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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我需要一個人獨處将劇本寫好，不能再拖了。可能暫時不會回家，不用擔心我，我會和你保持聯系。”

陸靜笙從會議室裏出來的時候看見葉曉君給她發了這麽一條微信，匆忙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

“陸總？”新來的秘書疑惑地看着她，見她臉色不好上前詢問，“身體不舒服嗎？我幫你把文件都拿到辦公室去，你休息一會兒。”

陸靜笙搖搖頭，将手機放到口袋裏：“不用，接着開會。”

雖然私生活裏驚濤駭浪，但公司裏裏的大事依舊需要她主持。

網絡劇項目已經确定，博展特意組建了項目組跟進。這次博展屬于出品方，以他們現在的名氣投資不難找，還未開拍就已經簽了廣告，粗略一算，成本已經回來了。女一號确定為公司簽約女藝人盧木穎，可以說這部網劇基本上是為了捧她而拍。

“真的要我演網劇啊！真的麽！”盧木穎收到盛瑛給她的劇本時還是不敢相信，“演了這以後我的演藝事業就毀了！”

盧木穎的聲音從辦公室裏飛出去，盛瑛身後路過的人往裏看。

盛瑛反腿一腳将門給踢上，指着盧木穎說：“愛演不演，我最後跟你說一次，你好好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是誰，等你紅了之後再來給我挑角色。現在你算個屁，你以為我還得巴着你非要你演？不演你就給我滾。”

盛瑛走了不到五分鐘，她反過勁兒來，匆匆追出去：“姐！姐！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可我也是想多演寫好角色給您争氣不是嘛。那男主是誰啊！導演是誰啊！哎……導演肯定不是個有名氣的導演，哪位名導拍網劇啊……”

盛瑛猛地回身操起手裏的統籌文件就往她方向砸，她吓了一大跳，趕忙側身躲過，文件夾擦肩而過，徑直往身後的人臉上拍去。

陸靜笙一掌将文件夾從眼前揮去，白花花的紙漫天飛舞，從她那張想殺人的臉前緩緩落下。

“陸總……”盛瑛難得忐忑一回，盧木穎回頭一看，居然是陸靜笙，身後還跟着她的秘書和博展董事會高層，一雙雙眼睛都在等着她，趕緊上前：“陸總！你沒事吧！什麽時候來的！哎呀要是知道你在我身後我就不躲了！”

陸靜笙撥完文件夾又撥盧木穎，從盛瑛身邊走過的時候丢下一句話：“開會。”

“好！”盛瑛指着盧木穎，“給我把文件全部撿起來！按順序夾好送到會議室！”

盛瑛跟着走了，紛雜的腳步聲漸漸從走廊上消失，盧木穎蹲在地上将紙慢慢拾起，一邊撿一遍氣呼呼地罵：“都是那王八蛋盛瑛，害我在陸總面前丢臉。啊呀……陸總肯定對我的印象又不好了，哎哎哎……”

将文件全部收好塞到文件夾內，一邊捶腰一邊來到大會議室門口，裏面很安靜，只聽得到有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她輕輕推開門，看見投影儀投放的ppt裏電影《候鳥》的項目策劃。

《候鳥》，編劇葉曉君。

看見“葉曉君”這三個字盧木穎眼睛發亮，葉曉君新劇本出來了？她怎麽都不知道！既然公司要拍自家編劇的電影，為什麽不用自家的演員呢！這不合理啊！

“……導演方面的人選大家還有什麽建議？”

陸靜笙坐在最前方，制片總監正站在她邊上主持會議。

盧木穎貓着腰來到盛瑛身邊将文件夾給她。盛瑛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

“盛姐。”盧木穎沒出去，蹲在她邊上，“葉主管的新劇本寫完了，女主是誰啊？”

盛瑛瞄她一眼：“沒看都還沒定麽？出去出去。”

盧木穎在她後方斜她一眼，正要走的時候看見王赫坐在角落裏，正全神貫注地記筆記。

他怎麽會來開會？難道他要出演？

這一下着實讓盧木穎心慌了。王赫與她同期簽入公司，之前資歷比她還低，憑什麽她去演破網劇，王赫居然能走到大熒幕前？

盧木穎從會議室裏出來時一直在想這件事，兩眼發直走路都是飄的。

是了！前段時間不是說陸總為了王赫和葉主管獨處的事兒沒少發脾氣，看來是真的！要坐穩葉主管的大腿，把她哄開心了才是正道啊！這王赫平時看他不怎麽說話挺老實一人，怎麽心機這麽重！

盧木穎越想越覺得心慌，那個盛瑛總是對她大呼小叫的，她和陸總到現在也只處于冤家的狀态一點都不歡喜。

是不是博展不打算捧她了？随便用個網劇打發她就算了？

不行，她要和陸總好好說一下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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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的日子百般無聊，童幼寧每天換個姿勢睡覺都得經過許影千的同意，害她噩夢連連。

四月的花五月的陽光六月的雨，時光在一步步往前走，童幼寧從未停滞這麽長時間，不曾表露，但她有些心浮氣躁。化解心浮氣躁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讀書看報下棋，看看許影千的新眼鏡。

許影千的新眼鏡是她送的，在網上挑選好付款，悄聲無息地寄到許影千的辦公室。沒吱聲也沒署名，許影千就這麽戴上新眼鏡來到她病房，幫她常規檢查的時候童幼寧含笑打量她——果然圓眼鏡框更适合她，一身白大褂配上臭臉，盤起的褐色長發，斜斜的劉海蓋在眼睛上，什麽都不說也能感覺到她一肚子壞脾氣，随便一戳就能花式爆炸，偏偏還是個救死扶傷有點兒正氣的醫生。怎麽看怎麽都不和諧。

童幼寧不懷好意地看着她笑，許影千目光就沒和她交彙過。檢查完之後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道：“謝謝了。”

“謝我什麽？”童幼寧明知故問。

許影千彈了她額頭一下，走了。

“嗨，幼寧，腰好些了嗎？”

喬劭綸經常和她視頻聊天，說她看了她演唱會的視頻，很感動，如果她也在現場估計會和後援會的姑娘們一起哭的。

“就那樣，倒是脫離輪椅了。”童幼寧坐在小花園裏曬太陽，頭頂夾了個櫻花發卡，特別少女。

喬劭綸說她最近在歐洲看演出，順便考了飛行員執照。發了一段她在直升機上拍的視頻過來，藍天白雲脫離地心引力的感覺讓童幼寧這個病患有些蠢蠢欲動。喬劭綸在國內的時候就是超跑俱樂部的一員，出國後過了一段喝酒釣魚看日出的清甜生活後，骨子裏的躁動壓抑不住，開始到處玩。跳傘、攀岩，什麽危險玩什麽，一張奶油色的小臉都給曬黑了不少。

“對了幼寧，你猜我在英國遇見誰了？”

“誰？”

“葉曉君。真想不到這麽巧。”

葉曉君去英國了？這事兒沒聽陸靜笙提及。

葉曉君的确沒跟陸靜笙說她出國的事，陸靜笙也沒想到她跑了那麽遠，以為還是像之前一樣在國內草原啊海邊什麽的地方轉轉。既然她一聲不吭地離開，陸靜笙覺得也沒必要多說什麽——葉大編劇自己決定了就出發，先斬後奏，對伴侶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她又何必放在心上。

幾天前葉曉君将劇本寄回來，取名《候鳥》。

劇本是發在陸靜笙郵箱裏的，除了劇本之外沒說一句廢話。陸靜笙将附件下載下來耐着性子看完。依舊是很好的劇本，是她一貫風格，又有所改變，視野更寬，甚至涉及宗教和倫理，很老練地用将這些都用一些象征符號掩蓋了不容易過審的那部分。

陸靜笙回複她，問她什麽時候回來。郵件發出去兩天，沒有回音。

她不知道葉曉君怎麽了，可能是最後一次對話她太直白地擔憂她的精神狀态讓她不開心了，可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不擔心，陸靜笙願意為她的擔心承擔後果，即便這些日子兩人之間的确有些不愉快。

葉曉君是名副其實的工作狂，發生再多事似乎都不會讓她耽誤工作。《候鳥》項目在劇本還沒确定之前就已經定下了每次推進的時間，她的劇本寄回來的正是時候。

陸靜笙在開項目大會的時候第一次走神，會議結束當她走出會議室時，甚至沒能想起剛才制片總監都說了些什麽。

英國劍橋。

“葉小姐打算在劍橋停留多久時間？”

陽光落從高高的窗口撒進來，木質的寬大桌面上放着紅茶和甜點，比起正餐，喬劭綸喜歡這裏的下午茶，同時安靜的小巷子裏也适合聊天。

葉曉君喝了一口茶，茶杯懸在空中好一會兒沒放下，微微蹙起的眉頭藏了很多心事：“今天就走，一會兒我去巴士總站乘大巴去機場。”

“我送你。”

葉曉君淡淡微笑：“不用了，不遠，我可以自己去。謝謝你。”

在劍橋街頭和葉曉君相遇，的确讓喬劭綸好一會兒沒緩過神來。當時葉曉君正在和她許久不見的發小和一位年過六旬的物理學家激烈地談論些什麽，喬劭綸拿着一臺相機随意漫步，打算在演出之前先拍些風景照片。

在這裏看見黑頭發黃皮膚的人多少有些敏感，再認真一看，竟是熟人。喬劭綸英文不錯，可葉曉君和那位白發滿頭的老先生在說的話卻讓她一知半解，只知道和物理有關。

和陸靜笙針鋒相對之後，葉曉君沒安全感。

她知道陸靜笙是擔心她，但她也害怕哪天真被陸靜笙送入醫院治療。本就被左眼看見的東西困擾，一方面很害怕，一方面也急需解答。

她想起她多年未見面的發小，打電話聯系時也沒說得太詳細，只詢問是否能介紹物理學家和她認識。發小也覺得奇怪，葉曉君是個編劇，從來都是和文字打交道，何時對物理學感興趣了？葉曉君解釋是新劇本的需要，正好兩人多年未見，正處假期，兩人相約劍橋。

發小的一位學長是劍橋大學博士，輾轉聯系到了一位著名物理學家，葉曉君向他讨教關于多維空間和平行宇宙的事情一上來說的弦理論和m-理論讓她一個頭兩個大很少與物理學界外的人交流，更何況是葉曉君這樣完完全全的門外漢試着用最容易讓人聽懂的方式和她對話。

在喬劭綸看見她時，葉曉君正和讨論時空旅行的可行性并不直接下自己的定義，只是提到幾個有名又容易理解的悖論來啓發葉曉君：祖父悖論、信息悖論、biker悖論和性別悖論。

祖父悖論中，如果你能回到遙遠的時代，殺死人類原始的祖先，相當于殺死了你的“祖父”，那麽邏輯上你今天就不可能存在。同樣，信息悖論中，如果有人真的發明了時光機器回到過去，把時空旅行的秘密告訴以前的自己，那麽這個時空旅行的秘密就沒有起源了。

這些悖論的相同點都在于未來和過去之間的因果矛盾，正如bearxxx所帶來的信息也是矛盾的。bearxxx将未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葉曉君，葉曉君因為它的預告而選擇了另一種處理事情的方式而導致事情結果的轉變，那麽在bearxxx所在的未來，這件事就不會發生，bearxxx也就不會知道這件事，必然無從告知。

可是，如果因為她選擇了另一種方式，讓事件産生了不同結果，分裂出兩個不同的平行宇宙呢？bearxxx來自另一個平行宇宙，它能夠在不同的平行宇宙間穿梭，發出預告。而接收點，就是葉曉君的眼睛。

葉曉君問，人是否有可能看見平行宇宙裏發生的不同事件。

微笑道，“你知道愛因斯坦-羅森橋嗎？他們曾經推測，在黑洞中心有一個喉嚨，相當于在兩個宇宙之間搭起一座橋，通過這座橋或許就能來到另一個宇宙。但沒人能穿梭，你可以想象，它本身就是不穩定的，當你試圖穿過這座橋跨越周圍事件的穹界時，重力不足會讓你被拍扁，你将不複存在，所以你也是看不見另一個宇宙正在發生的事件。”

關于多維空間也一樣認為人的眼睛是不可能看見的：“設想如果你能看見四維空間，你可以站在原地同時看見過去和未來，可以看見地球也可以看見整個宇宙，因為時間對你而言就像一把大型的尺子，它的開端在0，結果在最末端，這把尺子将垂直進入你的眼睛，每一毫米裏發生的事情都會變成一個平面，每個人也都是如此。從宇宙的誕生到它的死亡，這個宇宙裏發生的一切，所有的信息都會在同一時間進入你的視網膜，你可以想象嗎？”微笑，“就算它們出現在你眼前，你的眼睛也是無法接收處理的。”

很溫和又很耐心，就像看待一位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寬容地看着葉曉君。但這一切讓葉曉君心灰，甚至懷疑自己——難道真的是我出了問題？

“不過。”最後若有所思，“作為一名物理學家我很清醒，不管是過去的物理學還是現在的，它們在未來的某一天可能會被徹底推翻。在哥白尼提出日心說之前，大家都奉地心說為真理。時間在往前走，物理學的存在就是為了被打破的，我相信以後會有更多‘真理’被打破。‘只要天文學有一天沒有找到平行宇宙和高緯度，我們就一天不能說它們不存在’這句話送給你，希望你的問題或許有一天會被證明是對的。”

沒有絕對的肯定的否定，在盒子被打開之前誰也不知道貓是死是活。

沒人能進入到四維空間，不能确定人眼是否真的能捕捉四維空間的畫面，那就不能将這件事否認。

整個下午葉曉君都在恍神，她發小有事必須要提前離開劍橋，她也将回國。

臨走前發小抱了她一下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煩惱是什麽，似乎也幫不上忙，但我希望你快樂幸福。”

葉曉君點了點頭，太久沒見，不知該說什麽，說多了謝謝也太過生分。

發小走了，葉曉君看見站在一邊多時順手拍了幾張她和讨論場景的喬劭綸。

“喬小姐？”

“喲。”喬劭綸放下相機對她笑。

好像最近發生的事都很古怪，這麽偶然的相遇倒排不上名次了。

葉曉君機票買好，離開時間是在兩天後。她打算在劍橋随意漫步，算是緩解一下近期太過緊張的心情。

喬劭綸也無事就陪着她，兩人約了兩次下午茶，葉曉君也要動身了。

本就和喬劭綸不算什麽特別熟悉的關系，兩次見面也都是喬劭綸主動攀談，再這樣下去也顯得太沒禮貌，葉曉君問道：“你打算在這裏待多久？不回國嗎？”

喬劭綸看着手邊的相機：“在這裏也挺好，心情愉快。”她笑笑，“等我自我療傷完成後就回去。”

兩人街頭道別，葉曉君拎着沉沉的行李箱往巴士站走。

路上的行人各有各的方向，為了生活為了事業。他們的表情、衣服和動作本是習以為常的，但現在在葉曉君眼裏熟悉的一切都變得古怪而別有目的。

該怎麽辦呢？

是将一切放在心裏獨自消化當它沒有發生過，還是繼續尋找解決的方法？可是，如何解決？這是一件未被證實的事，它是無解。

有些洩氣，為什麽這樣的事偏偏發生在自己身上。

三三兩兩的人一邊聊天一邊走過，錯開一條筆直的路，陸靜笙出現在她正前方。

葉曉君拎着行李箱的手松了松，箱子差點兒砸在地上。

認真看一眼，是陸靜笙。人群從她面前走過，依舊是陸靜笙。

陸靜笙白皙的臉龐上一雙發紅的眼睛很醒目，她穿着一件黑櫻桃色羊皮領軍官長衣，高腰線設計顯得她個子更高。她散開的長發被風吹起幾絲，陽光映在臉頰上，讓葉曉君有些睜不開眼。

她走過來，堅定又從容，就像是在配合腳程的同行者。将葉曉君的行李箱握在手中，目光灼熱。

“回家。”她說。

葉曉君望着她，方才還左右搖擺的一顆心忽然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安定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