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抱緊我一點就不冷了

周靜懷疑自己因為稱贊方副團長是好男人而被“報複”,但她沒有證據。

男人起早貪黑訓練掙錢養家,家裏但凡需要點力氣的活都搶着幹了,讓她給做條四角短褲,她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那我下午給你做。”周靜垂着頭,一邊扒飯一邊說。

即使不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肯定比猴子屁股還要紅。

偏偏程遠沒打算就此放過她,一本正經地說:“那等吃完量尺寸。”

“咳咳咳……”

那裏的尺寸能量嗎?周靜驚得一口飯嗆住了喉嚨。

程遠連忙起身去給她拍背,“你沒事吧?”

“沒……事。”幸好那口飯不大,周靜緩過氣來就說:“尺寸不用量,我照着你原來的做就行了。你趕緊吃完去砍柴回來,請酒那天得燒很多柴。”

飯後,程遠洗完碗就被周靜打發去山裏。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周靜才鑽回房間給他做四角短褲。

尺寸真不用量,就照着舊的去做。不過考慮到舊的已經洗得松弛,她在這基礎上稍稍做小了一點。

她把布裁好,然後開始踩縫紉機,最後把橡皮筋縫上,一條白花花的男式四角短褲就做好了。

本來她可以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精致的手工,可看着這條褲子就難免聯想翩翩,她真有些不敢直視。

她近期內不想再做這樣的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氣給他做了三條,把舊的全換了。

等周靜把三條四角短褲都做好了,程遠還在廚房裏整理柴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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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進廚房,徑直去拿提籃,扔下一句“褲子做好了,你等會試試,我現在去方副團長家送喜點”,轉身就快步往門外走,生怕走慢兩步就被他叫住。

程遠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無聲地笑了。

他把手中的柴枝扔掉,去水缸勺了水,把雙手洗得幹幹淨淨,然後立馬回房間。

現在下午兩點多了,周靜想着營裏早就去集合,應該不會打擾到人家的好事。

方副團長應該哄人很有一手,朱曉麗出來接喜點的時候心情看上去不錯。她非但沒了今天早上的沮喪,而且比平時平易近人了一些。

“你怎麽會想到做艾團?”朱曉麗沒有嫌棄的意思,還說:“做得很好看,讓人看上去很有食欲。”

“山裏有很多艾草,我就地取材而已。”周靜想起她目前的困境,又補充道:“艾以葉入藥,性溫、味苦、無毒、純陽之性、通十二經、具回陽、理氣血、逐濕寒等功效。咱們女人吃艾有很多好處,我想着喜點主要是送給軍嫂吃的,所以就做了艾團。”

朱曉麗一聽對女人有很多好處,一雙眸子亮了亮,問:“艾葉的好處真有這麽多嗎?”

“是的,我還想趁現在去山裏多采些回來曬幹,一年到頭都能泡腳或者熏艾,等于不花錢調理身體。”周靜點到即止,說自己有事要回去,就走了。

周靜還記得上大學的第一天,校長就跟他們說,為醫者要謹記厚德濟生。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能否幫到朱曉麗,但盡力而為就無愧于心。

做了好事心情就特別棒,周靜提着空籃子,一路歡快地往家回。

走了一半的路,她遠遠就看到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

這個點男人一般都集訓去了,周靜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眼看着男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發現男人看她的眼神不是很友善,大概是自己盯着別人看,惹人家不高興了。

周靜立刻收回視線,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眼看着要跟男人擦肩而過可以避開他的死亡凝視,卻聽到他說:“你就是周靜?”

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周靜扭過頭,問:“你認識我?”

男人冷哼一聲,道:“周靜我警告你,你既然嫁給遠哥就跟他好好過日子,要是心裏再有一些不該有的花花腸子,我程大財第一個不放過你。管你是不是女人,我照打。”

“……”

周靜還在一頭霧水地聽着,男人就已經撂完狠話走了。

這對白怎麽聽怎麽像是情敵上門叫陣,這男人到底是誰呀?

羅嫂子說之前擔心過程遠喜歡男人,現在又來了個“怨夫”,難不成這男人是程遠婚前惹的情債?

一想到自己有喜當同妻的可能,周靜就忿忿的,回到家就問程遠:“程大財你認識嗎?”

對,那男人自稱程大財,她應該沒聽錯。

“你剛才碰見他了。”程遠神色無異地說:“他剛才送魚過來,我讓他弄了兩條魚,請酒那天可以做來吃。”

“送魚?你……跟他很熟?”周靜試探性地問。

程遠:“他也是咱大隊的,跟我一個生産隊,前幾年入伍剛好分到這裏來。一次出任務我救了他,他就說認我當大哥。你剛過來的時候,我就讓他來吃頓飯,那小子可能不好意思,一直不肯來。”

鬧了半天原來是老鄉,周靜這下不擔心程大財是程遠的“舊情人”了。她只害怕他知道她,确切來說是原主追求王一力的事情。

她自認為在外形上很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特別是男人。可程大財一上來就一頓威脅,又是什麽“不該有的花花腸子”,她大概率覺得他可能知道原主那段“黑歷史”。

當初說親的時候,盧瑞雪已經知道原主追求王一力的事情。準确來說,整個大隊就幾乎沒人不知道。

至于盧瑞雪為什麽還願意把程遠往“火坑”裏推,是因為二兒子處了個工人對象想快點結婚,不想程遠這個大哥擋道。

其實程遠是盧瑞雪跟前夫程樹茂所生,後來程樹茂在戰場上犧牲,她轉身就嫁給了程樹茂的大哥程樹枝,也就是程遠的大伯。

其實也有人在傳,說程樹茂長年在外,盧瑞雪跟程樹枝早就幹了茍且之事,不過一直喝着避子湯才沒搞出人命。

無論盧瑞雪跟程樹枝之前是否清白,反正這婚一結就夠別人說一輩子的閑話。

程老太說什麽都不同意,不為誰着想也得考慮程遠這個寶貝孫子的感受。她甚至威脅盧瑞雪,說她真敢嫁程樹枝就甭想要程遠這個兒子。

盧瑞雪早就嫌棄程遠這個拖油瓶,巴不得程老太摟着不放,她還能省點糧食,在程樹枝面前也更有底氣。

所以,程遠十歲開始就由程老太撫養。

後來,盧瑞雪跟程樹枝生了兩男一女,把這三孩子當寶貝疙瘩地養着,幾乎忘了還有程遠這兒子。

沒過幾年,程老太不在了,程遠初中畢業就沒再上學,自己去生産隊掙工分養活自己,再大點就當兵去了。

因為盧瑞雪好歹養了他十年,再婚的時候給他留了一半撫恤金,他就每月給她寄三塊錢養老。

這頭有男人有孩子,那頭有每個月雷打不動的三塊錢,盧瑞雪美滋滋地過着日子,直至孩子到了說親的年紀,報應才後知後覺地來了。

她過去的這檔子事,方圓十裏都沒人願意把女兒嫁到他們家來。

什麽抛棄大兒子呀,不管大兒子死活呀,不給大兒子讨媳婦,一看就是個刻薄婆婆之類的話,聽得她快要氣炸。

她氣歸氣,但也知道問題的症結所在,大家不就是覺得她沒給程遠說親嗎?那她就先給他說一門親事,堵上這些人的嘴。

可這姑娘物色來物色去,差的她瞧不上,好的又想給二兒子給留着。一來二去,直至二兒子自己追了個工人姑娘,她生怕對方父母聽到閑言閑語,于是快速聯系上李香蘭。

至于為什麽會看中周靜,除了她纏着王一力的事情弄得不好說親之外,她跟程遠還有過口頭上的娃娃親約定。

這個娃娃親,還是程樹茂跟周愛國一起打鬼子時定下的。

後來程樹茂犧牲了,這娃娃親就不了了之。

雖然周靜有“污點”,但盧瑞雪勾上自家大伯也不好五十步笑百步,只叮囑她跟程遠好好過日子。為了不讓程遠膈應,她不會把王一力的事情告訴他。

所以,當日李香蘭讓周靜匆匆随軍,也是怕程遠待在村裏,被有心之人跑去“告狀”了。

就這段時間跟程遠的相處,周靜覺得周瑞雪有信守承諾。可現在冒出個程大財,他作為程遠的忠誠小弟,要是知道老大媳婦前腳剛纏着其他男人不放,後腳就嫁給他老大,他能不去通風報信嗎?

雖然喜歡王一力的是原主不是她,可程遠一旦知道,所有的結果都是由她承擔。

一想到程遠知道後可能疏離自己甚至提出離婚,周靜就覺得有塊大石頭堵在心裏。

這種郁悶的心情一直延續到第二天,她覺得要去山裏采艾葉,轉換一下心情。

程遠昨天去拉家具的時候,看到大爺家有兩只新做的竹背簍,就都買回來了。所以,她今天不用去趙笑花家借。

她去工具房拿竹背簍,看到兩只竹背簍被挂在牆上,她就想起自己昨天跟他說一個人背不了兩只,他就說自己有空就跟她一起上山,一人一只能多裝點東西。

你看,放假還惦記着陪你去晃悠,多好的男人啊!

不想了,周靜帶上早飯吃剩的兩根番薯一起進山,她覺得自己今天得采好多好多艾葉,才能沖掉心裏的郁悶。

上次山腳下的艾葉已經被她采得七七八八,她這次得再往山裏面進一點。

等進了山裏,她發現了很多上次沒看到的草藥。

她很興奮,拔了很多植株,打算回去種在院子裏。

周靜忙得出了一身汗,但她很開心,中午靠在樹幹上吃了兩根番薯,休息片刻後又繼續。

她在山裏轉得流連忘返,直至天暗下來,她才想起要回家了。

她憑着記憶跟記號慢慢下山,直至她第三次繞回原點的時候,她慌了,因為迷路了。

天越來越黑,風越來越大。耳邊呼嘯而過的“沙沙”聲夾雜着不知是飛鳥還是野外動物的叫聲,在一下一下地攻破她強行築起的鎮定。

“啾……”一只不知名的飛鳥從她眼前略過,周靜最後的心理防線崩了,她低聲哭了起來。

她今晚會被野獸吃掉,亦或者是被毒蛇咬死?

老天爺費盡周折把她從2021年拉到1970年,就是為了讓她在這裏一命嗚呼嗎?

周靜哭着哭着,突然有些認命了。

如果這是自己的最後時光,那她應該好好回憶一下自己的生平,畢竟她短短的人生因為穿越還是非常特別的。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好像想不起那對讓她痛恨的父母,記不清那段漫長又幽暗的成長時光,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每天晚上睡在身側的男人。

他們相處的時間其實一個月都不到。

可他認真在結婚證上簽下自己名字時的神情、吃她剩飯的幹脆、抱她時的溫暖,牽她時的悸動,像是刻在她腦子裏一般,揮之不去。

“程遠,你在哪裏?我好害怕……”她顫着聲音喊着,最後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的眼淚要流幹了,眼前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甚至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好像聽到程遠在喊自己。

突然,她好像看到很遠的地方有一處光點,而她的幻聽似乎也是來自于那個方向。

“小靜、小靜……”

那道熟悉的嗓音告訴她,這不是幻覺,程遠真的來找她了。

“程遠,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程遠看到周靜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陷入黑暗的世界又亮了。

她雙目通紅,嘴唇已經冷得發紫,抱着自己的膝蓋,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蟲。

他的心被針紮了一下。

他把手中的燈籠遞給程大財,然後三下五除二地把身上的外套脫了,把她牢牢裹住。

“沒事了,咱們回家。”程遠摟着她,溫聲地說着。

周靜靠在他溫暖的懷裏,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也不管程大財站在他們面前,就靠在他懷裏不願離開。

程遠扶着她起來,可她卻發現起不來,“坐太久,腳麻了起不了。”

“我背你。”說着,程遠背對着她單膝跪下。

周靜伸手攀上他的肩膀,程遠雙手抓住她的雙腿,輕而易舉就把她背了起來。

程大財飯都沒吃就陪着出來找人,但現在看到如膠似漆的兩個人,他饑腸辘辘的肚子已經自動飽了。

他沒眼看,自顧自走在前頭打燈籠引路。

今晚又降溫了,山裏的溫度更低,周靜身披程遠的外套,又靠在他溫熱的背上,覺得一點都不冷。

“你冷不冷呀?”周靜小聲地問。

程遠毫不猶豫地說:“不冷。”

“真的不冷嗎?”周靜有些不信,他就穿了一件薄衫。

這種氣溫對程遠來說真不算什麽,可他到嘴的“不”字被及時吞了回去,說:“其實有一點,不過你抱緊我一點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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