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轉頭看向慢慢走過來的沈在野,徐管事掙開湛盧的束縛,跪着爬過來看着他道:“相爺想要一條人命才能定罪,那這命老身給您,只求您公公正正,還逐月一個公道!老身這輩子能為她做的事情很少,以後也再沒機會了,就這一次,求相爺成全!”
說完,“呯呯呯”地就磕了幾個響頭,擡起頭的時候,臉色慘白,淚流滿面。
沒人看見這樣的臉會不動容,這是一張充滿絕望的母親的臉,桃花自認為自己是絕對不會同情心泛濫的,然而眼下瞧着,鼻尖竟也有些發紅。
沈在野深深地看着她,道:“你救過我的命,我答應過會讓你安享餘生。逐月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但今日這事,就算你中毒死了,也不能全怪在秦氏頭上。”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忍不住罵:“你丫的還有沒有人性啊?!”
涼涼地掃了她一眼,沈在野繼續道:“秦氏會受她該受的罪,至于你,快些把東西吐出來,讓醫女看看吧。”
徐管事呆愣地跪在原地,眼淚流進臉上的褶皺裏,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桃花有點看不下去,連忙讓李醫女帶她去催吐,然後服些解毒藥下去。
“爺真是我這一輩子見過的人當中,最冷血無情的一個!”看着徐管事離開,桃花咬牙道:“若是別人也就算了,徐管事是您的救命恩人,您非得逼她到這個地步?讓妾身猜猜吧,當初逐月一死,您得到的好處是不是不少?所以現在想翻案,也是拿人家的手短了!”
“姜桃花。”沈在野道:“你是不是又忘記這府裏的規矩了?含着幾個膽子在說話?”
“八百個!”桃花眼眶都紅了,瞪着他道:“你有本事咬我啊!”
說咬就咬,沈在野一把拎過她來,沖着她的脖頸就是一口。
“啊!”疼得眼淚汪汪,桃花一腳踩在他腳背上,憤怒地轉身就跑!
沈在野冷眼瞧着,好半天才哼了一聲,帶着湛盧離開。
晚上府裏還有喜事,他想必也是沒心思處理這些的。關在屋子裏,桃花皺着眉在軟榻上打滾。
從利益的角度來分析,為了一個下人得罪廷尉的确是不劃算的。但是成大事的人不能只看利弊,還要得人心。沈在野再這麽心狠手辣下去,早晚會衆叛親離的!
午時到了,桃花氣得飯也沒吃下去,就叫了青苔來問徐管事如何了。
Advertisement
“李醫女說沒有大礙。”青苔道:“及時吐出來了,又喂了藥,現在在休息呢。”
那就好,桃花點頭,正想再咒沈在野兩句,卻聽青苔又道:“她說等休息好了,就過來謝主子大恩。”
還謝恩?桃花都覺得沒臉:“我都沒能幫上什麽忙,她謝什麽?”
青苔一愣,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奴婢方才沒來跟主子禀告?”
“禀告什麽?”桃花搖頭:“你方才不是一直在院子裏狂奔來着?”
“……”跺了跺腳,青苔連忙道:“怪奴婢忙着給徐嬷嬷報信去了,忘記了您還不知道。爺方才已經将一封休書,并着徐氏的罪狀。一起交到京都衙門去了。現在秦氏正哭天搶地要見夫人呢,可淩寒院大門緊閉,夫人也不願意見她。”
啥?!桃花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怎麽會這樣?”
沈在野不是說不會給逐月翻案嗎?方才還說徐管事死了都沒用,結果這一轉眼,怎麽就已經把秦氏給處置了?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消息是剛剛傳過來的,現在爺已經忙着準備晚上的禮儀去了。”青苔笑眯眯地道:“您也算幫徐管事完成了心願。”
呆愣了一會兒,桃花穿上鞋就出去看了看徐管事。
“您怎麽過來了?”徐管事還躺在床上,一張臉舒展開了,看着倒是年輕了不少:“老身還說等會緩過神,就去給您見禮呢。”
擺擺手,桃花幹笑:“這好像不關我什麽事,爺走的時候還跟我鬧僵了,沒道理轉頭就想通改主意啊。”
“娘子進府的時間不長,相爺某些脾性,您還不是很了解。”徐管事輕笑:“他向來是嘴上說得毫不留情。但若當真是有道理的事,也還是會聽了并且去做的。”
是這樣嗎?桃花眨眼,一時間倒有些不好意思:“那我罵錯他了?”
“娘子沒錯,您不那麽說。爺也未必會想通。”徐管事扶着床起身,在床上給她磕了個頭:“老身多謝娘子!”
“哎,免禮吧。”桃花不好意思地道:“這事兒我也有些稀裏糊塗的,不過既然成了就好。秦氏被休,不再是相府的人,而您好歹是相爺的恩人,府上的管事,想求個公道,怎麽也比以前的形勢輕松。”
“是。”徐管事終于笑了:“若逐月之仇當真能報。老身以後定會護娘子周全。”
這個都不重要了,桃花抿唇,看着她道:“我是頭一次見像嬷嬷這樣不要命的人。”
以前師父總說,命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不管怎麽樣她都會先保命,然後謀其他。而今日徐管事的行為,當真是超出了她的認知。
“母親對女兒都會這樣。”徐管事微笑:“娘子的母親難道不是嗎?”
微微一愣,桃花歪着腦袋想了好半天,才道:“我母後很早就去世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新後……不提也罷。”
“老身該死。”徐管事連忙低頭:“是老身說錯了話,娘子莫往心裏去。”
“無妨。”桃花笑了笑:“你好生休息吧,晚上的宴會看樣子是去不了了,我會讓青苔給你帶些好吃的回來。”
“多謝娘子。”
既然事情解決了,桃花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起來,回去收拾打扮了一番,瞧着時辰差不多了,就帶着青苔往前堂走。
“姜桃花!”
剛走到半路,就遇見了被家奴押着的秦解語,她怒目圓瞪地吼了一聲,幾乎要掙脫家奴的束縛朝她撲過來!
桃花一愣,驚嘆地道:“她這嗓門可真大!”
青苔皺眉,下意識地護在自家主子身前。戒備地看着秦氏。
秦解語是換了一身新衣裳的,然而發髻淩亂,狀似癫狂,一雙眼惡狠狠地瞪着桃花道:“你這蛇蠍心腸的女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眉梢微動,桃花擡腳走過去,看着她被家奴押在地上跪下,于是跟着蹲下來看她:“你這話好生奇怪,殺人的是你,屢次想害我的是你,往我院子裏投毒的也是你。現在怎麽反而成了我是蛇蠍心腸了?”
“你故意的!”秦解語憤恨地道:“你這麽聰明,很多事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卻還故意等着我來害你,等着抓我的把柄,等着把我害成這個樣子!”
越聽越好笑,桃花問她:“所以,你要是不害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秦解語一愣,繼而大罵:“你這個心思深沉的女人!”
“如果要老老實實站着被你害了才叫單純善良的話。”桃花笑了笑:“那我覺得心思深沉挺好的。”
“你!”秦解語氣得沒話好罵了,含了唾沫就朝她吐過來。
青苔眼疾手快,拉着自家主子一躲,那唾沫帶着惡臭,飛得老遠。
“種什麽因,得什麽果。”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桃花淡淡地道:“你與其恨我,不如恨那些把你當槍使的人吧。畢竟事兒全是你一個人做了,罪全是你一個人頂了,她們可都還過得好好的呢。”
說完,帶着青苔就越了過去。
秦解語一怔,好半天也沒能想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