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月夜共飲悵寥廓

沈陌堅持自己只是暫住沈家,反正那個奶奶看着不喜歡自己,那個“後媽”倒是沒有虐待什麽的不過也基本當做沒看見,倒是妹妹老是纏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哥哥。

沈陌是個游離在沈家邊緣的人物,他也從來不曾把這裏當做家。

所以,當傳來沈勁風夫婦出征流寇雙雙戰死嘉峪關的消息,沈陌就趁着舉家上下忙着舉辦喪禮的時候,擅自離開了沈府。

彼時,他這具身體已經十六。沈家拳和沈家秘門功法金關玉鎖二十四訣,修煉多年,一手金針暗器之術也是爐火純青。

俊俏的少年,兩道狹長的眉斜發入鬓,狹長鳳目裏流轉光華,像夜空中冷魅皎潔的上弦月,透着幽幽的冷寒,另一只眼被眼罩遮住,孤傲挺直的鼻子下是性感的薄唇。唇角的弧度總是似有似無,帶着絲絲譏诮,好像在嘲笑整個世界。

沈陌以如此姿态離開了沈家,踏上了屬于自己的路。

沈陌斜倚在樹枝上,雙手枕在腦後,望着天上的明月,有些意盡闌珊。這般好月色,若是有好酒一壺,倒是享受。可惜荒郊野嶺的,方圓百裏怕是都沒有人煙的,更不用提酒家的存在了。

如此一來,十分的興致也去了九分,看着明月,本來還挺享受的沈陌,漸漸生出幾分不耐來。

說來沈陌離開沈府已經兩年有餘,在外闖蕩,也算是有點名氣了。

只是他一向在北邊活動,少有靠近江南的時候,倒是和沈府直接斷了聯系。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就算是失蹤了,沈府的老太君也沒有想着找回這個孫子,沈陌樂得如此輕松,也不會湊上去攀關系,因而沈陌的名氣與江南沈府毫無關系。

何況沈府是名門大家,他沈陌的行事亦正亦邪,也不算是好名聲。就算沈陌也使得一手暗器,竟是沒人把兩者聯系到一塊去。

沈陌心底正盤算着是否要用輕功去尋一處酒家,就突然聽見一陣歌聲。

凄涼而又悲壯,歌聲裏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悲涼蕭索。聽着這歌聲,沈陌莫名想到了這一世幼時跟随在母親舒默爾的身邊看見的冬日裏的草原,也是這般又是蕭索又是壯闊的。

多情悵寥廓,漠漠原野凄。

心裏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上湧,再也顧不得別的,手一按。人已箭一般翻身離開樹枝,向歌聲傳來的方向飛掠過去。

來這個世界很久了,沈陌從沒歸屬感。今日乍是聽見如此和自己心境的歌聲,就忍不住去看看是誰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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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接近,沈陌就聞到了酒的味道,不是什麽上好的佳釀,甚至有些澀味,但這不妨礙沈陌的好興致。

一個人懶洋洋地躺在大樹底下,他穿着套藍布衣裳,卻己洗得發白。腰間随随便便地系着根布帶,腰帶上随随便便的插着把刀。 這把刀要比普通的刀短了很多。刀鞘是用黑色的皮革所制,已經非常陳舊,但卻還是比他那雙靴子新些。

這人的一手抱着一壇酒,身邊還有兩個空壇子倒地。

歌聲沒有停止,如此距離已經足夠沈陌聽清楚這人唱的是什麽了。

沈陌倒是記得這首歌,這本是首關外蒙人唱的牧歌。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人心憐羊,狼心獨怆。人情冷漠,世情如霜!”

沈陌很是喜歡這首歌的歌詞,因為很對他的胃口。

世人只知道可憐羊,同情羊,絕少會有人知道狼的痛苦,狼的寂寞;世上只看到狼在吃羊時的殘忍,卻看不到它忍着孤獨和饑餓在冰天雪地中流浪的情況,羊餓了該吃草,狼餓了呢?難道就該餓死嗎?

沈陌突然接着這歌聲,用同樣的調子,唱和起來:“明月朗朗,高高在上。天道不仁,我心坦蕩。紅塵有酒,可解滄桑。敢來問君,共醉一場?”

樹底下的人只是停了一下,就放聲大笑起來.

他發亮的跟晴裏仍充滿了笑意,他濃眉很濃,鼻子很直,還留着很濃的胡子,仿佛可以紮破人的臉。

這人長得并不算英俊潇灑,但是這雙眼睛、這份笑意,卻使他看來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野性的吸引力!那雙發亮的眼睛。這本是雙倔強而冷酷的眼睛,卻帶着些調皮的神色,仿佛在做出邀請。

從眼睛裏說出的話,也正是自心底發出的聲音,這種聲音眼睛既瞧不見,耳朵更無法聽到。能聽到這種聲音的人不多。這種聲音是用“心”來聽的。沈陌卻聽到了。

沈陌走了出來,依舊是微微挑起眉梢,一只眼被眼罩遮住,孤傲地勾起唇角的弧度帶着絲絲譏诮不屑,輕慢嘲笑。

可是這般邪氣的表情在他身上是那般理所當然,就連他這麽看向你的時候,你都無法感覺到對這神色的不滿,好像他天生就該如此狂傲,眼裏放不下任何東西。

他随意撩袍,盤膝坐在了這人的對面,絲毫不客氣地一把搶過對方手裏的酒壇。自然地叫人覺得這酒本來就是他的一般。這樣随意地動作,在他身上出現,就比平常人多出了幾分潇灑。

這人竟然覺得自己本該生氣,可偏偏心裏沒有一點兒火氣。

沈陌喝了一口,就随手把酒壇塞了回去,随意用手背一抹嘴角,評論道:“不是什麽好酒,不過還算對這時的意境。”

真是講究……

沈陌似乎看見了這人眼裏表達出來未曾開口說出的話。

這倒是一雙神奇的眼睛,仿佛一個眼神就能說盡千言萬語。

沈陌頭一次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一些有趣的人的。

這一夜,他和他就這麽喝了一晚上的酒,沒有聊天,就只是一起看看月亮,

天亮後,一聲招呼也沒有打,就這麽向着相反的方向各自離去。

除了最初的話,沒有什麽交流,沒有去問對方的名字,沒有說“後會有期”。

他們偶然邂逅,然後各自離去,就像擦肩而過的過路人,無需牽絆,一切是個偶然罷了。

這樣才好,互不相幹,痛快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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