤學苦,願效家國犬馬勞,怎料九階龍椅上,真龍不見見愚皇!荒唐荒唐真荒唐!”,正準備趁着這股子怒火掀桌走人的狀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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