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那一夜都市風光的确令人難忘。
多年後回憶起那一夜,那些燈火繁華朦胧,甚至前因後果都不甚清晰,只有身邊的人的氣息、笑容,甚至是每根舞動的發絲都像被記憶定格的照片,只待翻閱。
葉曉君不知道,如果沒有bearxxx的介入,她和陸靜笙會現在會是何等關系。或許她一開始就會以非常平常的心情面對這個人,除了“老板”這個身份外不會有其他任何的期待,也不會刻意回避,二人之間的關系平淡如水,無論好感或者厭惡都不會産生,關系可能就這麽平平淡淡下去。
事情發展至此,要說她對陸靜笙這人沒有一絲感覺,絕對是自欺欺人。
她喜歡陸靜笙,會因為短暫的分離而思念,因為對方若有似無的撒嬌而心軟,為了見到她,飛躍半個地球又何妨。
這些情感在她心中清晰可見,她性格內向謙遜,卻不是全然不争取的人,特別是經歷去年一整年人生的轉變,她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和自己對話——我應該是個怎樣的人,這個社會如此,我該如何做,如何重新定位自己。
她一如既往有着不可撼動的堅持,同時她也看清了各個食物鏈中的游戲規則。
她能直面陸靜笙的好感,也能對抗易秋白的刻薄,這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在這一切之外,心存歡喜的她依然記得另一件重要的事——她和陸靜笙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社會地位和財富都可調整,唯獨價值觀最難改變。就算她可以為陸靜笙寫無數只為逐利的商業電影,也不會更改《行火》的初衷。
陸靜笙曾經為她妥協,但她們兩人心裏都明白,這種妥協不過是以退為進,最終目的依舊是獲取更大的利益。
陸靜笙自小受的教育讓她行動和思考中皆有商人本能,作為一位年輕企業家她擁有良好的素質和基本良心。商人和文人在這個時代相互看不起,商人覺得文人窮酸迂腐,文人覺得商人肮髒沒氣節。
所以,陸靜笙帶她到山頂看夜景的那一刻,是懷着單純的寵愛,她非常感動。
就算再大的風再冷的夜晚,她都不想辜負良辰美景,以及比良辰美景更值得珍惜的一番心意。
盡管從山上下來以後她就一直頭疼,發燒兩天,重感兩天,在家灌了好幾缸的熱水,病情剛有好轉即踏上回劇組的航班。
她走的那天同樣重感的陸靜笙戴着口罩神情憔悴,一邊咳嗽一邊來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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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沒這麽蠢過。”
為了耍浪漫導致兩人紛紛染病這件事明顯不在陸靜笙能夠接受的範圍內,她本人也感覺到,遇到葉曉君時她的智商指數從牛市直跌入熊市,做了兩輩子份量的蠢事。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更讓她不解的是和葉曉君一起犯蠢,居然讓她開心。
她們二人坐在機場咖啡屋內,葉曉君在幫她将感冒藥、消炎藥分類,按照醫囑将一日幾次的分量裝入藥盒裏:“這是一周的分量,每次吃一小盒就行。”将白色的藥盒扣上,推到陸靜笙手邊。
陸靜笙大半長臉被口罩遮住,一雙有些紅腫的眼睛将視線從藥盒上轉移至對面人的臉龐上。
“下次發照片。”陸靜笙好似漫不經心,“發你一個人的就好。”
《行火》海外拍攝工作已經進行了一半,年後陸靜笙的該再次展開工作,可她發現自己現在竟無事可做。
現下博展所有的項目只剩《行火》還活着,所有的資金也都在支撐它。光是吳之墨導演的酬勞就已經刷新當今業界最高價,而他啓用的演員也都是德高望重老戲骨、一線大咖以及人氣處于爆發期的小鮮肉。陸靜笙舍得花錢,《浮生》和《雲端》也給她帶來了能夠支撐《行火》的資金,但除了這部戲,博展也沒有富餘去做別的。
自成年開始陸靜笙就沒這般清閑過,病好了之後閑得發慌,每天去打壁球、騎馬。童幼寧想帶她再去一些聚會,她一口回絕。
“我陸靜笙就算再落魄,也不會去求任何人。”
童幼寧:“找你爸去。”
“我爸在‘任何人’之列。”
童幼寧凝視了陸靜笙很久,說道:“我童幼寧感情失敗,交朋友的眼光倒是一流。”
童幼寧自诩感情失敗,陸靜笙倒是沒什麽意見。陸家父母兩位在他們那年代屬于身體力行支持晚婚,婚後兩人感情和睦,多年來也未曾遭遇情感危機,算是模範夫妻。
父母的感情對她也是有影響的。對她而言若是沒找到最對胃口的美食,寧願餓着也不會強迫自己為了填飽肚子去吃不喜歡的。
她不知道她這位閨蜜對于所有交往過的前任都是秉持着什麽樣的态度,愛過?還可以?湊合?
她不懂童幼寧的想法,也不會妄下評論。每個人都有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的權利,童幼寧沒強迫任何人,別人也無權過問。
但或許,在她坦言自己“感情”失敗的時候,心中也是有些掙紮的?
舒家。
那日從電影歷史珍藏館回來之後,舒子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連紀唯敲門都不應答。
一連幾日,她只有在清晨會下樓吃點牛奶面包,吃完後便回到自己的空間裏,活像只幽靈。
紀唯知道舒子靖不開心,這份不開心源于她和童幼寧的對峙,直接導致舒子靖那本就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戀愛又一次受創。她幾乎想要将她這位太過天真的學生從幻覺中罵醒,可自小受的教育使她能說出的最刻薄的話只能到與童幼寧的那場對話。
再者,她只是舒子靖大提琴家庭教師,她的家長并沒有雇她當其人生導師。
今日一早,紀唯喝了一杯可可,便被琴房裏傳來的聲音吸引,她快步穿過林蔭小道往琴房的方向走去,遠遠地,站在鵝卵石小道上看見四面由落地大玻璃窗隔出的琴房裏,墨綠色厚窗簾半遮半掩間,舒子靖正安靜地演奏大提琴獨奏名曲《天鵝》。
大提琴的聲音渾厚而柔美,端莊又娴靜,只是這一曲在此時被她系在弦上,必定帶着憂傷的情緒。
紀唯推開琴房的門,安靜地走入。
敞開的窗口吹進有些發涼的風,沉重的窗簾将本該透亮的屋內的光線遮去一大半,風不時将其掀動,寬敞的屋內忽明忽暗,倒是和弦上流淌出的琴聲奇妙地融為一體。
一張樂譜飄到紀唯的身前,她摘下,樂譜上有一行清秀的鋼筆字。她認得這字跡,出自舒子靖之手。
“天鵝游入我憂傷的漆黑深處,銜着一朵白玫瑰般的火焰。”
一曲畢,舒子靖側過臉看到紀唯,沒說話,又轉了回去。
紀唯将樂譜放回樂譜架,走到舒子靖的身邊:“我對我那天做的事道歉,是我太沖動了。”
紀唯單膝微微觸地,凝視舒子靖:“我不該以我個人的價值來判斷你的朋友,是我的錯。”
“小唯老師。”舒子靖拉起她,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你無需道歉,你是站在我這邊才說了那番話的回應很簡單,只是想讓我難過,以我為武器,達成對你的反擊。”
紀唯凝視着舒子靖,年輕的肌膚溫潤如玉,額發有些長了,遮在眼睛上,掩蓋不了其中的光芒。
“她愛憎分明,若是不喜歡就會直說,不給對方任何念想的餘地。或許在別人看來她不是個溫柔的人,可連她的不溫柔我都喜歡,我就是愛上這樣一個人……我也明白人生除了愛情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追求。可現階段,我無法克制自己,無法從一廂情願裏掙脫。如果有種藥吃下去能讓我明早醒來就忘記她,我一定義無反顧。”
紀唯微笑地拍拍舒子靖的肩膀:“可能戀愛是每個成年人必須會經歷的坎,要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大人,必須要穿越戀愛帶來的苦難,抵抗感官帶來的誘惑。而你這個年齡,正是和戀愛抗戰的時候。”
“穿越苦難,抵抗誘惑……”舒子靖輕聲重複紀唯的話,像是認同,但紀唯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地知道,她這位看似心無城府的學生,其實心裏比誰都透徹。
她享受着童幼寧帶給她的苦難,不想抵抗精彩的誘惑。
她不怕黑暗也不怕憂傷。
她要白玫瑰,也要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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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火》海外部分拍攝完畢,劇組浩浩蕩蕩回國,給了三天假期,三天後劇組移師寧夏。
陸靜笙看了項目統籌計劃書,整個故事和最早她看過的劇本主線出入不大,但背景卻宏大展開。從一部家庭倫理片升華為我國近現代歷史縮影,甚至觸及到至今仍然敏感的十年內亂。
陸靜笙和吳之墨溝通了一下,這部分的題材很難過審,是不是可以考慮避重就輕?
吳之墨直言:別人不敢拍的,我敢。放眼整個華語圈,敢說這等實話的只有我。
“這我知道。”陸靜笙道,“可是過不了審,一切不都是白搭?”
吳之墨呵呵笑:“那不是正好。”
挂了電話,陸靜笙恍惚了片刻,随後冷笑,再冷笑。
過了審自然是個爆炸性炒作話題,就算過不了審,不過是多一步剪輯,依舊是個非常良好的炒點。陸靜笙相信吳之墨在遞交審核之前肯定會剪好一個百分百平安過審的版本。
吳之墨行走江湖多少年,陸靜笙才多少年。
即便是如此狡猾,依舊是國寶級別藝術家……陸靜笙明白自己還有很長路要走,有很多東西要學。
葉曉君回國那天陸靜笙有重要的事回駿天開會,讓小季去接她。
開完會出來,一邊在走廊上疾走一邊給小季電話,小季說她在機場等了很久,沒等到人,詢問之下原來葉老師和劇組其他人從vip通道走了。
陸靜笙翻了下微信,發現葉曉君居然沒給她發微信說明這件事,心中閃過一絲特別不爽的感覺,手一哆嗦,手機甩飛出去,摔黑屏了。拾起來一看,屏幕上裂出一個蜘蛛網。
倒是還能開機,打電話給葉曉君,關機。再打電話給蔣小芙,蔣小芙說:“葉編劇沒和我一趟飛機啊,她和大眼坐晚一班的飛機。”
“大眼?”陸靜笙質問,“誰?”
“就是劇組男二,鄭骁啊。眼睛特大那小夥子,都叫他大眼。”
陸靜笙頓了一秒鐘沒說話,蔣小芙熱心地補一句:“曉君好像和他關系不錯,都說他們倆談戀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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