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舞臺與流言

在電視機前看歌唱大賽的觀衆們,大多都發現了某位歌手的明顯變化。

僅僅一個星期,那個相貌帥氣,卻容易緊張,講話老是幹巴巴,需要靠隊友救場的齊硯,似乎脫胎換骨了。

笑容和煦,閑定而沉穩,又不失幽默,連站位也時時注意鏡頭感,應付主持人也顯得調侃游刃有餘。

烽煙組合一起接受主持人采訪時,齊硯有意無意搶了風頭,杜鋒在一旁只是乖巧地笑着,妝容下的臉色已經開始發青。

齊硯終究是餘怒未消,對十年後那個杜鋒的怨氣,多多少少發洩在了身旁這個無辜的杜鋒身上。

至少在這時候,他還真覺得小鋒是無辜的。

短短幾分鐘訪談後是抽簽,烽煙的運氣不太好,抽到了第一號。

到後臺準備時,齊硯還是跟杜鋒道歉了:“抱歉啊小鋒,剛才太緊張了,不小心搶了你的話。”

杜鋒笑笑,輕輕搖頭,“別這麽說,小硯哥,多虧你幫我接話,其實我緊張死了。”說完還做個擦汗的動作,兩個年輕人相視一笑,不管實際心裏怎麽想,表面倒是顯得十分融洽。

化妝師為他們補了下妝,一邊感嘆着:“你倆感情可真好,告訴姐姐,平時是不是都一起訓練,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齊硯一頭黑線,還沒來得及回答,羅一平噗一聲嗆了水,接着驚天動地咳嗽起來。

化妝師嫌棄掃他一眼,“人正主還沒吱聲呢,你激動什麽啊。”

羅一平抽了紙巾使勁擦臉,一邊努力分辯:“Andy你別瞎猜,他們各有各的房間。”

叫做Andy的化妝師又白他一眼,“你瞎想到哪兒去了,你們不是管理挺嚴格嗎?我問的是他們是不是同一個時間各自去睡覺?你這思想真是龌蹉。”

羅一平呆住,心想要不是你個死人妖整天扭着腰調戲小帥哥,老子能想歪嗎?表面上還是連連點頭,“抱歉我錯了,Andy哥大人有大量……”

“讨厭,叫人家姐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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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Andy姐您大人有大量……”

那邊齊硯杜鋒已經對完了歌詞,各自握着話筒上臺了。

前奏才響起一個小節,齊硯便立刻進入狀态。

杜鋒獨自站在舞臺正中,握着話筒微微側頭,身體伴随節奏輕輕搖擺着,有點輕軟的聲線響了起來,“十年寂靜,只為半夏輝煌;相遇之時,已耗盡時光。”

按照事先的排練,唱到相遇這句時,他應該要側轉身,作出邀請的手勢,迎接齊硯從右翼走向舞臺中央。

現在似乎是緊張,竟然給忘記了,獨自沉浸在旋律裏,仿佛打算就這麽獨唱下去。

齊硯微微皺眉,畢文寧在觀衆席也看得皺眉,羅一平在後臺一巴掌拍自己額頭,破口大罵:“杜鋒這笨蛋,關鍵時刻掉鏈子!別連累小硯也慌起來就好了!”

要真是十年前的齊硯,說不定還會怯下場,再被臨時打亂節奏,就跟着自亂陣腳了。

幸好他不是。

他微笑着站在舞臺一側,伴随悠揚音樂,舉起了無線話筒,只比杜鋒快了頭發絲似的一瞬開口了,“這城市孤獨匆忙,橘空夕照也慌張。”

一邊唱着和緩的旋律,一邊閑庭信步,向舞臺正中走去。神态輕松,動作沉穩,就像是偶遇好友似的,很自然地靠了過去。

歌聲一出,全場都靜了。看電視或者網絡直播的觀衆也靜了。

富有張力的男中音,幹淨而悅耳,動聽得讓人後背發麻。

不對啊,這歌手怎麽像是換人了?以前唱功不錯,也不至于到驚吓的程度啊?

杜鋒差點張口,還好他反應快,微微露出驚訝神色,笑着側頭,迎接齊硯到來,“無人傾聽,無人駐足,哪怕已燃燒所有能量。”

兩個人的聲音一個柔而深情,一個韌而明朗,仿佛光影明暗的完美交替。

旋律漸漸加快了節奏,直到副歌部分開始,齊硯将話筒固定在支架上,邁開長腿,仿佛摟着情人法式熱吻似的,将支架給往下一斜,繼續放聲高歌。

高音部分像一群掙脫了束縛的白鴿,紛紛揚揚往演播廳天花板沖去,萦繞在成排的聚光燈之間。

即使如此,仍要高歌;

即使如此,仍要微笑;

即使如此,仍要夢想;

即使如此,仍要堅強。

就算歲月鏽蝕了雙眼,就算風雨凍透了指尖。

誰也不能阻擋,誰也不能阻擋,誰也不能阻擋。

富有穿透力的歌聲在演播廳裏撞擊回蕩,像一片蓬勃的綠葉,從過道,椅背,牆壁,扶手上青綠而喜悅地生長出來。

齊硯唱得太投入,仿佛每個細胞都在跟着高歌、飛舞,金光閃閃,感染着每個聽見的人。

五名評委已經接連打分,觀衆席卻還是靜悄悄的,連呼吸都刻意放緩,生怕影響了高歌。杜鋒也呆住了,以至于等到回過神時,才發現齊硯把他的部分也一口氣給唱了。

杜鋒強撐着笑容,手指緊緊扣住話筒,在心裏暗罵了齊硯無數遍。

齊硯也是high了,唱了一半才反應過來,扶正了話筒支架,站得帥氣無比,趁着間奏部分響起,朝着杜鋒伸手。

杜鋒自然當仁不讓,開口跟着唱起來。

最後由兩個人合唱結束,歡呼聲,口哨聲,尖叫聲一起爆發,粉絲們舉着閃閃發光的熒光棒,激動得不能自已。

臺上光鮮亮麗,回了後臺卻有一場血雨腥風等着。

先是羅一平苦着臉迎上來,“唉,吓死我了,你倆怎麽接二連三出狀況啊,還好小硯機靈,都圓過去了。”

齊硯心虛地笑,杜鋒卻垂下眼睑,低聲說:“小硯哥,你對我有意見,也不要在直播的時候這樣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齊硯呆呆地說:“我沒對你有意見,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杜鋒沒想到他也會這招,反而沒話可說了。

羅一平看着兩人氣氛不對,給各自遞了瓶水,打着圓場,“好了好了,也怪之前出了事,咱們最後得分還是蠻高的,機會很大。”

裁判火眼金睛,哪裏會看漏兩人之間漏洞百出的配合?但是好在都不是什麽大問題,看到第二個上臺的歌手得分沒他們高時,齊硯稍稍松了口氣。

最後烽煙以第三名晉級四強,淘汰了一個男歌手,他記得上輩子淘汰的也是這位,目前看來一切都還在軌道上。

直播結束後,畢文寧在車上一直教訓他倆,但重點是在教訓杜鋒。齊硯雖然也犯了錯,搶了詞,但他也自己發現了,及時糾錯。杜鋒卻毫無作為,都靠齊硯自己機靈解決了,相較之下,畢文寧對他的印象倒更好一些。

杜鋒臉色泛白,卻不敢回嘴,只是一路低着頭,乖巧地說:“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畢文寧見他泫然欲泣的樣子,訓完了揉揉他腦袋,語氣放緩了,“好了,你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大場面,這次就算了。不過以後不能再犯這麽基礎的錯了。”

杜鋒說:“我記住了,畢姐,以後一定不會再犯。”暗地裏卻氣得牙癢,齊硯搶他風頭搶他歌詞,在直播現場都敢打壓他,最後卻只是不痛不癢挨幾句教訓。反而是他被罵得狗血淋頭,這筆賬他記下了。

齊硯沒想那麽多,回宿舍洗洗澡就睡了。時隔十年,重新躺回自己的床,每根骨頭都像散開了一樣,舒服得讓他哼了兩聲,最後忍不住抱住枕頭,滾過來,滾過去,再滾過來,滾過去。

最後橫在床上,看了一眼任務進度,已經完成了30%,下面好像還有一條新的,齊硯一邊看一邊睡着了。

其他人卻沒這麽好命,畢文寧正和副總楊眉通電話,說的就是今天的事。

“……這孩子進步太快了,我都吓了一跳。當初讓他們組合是為了互補,可如今看來,非但不必要,組合反而耽誤了齊硯。”

楊眉也在那頭沉思着:“今天的節目我也看了,兩個人一對比,差距太明顯。”

畢文寧小心翼翼說:“要不,讓他們單飛?”

楊眉倒也爽快,“我明天找他們談談。”

這件事就算初步敲定了。

只是計劃始終趕不上變化,第二天早上,齊硯刷牙的時候,羅一平沖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齊硯你沒事吧?”

齊硯滿嘴牙膏沫,口齒不清地問:“我能有啥事啊?”

羅一平拿着手機猶豫下,“你先漱口。”

齊硯刷完牙洗完臉,羅一平這才把手機遞給他。

微博上刷得最多的兩個話題,一是賀千明跟唐刀在宴會上起了紛争,最後發展到要決鬥。齊硯心想,這兩人終于見面了,說到決鬥,第一次好像是坦克大戰?記得唐刀慘敗,之後賀千明嘚瑟了很久來着。

另一個話題,則跟烽煙有關,齊硯看了一個,眉頭皺了起來。

那是個大v的粉絲發的,指責齊硯不顧團體利益,靠打壓同伴上位,公然在直播現場搶詞。

配圖抓得相當妙,他正挂着笑容唱得高興,一旁杜鋒仿佛被遺棄的小孩似的,眼神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不是視頻截圖,而是現場拍下來的。

微博下面各種不知道是水軍還是粉絲的罵得極其難聽,偶爾有人幫他說句話的,立刻淹沒在大片的冷嘲熱諷之下了。

齊硯匆匆掃了一下,把手機還給羅一平,“清者自清,随他們怎麽說。”

羅一平嘆氣,“你可上點心吧,一早楊總就給我電話,叫你們去一趟公司,不知道跟這事有沒有關系。”

齊硯依舊淡定,他剛才已經看見了新任務。

主線任務(三):流言

任務描述:平息負面新聞。

好吧,這麽洗練簡潔的介紹,半個字廢話都沒有,果然是長生塔的風格。

齊硯回房抓了件外衣,和羅一平往外走,在房間門口遇到了杜鋒,慌慌張張地抓着手機,“小硯哥,一平哥,我、我跟粉絲們解釋了,可他們好像更生氣了。”

羅一平氣樂了,“不是叫你不要回應嗎,先去公司商議了再說!”

杜鋒委屈得眼圈都紅了,“我,我就發了條微博解釋而已……那我删了!”

羅一平喊:“別別,你發了又删才真的有鬼。”

杜鋒可憐巴巴抓住手機看他,“已經……删了。”

羅一平掩面,什麽想法都沒了,“行行好啊小祖宗,別瞎折騰,我們先去公司。”

杜鋒像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錯的孩子似的,耷拉着腦袋,跟着羅一平下樓。

齊硯兩手插兜跟在最後,看着那小夥子垂頭喪氣的背影,突然覺得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上輩子的時候,他怎麽不記得杜鋒是這樣一個腦筋單純的笨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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