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做錯要道歉

賀千秋從座談會回家,沒見着媳婦,光看見自家弟弟跟頭熊似的縮在沙發裏背劇本,眼神幾乎要将紙張燒穿。

他一邊脫外套遞給幫傭,一邊欣慰笑了,“好多年沒見你背過書了。”

賀千明嗤之以鼻,“本少爺天賦異禀過目不忘,要不是木元那老妖怪非得連主角都要搞試鏡,我才懶得費這功夫。你知道他挑了多少個男主角候選?十五個!除了任誠那幾位前輩一門心思走大銀幕,全中國的一線影星就都來争主角了!他木元再厲害也太過分了,當是後宮選妃呢?”

賀千秋聽着弟弟抱怨,坐到沙發上揉揉他腦袋,“你知道這劇本改了多少次?”

賀千明搖頭。

“六年裏改了二十九次,我還參加過幾次。”

賀千明震驚了,老哥還特意伸出手,啪嗒啪嗒拍他臉蛋,“就沖我改的那幾次,挑十個賀千明去試鏡都不夠。”

賀千明默默擋住他的手,“……你這麽不要臉你老婆知道嗎?”

賀千秋:“知道。他在床上經常這麽說我。”

“……”賀千明決定不跟他說話了,抓着劇本上二樓進客房,“今晚我住這兒!”

“雖然沒問題……不過,該不是被誰趕出家門了吧?”

賀千明在樓梯上一個趔趄,仍然閉着嘴,逃進了卧室,嘭一聲關上門。

他老哥太麻煩了,居然一猜就中。不過他堂堂明女王,不對,賀二爺,被人趕出了自己家門這種事,他就算被打死也不肯說出口。

賀千秋目送弟弟上樓以後,這才打開平板電腦,看了下齊硯的日程表——兩個人事多,所以每次日程表更新以後都會互相交換,好騰出更多約會見面的時間來。

齊硯這個時候則應該待在家裏才對。

賀千秋下樓去找他,羅一平見他來了,就跟見到了救兵一樣,拉着他去齊硯卧室。賀千秋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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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房間裏不出來,還讓我取消明天所有工作……明天要開會讨論新專輯啊!”羅一平忍不住把樂評的事告訴了他,另外還補充了一件事,“布萊恩特那次鬧事的人不是被抓了嗎?現在要上訴兩個罪名,妨礙公共安全跟人身侵害。後面這個小硯是當事人,可是劉鴻飛跟賽門來求情,想讓小硯撤訴,那邊好像有認識的人,說希望庭外和解。”

賀千秋點點頭,“開的價碼如何?”

“還沒問……小硯很不高興的樣子。”羅一平又搖頭嘆氣,站在卧室門口敲門,“小硯,你老……師來了。”

門裏傳來青年悶悶的反駁聲,“我在睡覺。”

“……那回答我的是夢話嗎?小硯,賀老師剛下班就來找你了,快開門吧。”

齊硯仍然沒好氣吼了一句:“馬上就睡着了!”

門外羅一平依然不死心,“小硯……诶賀老師你怎麽了?”他語調突然變得非常緊張,“賀老師!別昏啊,堅持住我去叫救護車!”

卧室門猛地打開了,映入齊硯眼中的是一高一矮兩個人,肩并肩站在門口,半點事都沒有。

賀千秋神色溫和一如平常,羅一平則手握成拳頭,咳嗽了一聲,笑嘻嘻說:“那我先下去了。”

齊硯只好默默側身,讓賀千秋進屋。

房間裏冷氣開到18度,冷飕飕的,齊硯則穿着短褲,然後把自己裹在被窩裏當鴕鳥。剛剛一着急跳出被子裏,這會兒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兩個人坐在窗臺邊,賀千秋去床上拎着薄被把他重新裹起來,窗外一輪圓月輝映中天,“小硯,”賀千秋聲音低沉,像和月光交融一起,慢慢彌漫開。但是齊硯還沒來得及沉醉,就被他下句話給驚得回了神,“是我跟木元導演推薦了你。”

“這、這莫非就是……潛規則?”齊硯瞪圓了眼看他。

賀千秋失笑,擡手把他撈到懷裏摟着,“這叫舉賢不避親。”

“诶?”

“傻瓜,當然是覺得你合适才會推薦。木元看過你的音樂劇和電影,他很滿意。而且還跟我說,等片頭曲定下來以後,如果風格合适,就想讓你來唱。”

齊硯又愣了愣,“風格合适?”

賀千秋也忍不住抱怨了,“木導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反複無常這點很讓人頭疼。他到現在都還在猶豫,片頭曲跟片尾曲用兒歌還是黃梅戲風格。”

“……兒歌跟黃梅戲我都唱不了。”

“所以說,要是風格合适的話。”

齊硯突然有點振奮,在賀千秋懷裏翻個身,認真盯着他看,“那你們是覺得我唱歌很不錯?”

賀千秋笑着嘆口氣,捏住他的臉頰,“你啊,就是因為太一帆風順了,半點挫折都承受不住。”

“哪有……”齊硯的失落就像六月的暴雨似的,來得快去得更快,一眨眼就雨過天晴。

想想也是,因為幾句話就失落自閉,躲房裏不見人,還鬧罷工,這麽幼稚簡直太丢人了。

他被擰得臉蛋有點疼,于是抓住賀千秋的手扯開,報複地咬他指節,“對了,那個,布萊恩特公園……”

“嗯,羅一平跟我說了,你打算怎麽辦?”

齊硯皺眉,“老子很不爽,所以不想讓他們爽。”

賀千秋笑眯眯任他啃手指,“行,那這事我替你解決。”

齊硯立刻說:“好!”接着又不好意思了,“搞得我好像什麽事都要依賴你一樣。”

“我喜歡你多依賴我一些。”賀千秋用空閑的手揉揉他頭發,下了命令,“繼續舔。”

“是啃不是舔!”齊硯為了證明,用牙齒輕輕叼着賀千秋指節咬兩下,聽見賀千秋悶笑出聲,接下來就沒他什麽說話的機會了。

第二天他就跟畢文寧表示想要接下木元的片約。接着開會,确定了新專輯名字,叫《生命食堂》,算是包含了齊硯私心裏一點小小惡作劇。主打歌仍然選擇了最受歡迎的輕搖滾情歌,其餘的歌曲類型偏多樣化。

孔天寶那篇樂評還是對他們有影響,從選擇就看得出來制作人希望能夠全方位挖掘歌手特質,摸索屬于他獨有的風格。

齊硯也憋着一口氣,自然沒有意見,會議圓滿結束。

然後他接到了藍欣主辦的派對邀請。藍欣一邊念書一邊玩博客,經常寫一些關于化妝、服飾類的時尚話題,在年輕人中間很有人氣,再加上她自己也算個名媛,所以派對邀請的名人挺多。

齊硯本來考慮到她跟唐钺的關系,怕自己去了尴尬,但藍欣說:“小硯,我下個月就要出國了,就當是踐行嘛。對了一定要讓賀千明也來,要是我去請他,他肯定不肯見我的。”

齊硯想換我也不想見啊,你老公欺負我媳婦兒,你老公姐姐跟我兄弟搶男人,見面很尴尬好嗎?

但口中卻只是說:“明哥最近瘋狂琢磨劇本呢,我只能去試試叫他。”

藍欣在電話裏突然輕輕嘆口氣,“不管怎麽樣先謝謝你,小硯。”她說完就挂了。

齊硯拿着電話思考了一下,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藍欣她其實……當初是真心喜歡賀千明的吧?

至于撤訴和解的事,賀千秋給他找了個律師和對方交涉,态度強硬。劉鴻飛很狡猾,估計開始只是想做個順水人情,眼下看着不成,立刻撒手不管了。

反倒是幾天後賽門專門約他出去,在一家咖啡館裏見面。

齊硯猶豫一下,還是去了。

賽門居然穿得很正經,小小年紀西裝革履,加上最近身體轉好,看着都有點青蔥挺拔的架勢。

他見齊硯過來就站起身,幫他拉開座位,殷勤得跟伺候貴婦的紳士似的。

齊硯默默坐下,點了杯摩卡,“你倒是很适應中國的生活了啊。”

賽門嘿嘿笑着,又補了幾樣點心後把菜單交給服務生,這才說:“小硯哥,其實我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不愧是……小朋友,一點不會拐彎抹角,齊硯問:“什麽人?”

賽門單純的臉上散發出光彩,兩眼閃閃發亮,“大美人!”

他一直朝門外張望着,等服務生把齊硯的咖啡送上來時,賽門突然站起來向外邁步,興奮地喊:“來了……”

他起身太快,把服務生撞了一下,服務生的手還沒離開杯子,叮一聲将杯子推得翻倒,半杯摩卡潑在齊硯身上。

齊硯也沒來得及完全躲開,被熱咖啡潑在T恤下擺,衣擺跟腿上全是奶泡。

服務生吓了一跳,連忙道歉,拿抽紙給他擦拭衣服上的咖啡漬跟奶沫,他的同伴見了也忙碌起來,跑着沖去後廚,跑着沖過來,拿來了許多冰塊,用毛巾包着給齊硯濕敷。

賽門也吓壞了,跟在旁邊笨手笨腳也幫忙給他擦拭。

好在半杯摩卡大半是奶沫,實際上也沒燙到多少,最多就是皮膚微紅而已。并不太疼,只是衣服弄髒了,咖啡漬留在白色休閑褲上很明顯。

齊硯一邊說沒事,一邊站起來,準備回去換褲子,“沒事,我……”

一聲清脆的耳光聲打斷了齊硯的話,接着是個青年大聲的斥責:“你這人怎麽搞的,把咖啡往客人身上潑是怎麽回事?你知道這是誰嗎?叫你們經理來!”

齊硯心想我正主都還沒出聲呢這誰?

他們在這兒吵嚷已經引來了不少客人的側目,有的好像認出了齊硯,甚至掏出手機來。

齊硯恨不得立刻捂着臉跑出去,那個比正主還義憤填膺的青年卻一手牽着賽門,憤怒地瞪着被他扇了一耳光的服務生。

賽門也有些着慌,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攔着青年說:“如哥,如哥,其實是……”

那青年将賽門扯到身後斥責了一句“閉嘴!”,接着皺起細長的眉毛,捂住了胸口,喘息微微有些急促,他身材細瘦,長得還意外地很好看,這動作簡直就是西子捧心,我見猶憐。

不過估計他對面兩個服務生青年是不會憐的,齊硯忍不住還是在心裏吐槽了。他站出來擋在那青年面前,還是對服務生說:“請你們經理來吧。”

周圍出現一股明顯的騷動,低聲的交談、有些沒屏蔽音效的手機拍照聲交織一起,都帶着毫不掩飾的意味:——有好戲看了。

那個挨了一耳光的青年愣了愣,忍不住用憤恨的目光瞪着他,“明明是……”

他的同伴個頭稍微高一點,一把拉住他胳膊往後扯,這護犢子的樣子倒是跟那青年一模一樣。那高個青年說:“抱歉,請稍等。”

他使了個眼色,讓旁邊的人去叫經理,然後不道歉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抓着同伴的手臂不讓他掙脫。

店裏冷氣開得足,齊硯覺得褲子上的水漬幾乎已經涼透了,黏在腿上難受得很,心情也就更郁卒了幾分。

經理來得很快,是個穿着旗袍,妝容十分優雅的中年女性,她應該已經從員工那裏知道了來龍去脈,但一來了就幹脆利落地向齊硯道歉:“齊先生,很對不起,都怪我們員工太不小心了,才讓您遇到這樣的事。這樣吧,這次消費給您免單,另外再……”

齊硯制止她說下去,“等等等等,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下經理有點呆住了,齊硯笑笑,“這事跟他無關,”他看眼鬥雞似的瞪着自己的服務生,“都是我們自己不小心,你千萬別怪他,也別給我們免單打折,要不我成碰瓷了。”

豎着耳朵偷聽的客人們中,有人笑出了聲,連那個服務生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最後還是板起臉來。不過身體倒是放松了,他那同伴也不再緊緊抓着他。

經理見齊硯笑嘻嘻的好說話,也放心下來開玩笑:“您要來我們店裏碰瓷,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齊硯說:“那成,改天專門來碰。賽門,過來,道歉。”

賽門下意識往那美貌青年身後縮,那青年又挺身而出擋住賽門,一臉憤然,“為什麽要賽門道歉,他又不是故意的,不小心而已嘛,你們一群大人,幹嘛非要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

齊硯突然覺得這簡直就是個無條件溺愛孩子的母親,而他則化身成了嚴厲的父親,臉色一沉,“就是要為他的不小心道歉,快過來。做錯事道個歉有多難?”

那青年怒了:“就不道歉!賽門我們走。”他居然真的拉着賽門手腕,轉身朝外走。

齊硯也生氣了,冷冷地喝了一聲:“賽門,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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