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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現在大家都被外面的動靜所吸引,倒也沒有人注意到霜霜彈錯了一個音。而此時,有個貴公子已經迫不及待打開了門,他一開門,就叫了一聲。

“邬二,真的是你!”

霜霜聽到這話,手心裏已經忍不住出了冷汗。

若是擱在以前,她是根本不怕見到對方的,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對方只是一個商販的兒子,就算這個商販生意做得再大,那也是下等人。士農工商,商人本來就是末等人。

所以,哪怕她的父皇都對金陵城邬家有所顧忌的時候,霜霜卻依舊非常輕視對方,而如今,她成了一個下賤的花娘,比商人還卑微,甚至因為在金陵城裏,對方的家大業大似乎讓他成了一個很厲害的人物。

如果她的臉跟她之前的臉不像還好,可是這兩張臉一模一樣,萬一對方有所懷疑怎麽辦?會不會把她捉去京城給新帝求賞?

“邬二,你不是說不來嗎?現在來晚了,可要自罰三杯。”不知是誰起哄到。

“罰便罰吧。”霜霜聽到一句話。

當年邬相庭進京,是十五歲,他從十五歲進京城,到十七歲離開,他的變聲期都未有結束,所以他難聽的嗓音也是霜霜厭惡他的一點。那時候的邬相庭在霜霜面前基本不開口說話,就是怕霜霜聽到他聲音,直接蹙眉走人。而現在,霜霜才發現變聲期結束的邬相庭聲音居然意外的好聽,猶如金玉聲,亦如潺潺水流從石上流過,磁性中帶着一點啞,音色這種的啞卻不會讓人覺得難聽,只讓人覺得他的聲音有些勾人了。

霜霜聽見聲音卻不敢擡頭去看,外面的幾位花魁看見邬相庭只是喜不勝收,尤其是雪蠶最為明顯,霜霜在簾子裏面,都能聽見她比平日更加嬌媚的聲音了。

大概是那邬相庭自罰了三杯,霜霜又是聽到一陣歡呼聲,這讓霜霜不由得眼裏閃過一絲不屑,不過是喝三杯酒,這些人就這樣。

邬二飲完酒,霜霜一首曲子正好彈完,若是之前霜霜正好告退,但是現在她不敢走出簾子外。正在她猶豫的時候,外面有個男人說道,“邬二,你來得巧,芍金窟多了一位絕色美人,不過杜娘不讓我們多瞧幾眼,你勸說杜娘幾句,讓美人再多彈幾首曲子。”

杜娘的聲音随後響起,“周少爺說的話就沒理了,霜霜是清倌,理應如此,你這倒說的是我不近人情了。”杜娘說完這個,便扭頭看向簾子後,“霜霜,你出來吧,給邬少爺行個禮。”

霜霜袖子裏的手默默捏緊了,但不得不自己在心裏寬慰自己,她從座位上起來,慢慢走了出去,等到外面站定的時候,杜娘伸手扯了霜霜一把。

“來,過來。”

杜娘把霜霜直接扯到了邬相庭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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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幾位公子一看,便也懂了,這裏面就邬相庭最有錢,也是相貌最好的一個,杜娘想把美人介紹給邬相庭,那是自然的。

“邬少爺,這是霜霜,她還有半個月就挂牌子了。”杜娘介紹說。

霜霜低着頭,只能看清眼前的一雙靴子。

那靴子顏色為玄色,上面一點花紋也沒有,仿佛只是一雙普通的靴子,但是霜霜是用金子養出來的,對這些東西眼睛卻是很毒,她一眼就看出來這料子的上乘,太子哥哥的伴讀都是名門望族選出來的,他們身上的衣料都沒有那麽好,一個商人之子,倒可以穿那麽好。當年邬相庭進京,身上的料子倒是極其普通。

她面前的邬相庭沒有說話,杜娘瞧了一眼霜霜,暗中給她的背輕輕拍了下,示意她說話。霜霜猶豫半分,終究還是低頭行禮。

“霜霜見過邬少爺。”

對方似乎唔了一聲,算是對她的回應。

旁邊的一位公子忍不住搖頭道:“邬二,你對美人也太冷淡了。”

邬相庭淡淡回道:“低着頭,我能看清什麽?”

杜娘聞言,連忙讓霜霜擡起頭,可是霜霜心裏卻十分緊張,而且她還害怕,雖然離邬相庭離開京城已有三年。

杜娘見霜霜遲遲未動,這回是忍不住動手給霜霜手臂掐了下。霜霜蹙了下眉,只好擡起頭。她一擡起頭,便撞進了一雙眼睛裏。

眼睛的主人膚色很白,是冷白,仿佛冒着寒氣,但是他那雙眼睛卻是一雙桃花眼,比常人還要深邃的眼睛,上挑的眼尾,尤其左眼下的朱砂紅痣,無疑給這雙眼睛更是增添了一分風流,甚至是媚意。他鼻梁很高,但鼻子相對其他男子來說,有些太過美麗了,筆直精致,仿佛只會長在女兒家臉上的,而他的唇色很紅,像是夏日碾碎了花汁塗了上去,一點點,不多不少。

若不是對方脖子上明顯的喉結,還有比尋常男子還要高的身材,怕是霜霜還要以為對方是女兒家。

邬相庭的相貌絕不是屬于尋常人說的俊美,他的相貌更偏陰柔,當年霜霜就是厭惡對方的長相,嫌棄邬相庭相貌陰柔,雌雄莫辯。現在三年時間過去,對方的相貌似乎往更漂亮的那邊發展了,太陰柔了。

邬相庭看到霜霜就變了眼神,本來有些漫不經心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他眼神溫度驟然轉冷,随後眉目之間不掩飾地顯露出厭惡。

雪蠶本來一直在堤防邬相庭對霜霜起興趣,但是看到他完全明顯的厭惡,連忙湊了過來,她伸手挽住了邬相庭的手臂,像是宣告主權一般,“邬少爺,我們去喝酒吧。”

霜霜對對方的反應不奇怪,畢竟邬相庭就是被她狠狠羞辱後,狼狽離開京城的,現在對方看見一張那麽相似的臉,第一反應應該是厭惡吧,但是霜霜不怕對方厭惡,怕的是對方認出她。

于是,霜霜不得不對邬相庭的厭惡難免露出的難過和委屈。

杜娘似乎沒想到邬相庭會讨厭霜霜,倒是一愣,随後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但是她還是不死心,還叫霜霜去給邬相庭斟酒。

杜娘之心,怕是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可是杜娘讨好的是邬相庭,其他公子縱使有想法,也不敢說話,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霜霜慢慢走到酒桌旁,她端起酒壺,斟了一杯酒,随後雙手端起酒杯,向邬相庭遞過去,“請邬少爺喝酒。”

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邬相庭沒有動,他的視線還是放在霜霜的臉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嗤笑了一聲,伸手接過了那杯酒,他一飲而盡,可是下一秒,他便把酒杯丢在了地上,神色冷淡,語帶諷刺,“杜娘,還是把你這位清倌帶回去吧,未挂牌子帶出去做什麽?若是我起了興趣,在這裏寵幸了她怎麽辦?”

這話是十足的羞辱了,旁邊其他花娘都未免一驚,雖然她們是花娘,但是畢竟是女兒家,面子薄,而又因為長相美貌,男人們都多少都寵着些,有些面子還是會給她們的。

霜霜縱使一直告訴自己要忍,可是聽到這話,也是忍不下去了。不提她是金枝玉葉,邬相庭在京城裏呆了三年,那三年間對她是百依百順,可以說得難聽一點,他就像一條狗一樣。可是,當初的少年長成了青年,青年的他看她的眼神是厭惡的,甚至用那麽下流的話來侮辱她。

霜霜眼眶忍不住紅了,她扭頭就走了,杜娘想罰她就罰她,誰在乎。大不了殺了她,反正這樣的她又有什麽好活的。一個下賤的花娘為了把自己的初夜賣得更高,低三下四向那些有錢嫖.客讨好獻媚。可她才不是什麽花娘,她是嘉寧公主。

霜霜沖回了自己的房間,就把門給關上了。她把臉上的珠釵全部扯了下來,這些爛東西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她為何要戴在頭上,還有她臉上的妝。

霜霜把毛巾狠狠地擦了擦臉,把臉都擦紅了才肯停手。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陌生卻又熟悉的臉,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是神情。她何時露出這樣的神情?

霜霜頭一回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原來沒了公主的身份,她什麽也不是。

她可以被男人評頭論足,可以為男人斟酒。

現在,還要因為被侮辱了,卻只能懦弱地躲在這裏哭。

霜霜把臉埋進手臂裏,嗚咽聲在房裏響起。

她原來受了一點委屈,所有人都來安慰她,父皇連朝都不上了,現在她在這裏哭,卻沒有人來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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