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回到唐樓家中,已是九點出頭。阿婆知道喬文同陳迦南出去吃飯,但還是像往常一樣煲了湯等他回家。

“阿婆,今日老板見我工作做得不錯,發了一個大紅包給我,我去給你買了一點營養品,你別舍不得吃。”喬文将購物袋放在茶幾,又從錢夾裏拿出五百塊錢給阿婆,笑吟吟道,“阿文終于可以賺錢孝敬阿婆了。”

雖然他不再是原來的喬文,但用着他的身體,繼承了他的記憶,他就是喬文,自然得替他照顧他要照顧的人,完成未盡之心願。

喬阿婆接過他手中的鈔票,用不甚清晰的眼睛看清數額,輕呼一聲:“這麽多?”

“不多不多,以後會更多的。”

喬阿婆将幾張鈔票小心翼翼收好,渾濁的眼睛裏湧上一層欣慰的淚水。這些日子,老人家分明是感覺得自己的孫子長大了,不再是需要自己蹒跚着為他遮風擋雨的病弱少年。

她終于可以跟丈夫與兒子兒媳一個交代。

看着阿婆抹着眼睛回房,喬文悵然地嘆息一聲。

這對婆孫實在是過得太艱難了。

收了老板的大紅包,自然得用心做事,何況他還等着工廠年底那百分之十的分紅,所以必須得想辦法讓工廠盡快盈利。

白天忙工作,晚上回來,還得想辦法如何解救那對可憐的小姐妹。

好在早上跟着陳迦南鍛煉了幾日,身體似乎真的有所好轉。

因為平日裏秦雲飛的夜晚多半泡在麗都,帶周仁俊去東區麗都踩點這事,必須等他不在時才方便,以免因為業務不熟練而露出馬腳。

所以這事兒一直等到五天後才有機會。

不過顯然喬文的擔心,很有些多餘。

周仁俊雖然是個正義青年,但作為一個富家少爺,對吃喝玩樂天生的熟稔擅長。或者說,除卻有一顆俠義之心之外,他本質就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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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喬文自己對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很有些不适應,尤其是陪酒的舞女,看他生得俊秀漂亮,簡直是熱情如火地往他身上靠。

濃郁的香水味,熏得他直冒眼淚,完全不敵周仁俊十分之一如魚得水。好在有陳迦南保駕護航,但凡看到舞女有上前湊的架勢,他就會橫眉一豎眉:“我阿弟也是你們能碰的?”

因為他是和興社的人,雖然不是秦雲飛手下,但在四九仔裏頗有幾分名氣,舞女自然不敢造次。

周仁俊做派豪氣,出手大方,很快就成為今晚的貴賓,連媽媽桑都親自出來一口一個“周少”的招待,生怕伺候不好這尊財神爺,以後不會再來這裏散財。

周仁俊也正是要樹立自己人傻錢多的豪奢形象,到時候才好順理成章提要求。

包廂裏正熱鬧着,喬文因為喝多了飲料內急,出門去放水。因為廁所就在旁邊,他沒讓陳迦南陪同。

廁所原本空無一人,他剛剛整理好褲子,洗好手準備出門,從門外迎面走進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雖然燈光昏沉,但兩人幾乎是打了個近距離照面,所以他一眼看清了這人的長相。

原本他并未在意,但這人實在是有着讓人印象深刻的樣子。

且不說是個港城罕見的高個子,他那張臉幾乎是帶着一股讓人看一眼,便腳底生寒的冷厲,并非是生得兇神惡煞,相反,其實長得還算不錯,五官堪稱周正英俊,只是氣質實在是冷,加之右邊額頭有一道疤痕,原本并不明顯,然而恰好穿過眉峰,将一條濃黑鋒利的眉毛削成兩截,讓他原本就冷峻的面孔,更讓人不敢直視。

喬文并不是個膽小的人,但還是下意識移開目光,避開了與這人可能的對視。然後目光便不經意落在與他擦身而過的那只肌肉分明的手臂上。

那上面刺着繁複而醒目的紋身,是一條吐着紅信栩栩如生的毒蛇。

喬文的腦子裏閃出三個字“過山風”。

過山風,眼鏡王蛇,狡猾、兇猛、毒性強大,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蛇類之一。

一個屬于原身的模糊記憶蹿上來,和興社雙花紅棍江遇風,外號過山風。

江遇風在原書中描寫不多,只知道是個兇狠能打的人物,是陳迦南的一把快刀。

但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無論是原身小喬還是他都對此一無所知。

為了不惹麻煩,喬文并沒有好奇回頭,直接走出了門。

只是剛剛走到走廊,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不輕不重地鉗住,一抹身影湊過來,緊接着耳邊響起一道愉悅而戲谑般的聲音:“我沒認錯人吧?”

喬文硬着頭皮轉身:“飛哥。”

秦雲飛笑着上前一步,喬文下意識往牆邊靠,這恰好方便了對方的動作,放在他肩膀的那只手抵在牆上,将他半圈在身前。

“阿文來麗都玩,怎麽不提前告訴飛哥?也好讓飛哥給你安排,保管你玩得開開心心。”

喬文讪讪道:“我就是跟南哥見見世面。”

娘的不是說這家夥今晚不在麽?怎麽會忽然冒出來?到底誰給的消息如此不靠譜?

此刻在自己的地盤,秦雲飛肆無忌憚地凝望着他,仿佛是看一只落入自己手中漂亮而可憐的小獸。

加之燈光昏暗迷離,他看着面前這張昳麗又怯弱的面孔,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蠢蠢欲動,忍不住伸手去撫摸他的臉。

喬文本能地避開,幾乎是下意識要擡腿攻擊,只是腿還未曲起。秦雲飛那只伸過來的手,已經被人半空截住。

“又犯渾了?”一道渾厚深沉的聲音響起。

喬文擡起眼皮,看到忽然出現在秦雲飛身後的男人,因為太高大,身體的陰影只差罩住兩人。

“風哥!”秦雲飛收回抵在牆上的手,退後一步,讪讪道。

江遇風淡淡掃了眼貼在牆邊的喬文,道:“沒事了,你走吧。”

喬文點頭:“謝謝風哥。”

他溜得簡直比兔子還快,匆匆回到包廂,目光落在幾個正在玩骰子的男女身上,重重舒了口氣。

“小喬,你回來了?”陳迦南擡頭随口道。

喬文點頭,走過去。

周仁俊看了下腕表,拍了一巴掌身旁舞女的屁股,道:“今天就到這裏,去把你們媽媽叫過來。”

舞女嬌笑着點頭,一扭一扭地出門去叫人。

不出片刻,那人老珠黃的媽媽桑便笑盈盈進來:“周少,這就要走了?我們樓上有房間的,別看我們城寨窮,但麗都的房間,絕對一流。你就在這裏過夜,挑個喜歡的姑娘,保管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周仁俊打着哈欠擺手:“明早我還有事情要忙,今晚就算了,下回再來。”

媽媽桑忙道:“那您下回什麽時候來?我幫您提前安排。”

周仁俊掀起那雙因為喝過酒而頗顯風流的眼睛,露出個浪蕩的笑容:“實不相瞞,我就好嫩的幹淨的,要是能給我找對姐妹花,那就再好不過。”

“好說好說。”媽媽桑道,“我們麗都,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們滿足不了的。周少放心,您下回來,保證讓您滿意。”

周仁俊笑道:“好,那就三天後。”

媽媽桑招呼幾個舞女起身送一行人離開,出門時,拉着陳迦南擠眉弄眼,低聲道:“靓仔南,你帶來的這條肥羊不錯,回頭我告訴飛哥,讓他獎勵你。”

陳迦南打着哈哈道:“小事情小事情!”

走廊裏,秦雲飛和江遇風已經不在。

兩人将周仁俊送出城寨坐上出租車後,慢悠悠往西區走。陳迦南喝了點酒,雖然沒爛醉如泥,但腳下也有些打飄,走了幾步就攬住喬文賴皮兮兮地靠在他肩頭。

“阿文,你說周sir能行嗎?”

喬文趕緊噓了一聲,低聲嗔道:“南哥,你喝醉了別說胡話。”

城寨裏耳目衆多,萬一被有心人聽了去,他們的計劃得胎死腹中。好在陳迦南還算清醒,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失言,趕緊打着哈哈假裝故意說胡話。

“阿南!”兩人走到一間燈火通明的麻将檔門口,忽然有人喚道。

喬文循聲看去,便看到檔口旁,站着一個正在吞雲吐霧的男人。因為逆着光,那含在唇上的煙頭,在陰影中一閃一閃。

也許是酒後反應遲鈍,陳迦南後知後覺地擡頭,看到路邊的人,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咧嘴一下,松開喬文大步走過去,興奮道:“風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江遇風将唇上的煙拿下來,彈了下煙灰,輕笑道:“今晚剛回來。”他看了眼站在遠處的喬文,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聽麗都的媽媽說,你今晚帶人去玩,還帶上了阿弟,臭小子學壞了啊!”

陳迦南摸摸頭,道:“一個在四哥賭檔玩的客人,說想在城寨找點樂子,我看他出手豪氣,就帶他去了麗都,小喬就是跟我去湊個熱鬧,我們沒做什麽。”

江遇風戲谑:“你和你阿弟也不小了,也可以做點什麽了。”

陳迦南道:“風哥你就別取笑我了,對了,你在東南亞那邊還順利吧?下次什麽時候又要去?”

江遇風點頭:“還行,豹爺接了不少跑那邊的活兒,過段時間又得去一趟越南。”

陳迦南道:“風哥你是幹大事的人,小弟就祝你一切順利。”

江遇風輕笑,默了片刻,又問:“你最近跟着阿四做些什麽?”

“還是看檔口。”

江遇風淡淡道:“阿南,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你入社團也快兩年了,一直看檔口不覺得太屈才?”

陳迦南擺擺手打着哈哈道:“我又不像風哥你,哪有什麽本事?跟着四哥混口飽飯吃,就心滿意足了。”

江遇風輕笑一聲:“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這麽沒出息。要不然,我去跟四哥說一聲,這回去越南你跟我一起?”

陳迦南道:“風哥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越南那還打仗吧,我膽子小得很,可別給你去添亂。”

江遇風笑看着他,仿佛也只是随口一說,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又輕描淡寫越過他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喬文,道:“行了,一身酒味,趕緊和你阿弟回家休息吧。”

“那行,風哥我走了,你剛回來也好好休息。”

陳迦南揮着手後退到喬文身旁,攬着他的肩膀,一邊繼續揮手,一邊慢悠悠沒入黑夜之中。

等到走遠,江遇風的身影消失不見,喬文才低聲開口:“我怎麽不知道你跟雙花紅棍這麽熟悉?”

陳迦南不甚在意道:“風哥很仗義,每個入社的小弟都會關照。”

兩人剛剛說話時,喬文站在一旁默默觀察,發覺這位和興社雙花紅棍,看着冷酷瘆人,但仿佛并沒有想象中殘酷兇狠,反倒還挺和顏悅色,倒是不太符合他的外表。

只是不知道原書中,這樣一個人,怎麽後來被陳迦南取代,還老老實實跟在他身旁為他賣命。

他又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陳迦南。

接觸多了,越來越覺得這實在就是個心思赤誠的二百五,說他本質是個好孩子也不為過,完全不像個會黑化的反派大佬。

他想了想,問:“風哥他去東南亞到底做什麽?白粉生意?”

陳迦南搖頭:“我也不清楚,反正只要有錢賺,他們什麽都接,算是掮客。”說着,想到什麽似的,轉頭看向他,鄭重其事道,“放心吧,我不會跟他一塊去的,就算不傷天害理,估計也是腦袋懸在刀口上的活,我可不想為了點錢去給豹爺賣這個命。”

喬文笑:“你知道就好。”

陳迦南感嘆一聲:“不過還挺希望風哥能回來多待些日子,有他在,飛哥能老實點。”說着又想起什麽似的,道,“說起來,你以前最怕的就是風哥,說他看起來太兇,每次在路上遇到,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

喬文失笑:“我以前膽小有這麽小嗎?”

陳迦南道:“你那膽子也就比針眼大那麽一點吧,不過現在倒是好多了,剛風哥把我叫過去說話,你還敢老老實實站在旁邊。”

喬文勾了勾嘴角:“行,那我争取以後膽子再大點。”

“有南哥我保護你,膽子小點也沒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風哥:我就是看着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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