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去醫院做了檢查,做了腦電圖檢查,醫生說葉曉君這是輕微腦震蕩,最好要留院觀察一周的時間,以免有遲發性顱內血腫,那就是比較危險了。
葉曉君堅決不住院,說一周的時間太耽誤工作進度。
想到那幫小鮮肉一個個的都非常敬業,一點小傷小病的根本就不放在眼裏,她又怎麽能輸。
陸靜笙和醫生也勸了她幾句,但她态度堅決。陸靜笙這老板也是當得無奈,劇組的保險以後也要算編劇一份。
醫生開了阿司匹林和顱痛定給她,說如果頭疼可以吃藥,發現有不适立即來檢查。
兩人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半夜兩點多,陸靜笙困得眼睛快要睜不開,建議今晚就不回邵縣了,不然真得開一半睡着。
“我看你也開不了車,咱們就在一塊兒在這住吧。”陸靜笙提議後見葉曉君正看着她,眼神裏有些抗拒,陸靜笙轉念一想,和這些性取向不一般的人相處想法得還真得換得快一些,否則倒成了自己沒禮貌。于是她扶着車門笑道:“你一間,我一間。”
曲城不過是人口三十萬的小城市,所謂的三星酒店年紀比陸靜笙還大,正門又低又窄,旋轉門上也鏽跡斑斑。
前臺昏昏欲睡,check in的整個過程拉長着一張臉,眼皮都要掉到地上。兩人拿了房卡上樓,腳下的地毯發灰,踩在上面硬邦邦的。每踩一步就能感覺一股黴味被她擠壓出來,撲到嗅覺裏,鼻子發癢,十分難受。陸靜笙微微掩了一下鼻子,轉頭看一眼葉曉君,她倒像是什麽都沒感覺出來完全不在乎的模樣,陸靜笙端正了一下身子也不說話。
走進屋裏門一關,陸靜笙打了個呵欠,确實又困又累,但這一路開過來還去了醫院,忍不住盤了頭發去沖個澡。
對經常出差去過不少國內外的城市,住過不少奢華五星酒店的陸靜笙而言,偏遠地區的招待所和小城市沒有浴袍的三星酒店,真是個非,常,特,別的體驗。
小心翼翼地捏住被子一角掀開仔細檢查,果然發現上面有奇怪的毛發,還是曲!卷!着!的!
一股惡心感讓陸靜笙睡意全無,在邵縣的時候她真是還沒來得及好好檢查房間環境就被一頭撞來的蝙蝠吓出去了,如果認真檢查,說不定能看見更可怕的東西……
沾着莫名黃斑的浴巾、滿是水垢的洗手臺、臺燈忽明忽暗的寫字臺……陸靜笙一直安慰自己,沒關系,不要去在意,這跟蛇蟲鼠蟻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什麽也別想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工作還要飛回B城一堆的會要開,今晚無論如何要睡覺。
夜裏三點,用衛生紙擦完全身的陸靜笙終于打算睡覺了。她将外套平鋪在床上,整個人再壓上去,跟躺進棺材裏一樣費勁,忍不住想,下次出門是不是該帶個帳篷以備不時之需。
無論多忙睡得多遲,陸靜笙在睡覺前必要看財經新聞,查看一下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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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看着看着眼皮就往下沉,正要睡着的時候,隔壁的腳步聲和坐在床上的擠壓聲把她喚回來了。
隔音效果差到這種地步也讓陸靜笙開了眼界,出來太匆忙耳塞忘了帶,幸好時間已經過了情侶們的興奮點,應該難遇上叫-床事件。
微微的一聲輕嘆和抽噎聲從隔壁傳來,陸靜笙頓了頓,隔壁這方位,這聲音,是葉曉君吧?
這姑娘算是夠堅強的了,忍這麽久才躲在一個人的地方哭。
陸靜笙也納悶,你說這前任怎麽能這麽混賬?人心不是肉長的?就算分手了,終歸是在一起過,曾經親密無間的,就能下這麽重的手?要不是她看不過眼上去撕這麽一逼,還不知道能被欺負成什麽樣。
這種前任,你還為她哭什麽,傻姑娘。
以陸靜笙這種沒正經談過戀愛更沒談過同性戀愛的腦子也是模拟不出這些分手怨侶們的腦內場景。手機再拿到面前,不困了,新聞也看不下去了,略微有點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心疼。
“啊——嚏——!”
葉曉君擦完不小心弄濕的發梢,将浴巾放回浴室的時候打了個噴嚏。
估計是空調開太大,感冒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吸鼻子。
第二天陸靜笙睡到中午才醒,還是被走廊裏不知哪家的熊孩子哭聲給吵醒的。她睜開眼的時候有一刻的驚訝,自己這是在哪兒?記憶回湧的時候葉曉君來敲門了。
“陸老板,你醒了嗎?”
陸靜笙來開門,兩人一照面,葉曉君正想說什麽,忽然表情就變了,将目光移到別處,說:“你醒了的話我們就出發吧,咱們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嗯,我收拾一下,半小時左右,一會兒去敲你的門。”
“好。”
關了門,陸靜笙還納悶呢,葉曉君一大早的就臉色不好,難道是昨晚想起前任哭昏在廁所?走到衛生間裏洗漱,往鏡子面前一站,發現睡裙一邊貼着脖子,另一邊幾乎耷拉在上臂上,大半顆胸露在外面,險些露點。
“我——操。”四下無人,她還是一把将睡衣帶給提起來了。
難怪葉曉君表情古怪,原來是在害羞?耳朵尖都紅了?
陸靜笙對着鏡子撩了撩睡裙,最近忙着工作似乎又瘦了點,好幾天沒運動,再松懈下去小腹肌該看不出來了。只不過是含蓄地露出半顆胸就讓葉曉君不敢直視,如果她看見現在這個畫面會有怎樣更有趣的反應呢?
陸靜笙笑,這麽說來女同性戀也是蠻有趣的。
雖然昨晚睡得很遲,但陸靜笙今天格外精神。和葉曉君一同坐電梯下樓的時候,不經意地用眼角瞟她。
昨天葉曉君去看腦袋的時候,陸靜笙就打電話給她在娛樂圈裏已經翻來覆去玩了好幾輪的閨蜜,打聽陳耳和顧岚的事情。這閨蜜就是先前質疑她是性冷感還是同性戀的那位。
當陸靜笙向閨蜜提到顧岚時,閨蜜反問:“顧岚?那誰?”
陸靜笙納悶了:“這顧岚最近不是挺紅的嗎?和那個陳耳導演混到一塊兒去了,媒體整天跟他們屁股後面拍的那位。”
閨蜜剛從米蘭回來,滿世界都是關于她豔壓群芳的報道,表面上榮辱不驚一派國內影視一姐的做派,背地裏早就甩尾巴了。還以為姐妹是來贊她造型完美,誰知是來打聽事的,還提了個這麽陌生的名字。
閨蜜尋思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特嫌棄地道:“我-操,你說的不會是那女的吧?你說陳耳我倒真想起來了。前天我一回國不就被抓去一飯局了麽?都是蠻有名的導演、投資人和制作——哎,挺不錯的,他們每兩周就會聚一次,下次我帶你去啊——陳耳也去那飯局了,丫又貼着我繞了好幾圈,惡心壞我了。”
陸靜笙樂了:“那披着羊皮的老蛤-蟆想吃你這塊肥肉想很久了,可惜一直沒機會下口。”
“放心,他這輩子是沒這機會了,你聽我說,別插嘴。陳耳這不跟我這折騰半天,又是倒酒又是吹牛的,說他最近拍了什麽什麽鬼電視劇,又開始和我談項目,意思還不就是想拉我進組。我最近是有想回歸電視熒屏的打算,這飯局我也是沖着這目的去的。估計他也收到風聲了,但我壓根就沒想鳥他好麽?他這一貼惡心我也就算了,旁邊一女的不知道為什麽老是盯着我看,我看她也不像是被我美貌傾倒啊,就特憎惡的眼神,你懂嗎?就是以前上中學時一幫學姐看咱們倆的那目光。”
陸靜笙點頭:“生動。那女的誰?”
“這我哪知道,但我好像聽她身邊人喊她顧什麽的,不會就是那顧岚吧?”
陸靜笙說:“就個子一米六五左右,不知道用的什麽粉底,滿臉油,土,幾千塊的衣服一樣穿出淘-寶範兒,兩片厚中分遮住國字臉……”
閨蜜趕緊說:“沒錯沒錯,就是她!你怎麽好好打聽起她來了?”
陸靜笙沒說葉曉君的事兒:“我不是收購了一個公司麽,就那個博展,手裏有幾個項目我在親自看着。這個顧岚被陳耳塞到博展來,還內定了新電影的女主角……”
“就她……不會是《雲端》那部吧?”
“就是那部。”
“……那麽好的班底給她演女主就廢了。”
“我當然沒那麽傻,直接把她給開了。本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從小到大我們斬了多少人,敢回來尋仇的還真沒幾個。”
閨蜜精神來了:“她居然殺回來了?”
“我不是在跟另外一個劇組麽,也是我的新項目,就住劇組這兒了。昨晚那個顧岚殺到我住的地方來,跟我這兒演了一大出好戲。”
“演戲?想攀你這高枝兒了?”閨蜜忽然想到,“這麽一說還真有可能。昨晚我和個制作人談完我就走了,偷偷從後院走的,就怕被人纏上。上車前聽花園裏有一男一女在吵架,女的哭訴對方薄情啊不顧她死活什麽的……那男的就咳嗽了一下,還真像陳耳的聲音。”
說到這裏陸靜笙就明白了。
估計顧岚和陳耳真鬧翻了。
像顧岚那種靠床上功夫往上爬的女星在這圈子裏太多了,多到沒什麽新鮮,陸靜笙對這種髒東西一向敬而遠之。揪她頭發給丢門外時要不是因為時間緊迫,她鐵定得戴上手套。
就這些不顧廉恥一心想紅的女星裏,也有真能紅起來的,但畢竟是少數,硬性條件必須要雙商都高。
像她閨蜜這種,在娛樂圈裏混了七年,剛入行的時候也沒少被這些食物鏈上層的禽獸們虎視眈眈,可她上誰的床都是憑自己樂意。家室對她自然有幫助,但自身的實力和人脈的建立以及挑角色一挑一個準的智商也的确不是誰都有的。她紅得快,她一手遮天,現在開始反過來将小鮮肉們握在手中掌握她們的命運,而一直想吃卻吃不到的食物鏈上層的禽獸們依舊對她懷揣無限渴望……
陸靜笙這輩子最佩服的人除了她爸,就是這位大她一歲的閨蜜。
如顧岚雙商低下之流,就算是陳耳也只不過是嘗嘗鮮,等她不再新鮮便不會将她擺上桌,一絲關于她的氣味都不願聞到。
人是被欲-望牽引的動物,但人不可能只有欲-望。當欲-望褪去,能讓人魂牽夢萦的依舊只有真正的女神。
看顧岚能殺回頭找葉曉君的茬就知道她這段時間肯定過得很不好。
陸靜笙知道自己不應該将這點小八卦放在心上,她應該摒除無聊的信息,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但或許是今日陽光太燦爛,狹窄卻被青山環繞的公路上只有她和葉曉君在飛馳,讓她略微想要輕松輕松。
她偷看身邊人很多眼了。
葉曉君寡言內斂,是和顧岚完全不同性格的人。顧岚讓她覺得肮髒,而作為顧岚的前任,葉曉君身上更多的卻是陽光的氣息。
這兩個人當初是什麽走到一起去的?
“想聽點什麽歌嗎?”陸靜笙将她連上車內藍牙的手機遞給葉曉君,“随意找一首聽聽。”
葉曉君:“用這個音樂APP?”
“嗯。”
葉曉君打開,并未選擇任何歌曲,播放了歌單上的第一首歌。
秋意濃。
……舞秋風,漫天回憶舞秋風。嘆一聲,黯然沉默。不能說,惹淚的話都不能說。緊緊擁着你,永遠記得,你曾經為我,這樣的哭過……不怕相思苦,只怕你傷痛,怨只怨人在風中,聚散都不由我。不怕我孤單,只怕你寂寞,無處說離愁……
陸靜笙越聽越心慌啊,這姑娘昨晚可是偷偷哭了一晚,今天一上來又是這麽悲情的歌……要是她當場甩開嗓子哭了,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是。
單手握過手機,直接切歌。
葉曉君轉頭看她:“不好聽?”
陸靜笙實話實說:“我怕你聽得太投入,往自己身上套,又哭了。”
葉曉君:“……”
葉曉君迅速陷入沉默,陸靜笙轉移話題:“你好好寫劇本,這些妖魔鬼怪我都給你擋着,不會讓她們去騷擾你。我真覺得你寫得很不錯,我就指望着你什麽時候能給我拿個劇本大獎回來了。”
“劇本大獎?”葉曉君笑笑,“我這種三流編劇能不能養活自己都是個問題,拿獎啊……太遙遠了。”
陸靜笙還吃驚了:“你怎麽會這麽想?”
葉曉君看向她。
“我沒有開玩笑,你可以并且一定能成為非常出色的編劇。”陸靜笙望着前方的側臉沒有半分笑意,夏季的炎熱在陌生的車廂內微微發燙。
“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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