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話音剛落,刀疤的砍刀狠狠揮過來,陳迦南眼疾手快将周仁俊推開,那砍刀從兩人中間的空隙劃下去,發出呼的一聲,可見這一刀若是落在人身上,只怕得被劈成兩半。

不等刀疤再舉起刀,陳迦南手中的九節鞭已經風馳電掣般甩出去,将刀刃纏住,手上往後一拉,刀疤被拉了個趔趄,陳迦南一腳将人踹開,砍刀脫離時,刀疤的身體往後飛出兩米遠,重重砸在一張玻璃圓桌上,嘩啦一聲,桌子被他龐大的身軀砸了個粉碎,随之而起的哀嚎差點連天花板都震破。

衆人見此情形,俱是神色一震。

兩個馬仔大喝一聲,手持刀棍從左右包抄上來,陳迦南手中的九節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纏在左邊長刀甩飛出去,恰好從右面馬仔耳邊削過去。馬仔順手往耳朵上一摸,摸到一手血,吓得以為自己耳朵落地,手中棍子也亂了方陣,被陳迦南一把握住,另一只手連續出拳砸在那人腹部,與此同時右腳朝斜後方一揮,将另一頭的馬仔踹飛出去。

他這一番動作,又快又狠,不過數十秒就放倒三人。

秦雲飛原本氣定神閑的臉色,也不由得有了變化,他沉下來喝道:“給我往死裏打!”

剩下幾人舉着武器蜂擁而上,因為目标都變成了陳迦南,倒是讓周仁俊得到喘息。

陳迦南長這麽大,幹架無數,卻都是王八拳那一套,從沒拿出真本事跟人打過,此時火力全開,勢不可擋,身形矯捷如閃電,一條九節鞭在他手中婉若游龍,拳頭更是又硬又快。

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出的拳,只聽到拳拳到肉的痛哼。

沙發桌椅在打鬥中,被砸得東倒西歪,四分五裂。當然,東倒西歪的也不只是桌椅,還有一個一個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再也爬不起來的馬仔們。

眼見着屋子裏的人都被放倒,原本看管着喬文的小馬子也忍不住,舉着一把刀大喝着沖上全。

陳迦南這時已經打紅了眼,看都沒看,轉身一鐵鞭,将人抽出了半丈遠,再也爬不起來。

秦雲飛看着一地狼藉,那張原本妖冶的臉,此刻黑得吓人。

他手中原本就握着一把刀,此刻又從腰間抽出一把,兩把寒光凜冽的短刀,仿佛亟待嗜人血的猛獸。

他狠狠盯着陳迦南,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剝一般,咬牙切齒道:“靓仔南,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陳迦南用大拇指抹了下嘴角的血跡,冷笑一聲道:“飛哥不給人活路,我只能給自己殺出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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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飛沒再說話,只冷着一張臉,大吼一聲,往前飛身一躍,腳點過過翻到的茶幾,身形幾乎詭谲般飛速閃至陳迦南面前,兩把短刀兵分兩路左右開弓。

這一招直接封住了陳迦南三個方向,只能迅速往後退,然而他退得快,秦雲飛追得更緊。因為兩人幾乎是身體緊挨在一起,他的九節鞭便喪失了發揮的優勢,只能赤手空拳應對,拳頭對刀刃,顯然天生地占了下風。

陳迦南剛剛一人戰十人,就算再年輕力壯,此時也有了疲憊之勢,而秦雲飛是豹爺最出色的弟子之一,靠武力值當上的紅棍,如今亦不過二十出頭,此刻裹挾滔天怒意,招招都是奪命招。

他的身手極為詭谲,看似輕飄飄,然而力度卻極其可怕,每一刀下去,都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幾個回合下來,陳迦南雖然勉強避開了他兇猛的攻擊,但手臂也被劃傷了幾道,很快被鮮血染紅。

他被逼退到一張掀翻的沙發旁半靠着喘氣。

秦雲飛轉着手上的短刀,勾起嘴角,氣定神閑地走上前,瞥了眼不遠處面無血色的喬文,漫不經心道:“阿文不用怕,你沒了南哥還有飛哥。飛哥的床勾夠大,以後你跟着飛哥,飛哥會好好疼你。”

喬文根本沒心思聽他這些輕浮的話,他一直緊緊盯着陳迦南。

與秦雲飛比起來,陳建南的劣勢在實戰,這回可以說是他頭一回發揮自己的真本事,若不是剛剛已經拿馬仔們熱身,此刻面對秦雲飛,根本就毫無招架之力。

不過他也确實是越戰越勇型,連着被劃傷,身體的疼痛激發了他的血性,原本是一直在躲閃秦雲飛的雙刀,此刻對方再攻上來時,他忽然大喝一聲,不再後退,而是猛得将九節鞭纏在血淋淋的手臂,直接擡手迎上刀刃。

刀劃過鐵鏈的聲音,刺得人鼓膜發顫心髒生疼。秦雲飛沒料到他竟然用手臂擋刀,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一個轉身閃至他身後,手上的鐵鏈松開套在他的脖子,用力一攥,兩個人一起倒地。

陳迦南乘勝追擊,九節鞭絞住他手中兩把刀。秦雲飛吃痛大叫一聲,兩把刀連帶九節鞭一起應聲落地。

陳迦南飛快将刀踢開,兩人開始赤手相搏。

要論拳腳,陳迦南剛猛的八極拳自然要更勝一籌,只是此時體力嚴重透支,雖然憑着一口氣強撐着,但也到了強弩之末。

兩人在一片混亂中過連過幾招,他再次将秦飛雲摁倒在地,揚拳揮下去時,忽然聽到喬文大叫一聲:“當心他右腿。”

陳迦南幾乎是在聽到他聲音那一刻,本能一個就地翻身,險險避開了秦雲那只彈出刀刃的右腳。

陳迦南睜大眼睛,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又對這種偷襲怒不可遏,在秦雲飛起身前,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然飛身上前,猶如餓狼撲食,掐住對方的脖子,狠狠将人扛起來,一個重重的過肩摔,把人砸在了一張玻璃桌上。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巨響,隐隐有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倒在地上的秦雲飛痛苦地捂住右腿大聲哀嚎,喬文看到他膝蓋處嚴重扭曲,還有一節骨頭穿過血淋淋的皮肉,戳破牛仔褲露在空氣中。

他這回是徹底起不來了。

陳迦南怔怔地看着滿臉猙獰痛苦的秦雲飛,仿佛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還是周仁俊捂着身上的傷口,一瘸一拐走過來,急聲道:“我們趕緊走!”

陳迦南這才回神,扶住周仁俊就往外跑,路過喬文時,一手拉住他,然而沒跑兩步,卻被喬文掙脫開,還順勢推了他一把:“不用管我,你們快跑,這件事跟我沒關系,他們不會拿我怎樣!”

他不能走,走了就沒人善後,他們往後便只能在外面逃亡。城寨裏的親人怎麽辦?

這件事說白了是他搞出來的,如果不是他支持陳迦南救人,不把周仁俊卷進來,事情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

是他想得太簡單,看輕了人性的惡,以為秦雲飛再膽大包天,也不可能對周仁俊下殺手,說白了,周仁俊警察兼豪門闊少的身份不是和興社一個小社團惹得起的,除非是他們打算永遠窩在城寨不出去。

他當初就是仗着周仁俊的身份,才把人拉下水。

然而秦雲飛還是這樣做了。

因為自己的草率和大意,差點害死兩個人,他不能一走了之。

“小喬!”陳迦南急道。

喬文沉着臉喝道:“趕緊走!”

陳迦南看他表情堅決,又隐約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不敢再多停留,攙扶着周仁俊往外面狂奔而去。

原本受傷的馬仔都躺在地上呻吟,這會兒看到秦雲飛受了重傷,也不敢繼續賴在地上,身殘志堅地爬過去,看清秦雲飛的情況,哀嚎聲一時此起彼伏。

喬文遠遠靠在牆邊,默默看着這場面,衆人都號喪一般圍着秦雲飛,已經沒人管他。

秦雲飛的腿應該是廢了,陳迦南讓一個紅棍瘸了腿,這個禍比救走兩個小姑娘嚴重得太多。

約莫三分鐘後,門口有人匆匆而入,是帶着幾個小弟聞訊而來的江遇風。

他蹙起一雙濃眉,面無表情掃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看到被衆人圍着的秦雲飛慘況,也不由得大驚失色,倒吸一口冷氣。

比起秦雲飛一夥慌亂無措的馬仔們,江遇風不愧是做大佬,很快反應過來,蹲下身,随手撕下一條桌布,将秦雲飛的斷腿稍稍固定,冷靜吩咐道:“趕緊将阿飛送去醫館接骨。”

他身後兩個小弟十分有眼色地上前,将秦雲飛小心翼翼擡起往外走。

秦雲飛幾個馬仔哭哭啼啼跟上,剩下幾人雖然個個狼狽不堪,但也沒有急于求醫,當即跪在地上,要江遇風主持公道,其中又以刀疤為首。

江遇風冷眼看着衆人,沉聲道:“都給我起來,有什麽事坐着慢慢說。”

說完,他冷不丁轉頭,看向可憐巴巴貼牆而立的喬文,對他招招手道:“阿文,你也過來,一起說。”

他剛剛在打臺球,忽然有小弟跑來告訴他,秦雲飛和阿南在麗都打了起來。他還在想阿南這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跟阿飛動手,哪知過來,看到的是剛剛這一幕。

阿飛的腿估計是廢了,阿南則是逃了個無影蹤。

他并不知道陳迦南到底有多大本事,但看得出這孩子不太一般,哪曉得自己還是看走了眼,這哪是不太一般,根本就是太不一般,一個人幹翻了十幾個人不說,還斷了阿飛的腿……那腿應該是廢了。

江遇風嘆了口氣,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刀疤其實傷得不輕,但顯然告狀比去診所更重要。他喘着氣将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因為這來龍去脈很簡單,只用了三言兩語便說了個清楚,總之每一個字都意味着陳迦南罪無可恕。喬文想反駁,但發覺無可辯駁。

站在刀疤乃至整個和興社的立場,陳迦南确實是犯了千刀萬剮的罪,加之打傷了秦雲飛,這簡直就是該剁成肉泥喂狗吃。

江遇風轉頭看向身旁面色慘白的少年,問:“刀疤說的是事實嗎?”

喬文點點頭,低聲道:“是。”

江遇風有些惱火地揉了揉眉心,他真是沒想到一個整天跟趙阿四混日子的四九仔,竟然搞出這麽這麽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

繼而又對秦雲飛做事的風格很是不滿,早讓他做事別做太絕,随随便便就要人性命,就不要怪別人跟他拼命。這回更不得了,竟然連警察都敢殺,還是有着闊少背景的警察,只怕他們整個社團現在都會有麻煩。

他沉默了片刻,吩咐一個小弟:“去把事告訴豹爺。”

小馬仔應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他又轉頭看向喬文,這孩子約莫是吓得不輕,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也不好再吓他,放緩聲音道:“那你怎麽在這裏?”

喬文如實道:“飛哥讓我過來的。”

江遇風皺眉:“胡鬧,你又不是社團的人,把你卷進來幹什麽?趕緊回去吧。”

喬文點點頭,想了想,又試探道:“風哥,這次是南哥犯了錯,你們能不能不要為難他家人。”

這麽多年陳迦南藏拙當小混混,無非是為了家人在城寨安穩生活,如今他出事,只能自己想辦法不要讓他家人受牽連。

“放心吧,”江遇風看他一眼,淡聲道,“我會安排先把他抓回來,暫時不會動他家人。”

也就是說,只要陳迦南不回來受罰,最終還是要用他家人來做威脅,他們是黑社會,可不是什麽正義之士。

不過只要陳迦南暫時逃出去,在外面有周仁俊做庇護,情況就不是太壞。

而他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江遇風,畢竟在原故事中,這個雙花紅棍是陳迦南的左膀右臂,最好的兄弟。

九龍城寨不過巴掌大塊的地方,陳迦南打傷秦雲飛消息,很快一傳十十傳百,傳到衆人皆知。社團內的人是義憤填膺,城寨百姓則是偷偷擊節叫好,秦雲飛橫行霸道多時,許多人是敢怒不敢言,這回靓仔南簡直變成了個懲惡揚善的大英雄。

不過陳迦南家裏人除了他在漁船的父親,知道這事後,吓得連門不敢出。

趙山海因為這事自然是大發雷霆,對陳迦南放出了清理門戶的追殺令,然而出了城寨,就不是和興社的地盤,有周仁俊這個豪門闊少做保,陳迦南那條小命哪能輕易被拿到的。

而且周仁俊也不是省油的燈,逃出生天之後,放話和和興社勢不兩立,雖然進不來九龍城寨,但只要和興社的人出去,就得被他的人堵。搞得和興社的馬仔們一時也不敢在出城寨瞎晃,日子十分不好過。

也不知該怪秦雲飛還是陳迦南。

至于陳迦南的老大趙阿四,這回是徹底吓破了膽,據說在豹爺跟前哭天搶地一番,暈死過去之後,便稱病閉門不出,估計也不是假裝,而是真吓出了一場大病。

喬文依然是每天去明月廠正常上班,只是總有和興社的馬仔跟着,畢竟陳迦南和他關系最好,指不定就會偷偷來找他。

然而這樣下去肯定不是個辦法,以趙山海的風格,陳迦南一直不出來,他的家人遲早會受到牽連。但他也做不了什麽,只能賭一把,在趙山海動陳家人之前,江遇風會來找自己。

這日傍晚,喬文回到城寨,還未走到自家那棟唐樓下,便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一處電線杆子旁,嘴上叼一支煙,但并未點燃。

喬文直接走過去:“風哥。”

江遇風不動聲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黑褲子白襯衣,一雙擦得幹幹淨淨的皮鞋,加之面頰幹淨白皙,兩只黑眸幹淨透徹得如同水洗過的黑葡萄。這樣一個漂亮幹淨的少年郎,實在是不應該生在肮髒的九龍城寨。

江遇風道:“有空嗎?風哥有話跟你說。”

喬文點頭:“有的。”

江遇風無聲輕笑了下,可真是乖得讓人不忍吓到他。

江遇風帶他去了旁邊一棟唐樓天臺,十層的高樓,哪怕江遇風刻意放慢速度,也爬得喬文氣喘籲籲面帶菜色。

到了樓頂,看到喬文站在離自己一米遠的地方,江遇風笑說:“這麽怕我?”

喬文當然并不是真的怕他,只不過為了顯出自己的弱小無助,他只能跟原身小喬文一樣,對和興社這位看似兇狠的雙花紅棍,表現出濃濃的畏懼。

他擡頭看向夕陽下的年輕男人,雖然長了一張冷臉,但若是仔細看,他的那雙看似兇狠的眼睛,其實并不兇狠,此刻沐浴在溫和的夕陽下,簡直帶了些溫和。

他對于他的話,點點頭又搖搖頭。

江遇風嘆了口氣,掏出一盒火柴,點上嘴上那根煙。吸了口,将煙圈吐到一旁,又才轉頭道:“你是阿南兄弟,我知道你最不想讓他出事。”

喬文擡起頭,一雙眼睛湧上楚楚可憐的淚水:“風哥,你能救阿南嗎?”

如今江遇風是他們唯一的希望,短暫幾次接觸,他已經看出對方性格其實很不錯,很有點江湖豪傑的秉性。

當然,最重要是,這人在原書中,是陳迦南的左膀右臂,如果連他都救不了陳迦南,這劇情也就被他弄得徹底失控了。

江遇風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方棉手絹遞給他,笑說:“多大人了,還哭鼻子?難怪阿南總說要保護自己阿弟。”

喬文其實也沒哭,只是眼睛有點紅,說話甕聲甕氣,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可憐,博得對方的同情。

他沒料到一個大男人竟然還随身攜帶手絹,有些讪讪地接過來,發覺竟然挺幹淨,于是毫不客氣地用來擦了擦眼睛。

放下手絹,他低聲道:“南哥這回是違反了你們的規矩,但他就是心腸好為了幫人。”

江遇風笑:“幹我們這行的,心腸可不能太好。”

喬文道:“那我覺得風哥你也挺好的。”

江遇風被他這評價逗笑,也不打算與他兜圈子,直接道:“豹爺已經發令,如果明天阿南不出現,就會拉他一個家人去沉海。”

喬文問:“那如果他出現了呢?”

江遇風道:“當然是回來接受處置。”

“怎麽個處置法?”

江遇風不忍直說,只能沉默。

喬文又道:“如果回來,一定要處死的對嗎?”

江遇風道:“阿飛的腿應該殘了。雖然他殺警察是犯了大忌,但他從小被豹爺養大,算是半個兒子,豹爺很疼他,這回肯定得替他出這口氣。”

喬文擡頭望着他的眼睛:“風哥,我就想知道,你有沒有辦法救南哥?”

江遇風再次沉默,不過對于喬文來說,這樣的沉默卻讓他稍稍放心。

果不其然,江遇風默默抽了兩大口煙,過了半晌後,冷不丁道:“如果你今晚能讓阿南來見我,辦法倒是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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