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什麽!”

這一聲氣吞山河的爆吼,來自身後的江遇風。

他三步并作兩步竄過來,噗通一聲跪坐在陳迦南身旁:“阿南,怎麽回事?”

喬文腦子一瞬間有些空白,下意識将手電的光從他臉上慢慢往下挪。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此刻腹部濕漉漉一片,卻因為這黑色而辨不出那濕跡本來的顏色。

他伸手摸了把,然後用手電往手掌一照,果然是一手鮮紅。從哨卡走到這裏,少說也有二十來分鐘,這白癡竟然一聲未吭,強撐着到現在。

至于為何不吭聲,無非是怕拖累他們。

喬文眼眶一酸,好容易才穩住神。

陳迦南喘着氣,費力翕張嘴唇,一字一句道:“你們快走,別管我。風哥,你一定要把小喬安全帶回家。”

江遇風痛苦地一拳砸在地上,他剛剛才失去六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現在陳迦南又危在旦夕。

阿南才多大?十九歲而已,比他妹妹還小一歲。

他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在刀尖上行走這麽多年的硬漢,也一時間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他還未回答,已經強迫自己迅速回神的喬文先厲聲開口:“要走一起走!”然後将手電叼在口中,取下身後的包,從裏面掏出一把匕首和酒精以及一卷紗布,一邊撩開陳迦南T恤,一邊對江遇風道,“風哥,我給南哥處理傷口,剛剛我好像聽到有流水聲,附近應該有山泉,你去找找看,獵犬遇水失靈,我們從水中走,可以避開追蹤。”

“好。”江遇風也終于稍稍鎮定下來,抹了把臉慌慌張張起身,“我馬上去找。”

興許是已經疼麻木了,陳迦南并未呻吟,只氣若游絲道:“小喬,他們很快就會追來的。你別管我了,趕緊走。”

“閉嘴!保持體力。”喬文沉着臉輕喝一聲,将手電交給旁邊的阿志,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尋到中彈的位置,伸手摸了摸,發覺這子彈卡在肋骨間,并未進入內髒,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氣,将刀鞘塞進他口中,道,“南哥,我要給你取子彈了,沒有麻藥,你忍一忍。”

因為傷口血流不止,他不敢耽擱,用酒精消毒了手和刀刃之後,在手電的光線中,将傷口輕輕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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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着刀鞘的陳迦南,身體開始本能地抽搐痙攣,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喬文已經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冰冷,擡頭借着暗淡的光線,看了眼臉色蒼白,眼神開始渙散的人,邊取子彈邊厲聲道:“陳迦南!你給我撐住,你他媽連女人都沒碰過,不能就這麽死了!”

原本差點要阖上眼睛的陳迦南,忽然被這聲音拉回一點神識。他半睜着眼睛,看向斜上方的喬文。

暗影微光之中,那張白皙俊美青澀未脫的面孔,他再熟悉不過。然而那嚴肅冷冽的老沉表情,他又陌生得很。

他的意識其實已經很有些模糊,他翕張了下唇,咬着刀鞘含含糊糊開口:“你是誰?”

喬文沒有回答他,終于成功将子彈取出。

陳迦南痛得悶哼兩聲,卻是強忍着沒有亂動,直到喬文給他塗藥,包紮傷口,才痙攣着昏過去。

喬文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稍稍放下心來。

能挺到現在,已經堪稱是一條鐵漢。

他将他的衣服整理好,又給他擦了擦臉上還未幹涸的汗水。此刻的男人渾身發涼,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他以前總覺他是鋼筋鐵骨,然而再如何強健的身體,其實也是血肉之軀。

他知道對方現在很虛弱,但生怕睡過去就醒不來,因而很快就掐他的人中,将他喚醒:“南哥,先別睡。”

陳迦南終于又勉強醒過來:“小喬。”

“南哥,你撐着別睡過去。”

這時,江遇風也去而複返,喘着氣:“确實有一條山泉。”又看向靠在喬文懷中的陳迦南,問,“阿南怎麽樣了?”

“已經取了子彈包紮了傷口,不過他失血過多,得趕緊找到安全的地方,好好讓他休養。”

江遇風已經沒心思去探尋喬文此時的淡定和從容,其實這一路來,種種表現,都昭顯着這個體弱的少年,跟自己從前的認知不一樣。

只是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保命,他小心翼翼将陳迦南背起來。

山泉并不深,最高不過人腰間,水是清涼的,黑暗中看不出裏面有什麽。

當初上船時是十人,如今只剩四人,其中兩個傷殘人士,一個病弱之軀。唯一完好的江遇風擔起重擔,既要背着陳迦南,又要在前方開路。

而能不能走出這片叢林,或者說走到哪裏,一切都是未知數,唯一能做的,只能沿着水路,不停地往前走,盡可能擺脫掉追蹤而來的士兵。

幾個人走走停停,陳迦南也是昏昏醒醒,及至天空露出魚肚白,後面一直沒有追兵追上來,估摸着是已經徹底擺脫,加之幾人都已經卸了力,不得不上岸暫時休息。

喬文一直覺得腿上很疼,應該是碰到了水蛭,但沒工夫理會,這會兒坐下來,先查看了下陳迦南的狀況,确定他還算穩定,才得空撩開自己的褲子,白皙的小腿上赫然趴着兩條粗壯的水蛭,應該是吸了一路血,狠狠飽餐了一頓。

江遇風和阿志也是相同的情況,幾個人坐在地上,拿了小樹枝将螞蟥挑下來,靠在一起喘氣。

江遇風知道喬文身體弱,擡頭看向他蒼白的面孔,問:“阿文,你還好吧?”

喬文點頭,聲音卻有些發虛:“還撐得住。”

他環顧了下四周,發覺這裏比先前的林子要空曠,然後雙眼忽然一亮,原來是在不遠處,有幾塊一看就是人開墾出來的田地,這意味着附近有村寨。

只是如今這戰亂之國,誰也不能保證這村寨安全與否,但陳迦南狀況不容耽擱,即使是龍潭虎穴也得試一試…

“前面有田地,附近應該有村寨,阿志你去探一下情況,我們在這裏等着,有問題馬上打信號。”

“好。”阿志點頭,他昨晚腿受了傷,雖然只是皮外傷,但碰了水,疼得厲害,但此刻也顧不得這些,強忍着疼一瘸一拐去打探情況。

喬文挪到陳迦南身旁,看着雙眼緊閉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昨天是冰涼的,現在則是燙得厲害,顯然是有點發炎了。

見他憂心忡忡的模樣,江遇風道:“阿文,你別擔心,阿南身體底子好,肯定能挺過去的。”

喬文沒有出聲,只忽然道:“風哥,先把錢藏起來。”

江遇風這才想起來,包裏的巨額美金,若真遇到人,就是個定時炸彈,他舒了口氣:“還是你想得周到。”

他拉過幾人的包,轉頭看了眼四周,走到一顆虬結的大樹下,掏出匕首挖了個坑,暫且将幾十斤鈔票埋了進去。

命自然重要,命和錢之前,當然得選命,但九死一生活過來,就不能身無分文地回去,所以這些錢必須護好。

他藏好了錢,回到喬文和陳迦南身旁坐下來沒多久,便見到一瘸一拐的阿志帶着一對男女匆匆走了過來。

阿志帶着一臉狂喜,顯然這村寨不是土匪窩,而是民風淳樸的正經村寨。

“風哥阿文,這是阿明和阿嬌,他們的寨子就在附近,快背上阿南,寨子裏有大夫。”

那一男一女很年輕,叽叽咕咕不知道說什麽,穿戴素雅,面容和善,确實不像土匪。

因為聽說他們是中國來的商人,遇到土匪,不得已逃入叢林。據說是同樣飽受土匪禍害之苦的兩兄妹,對幾人的遭遇很是同情,又見陳迦南受傷昏迷不醒,急忙領着他們去村寨休養。

這叢林中的村寨,只得幾棟木屋子,總共也就十來戶人家,可謂是個袖珍小村寨。

原本喬文以為這深山村寨的大夫,就算不是什麽巫醫,那也跟半吊子蒙古大夫差不多,直到看到那被阿明兄妹請來的村醫,拿出聽診器和兩瓶西藥,方才知這村醫竟然是個正經現代醫生。

原來這村子的人并非叢林土著,是因為打仗家園被毀,方才逃進叢林避難。聽起來有點像是與世隔絕,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世外桃源。

吃過藥的陳迦南,呼吸漸漸平穩,只是依舊昏迷不醒。

阿明阿嬌兩兄妹,待大夫給陳迦南瞧完傷,便去給幾人做飯。

逃亡了一夜,眼皮子都沒阖一下,幾個人又困又餓,別說是喬文,就是江遇風這樣的硬漢也扛不住,各自吃了兩碗湯粉,又勉強給昏迷的陳迦南喂了一點。

醒着的三人繃着的一根弦終于是松下來,只确定沒有危險後,再顧不得其他,橫七豎八倒在地板上,阖眼睡去。

喬文這具可憐的身板,能支撐到現在已經堪稱奇跡,這一覺當真是昏頭大睡,醒來已經是下午,天空的太陽都在慢慢往西邊走。

他睜眼第一時間,是伸手去探了下身旁陳迦南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額頭,确定呼吸平穩,且退了燒,終于是重重松了口氣。

他默默看着男人蒼白的面頰,連嘴唇也毫無血色,仿佛只是一夜間,就消瘦了不少。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陳迦南給他的感覺,從來都是朝氣蓬勃的,然而此時的他,卻羸弱的讓人不忍多看。

喬文見他還在昏睡當中,也沒打算強行将他喚醒。轉頭看向門檻,發覺江遇風和阿志不知何時已經起來,正坐在門口默默抽煙。

他起身,赤腳走過去。

“風哥,阿志哥。”

江遇風擡頭看了他一眼,輕笑了笑,問道:“你身體還扛得住吧?”

喬文在他旁邊坐下,苦笑道:“還好。”

江遇風看了看屋內直挺挺躺着的陳迦南:“也不知阿南什麽時候能醒?”

喬文道:“已經退燒,應該是沒什麽大礙。”

江遇風想到他似乎不抽煙,正要将煙滅掉,喬文已經先開口:“沒事的,給我也來一根吧。”

江遇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掏出一根煙遞給他,又給他點燃打火機。

喬文含着煙湊上前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煙草對于如今這具身體,其實有點扛不住,但這一夜的驚魂經歷,讓他亟需一點東西緩解緊繃的情緒。

江遇風見他抽煙的動作娴熟得像個老煙槍,正驚訝不已時,卻又見他猛抽兩口之後,便想被嗆到一樣,重重咳嗽起來。

“抽煙不是個好習慣,不能抽還是別抽。”

喬文笑着搖搖頭,果然換了具身體,很多東西都已經截然不同,他是自己,卻也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

他将煙在地上摁滅,再擡頭時,目光不經意落在江遇風手中的懷表上,裏面嵌着一張小小的相片,仿佛是個女孩兒。

江遇風覺察他的視線,大方地将照片伸到他眼前,笑說:“我妹妹,好看吧?”

這位雙花紅棍是個實打實的鐵血硬漢,平時總冷冰冰的很是吓人,喬文沒想到他還有這樣溫柔的時候。

不僅是語氣,就連眉梢眼角都帶着溫柔的笑意。

照片裏是個十七八歲模樣的少女,一頭黑漆漆的過肩長發,瓜子臉上有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确實是個頂漂亮的姑娘。

喬文點點頭,道:“很漂亮,我不知道風哥你還有個妹妹?”

江遇風笑說:“我老爸過世後,她媽帶她改了嫁,我則到城寨跟了豹爺,我們已經很多年沒生活在一起。”

喬文了然,想來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江遇風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那張小小的照片,笑說:“她很聰明的,自己考上了大學,現在是大學生了。我現在都不敢見她,怕她朋友知道有我這樣的哥哥。”

喬文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一個女大學生,若是讓人知道有一個混黑社會的哥哥,确實是個麻煩。

江遇風笑了笑,又道:“說起來,我們已經快一年沒見面,她要請我吃飯,我推了好幾次,上回他在電話裏發脾氣,說以後不理我了。”講到這裏,他好笑地搖搖頭,“要是這回能活着回去,我第一件事就去找妹妹吃頓飯。”

喬文笑道:“風哥一定是個好哥哥。”

江遇風望着照片,但笑不語。

一旁的阿志冷不丁爆了聲粗口:“等我這次回去,我非得讓小翠離開那老頭子,跟我結婚過日子。”

喬文不解地望向他,不料剛剛才說完粗話的男人,在他看過來時,黝黑的臉上忽然浮上一絲赧色,似乎是害羞一樣,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沒再說下去。

倒是江遇風看他一眼,笑着替他道:“小翠是阿志老相好,以前在舞廳做舞女,阿志覺得自己沒錢,一直不娶人家,後來人姑娘心灰意冷,前幾年給有錢老板做妾去了。”

是哦,港城前兩年才頒布一夫一妻制的法律,在這之前,還殘留着一夫多妻的封建習俗,尤其是有錢人,有妻有妾很常見。

阿志悻悻道:“我本想再等兩年,哪知道她等不及。”

江遇風道:“女人的青春就這幾年,小翠還大你兩歲,你不娶她,還不讓她自己找活路,你也別怪她。”

阿志默了片刻,聲音有些發澀道:“我沒怪他。”

江遇風道:“這回要是咱們能安全回去,分了錢你買個小公寓,和小翠好好過日子。”說到這裏,他悵然地嘆了口氣,“原本我們十個人來,沒想到才短短一天,就只剩下咱們四個。”

想到那幾個慘死的兄弟,三人一時都是滿心沉痛。

過了半晌,阿志擡頭道:“風哥,若是我們能活着回去,這個仇,咱們一定要替兄弟們報。”

江遇風冷厲的臉上露出一抹狠色,點頭道:“我一定親手殺了安沙。”

喬文不混江湖,沒什麽報仇雪恨的心理,不過想到身後還在昏迷的陳迦南,心中也難得浮上一股想要手刃仇人的恨意。

幾個人正聊着,阿明阿嬌兩兄妹回來了。

兩個人都穿着本地傳統服飾,看着便是很淳樸的鄉民。阿嬌見幾個人坐在門口,笑盈盈地跑過來,将籃子裏采摘的菌子,呈給幾人看。

喬文笑着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阿嬌臉上立刻浮上一抹大姑娘的羞澀。她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有着健康的膚色,和一雙黑亮的眼睛,算不得頂漂亮,但這樣年輕淳樸又熱情的女孩,自有她的賞心悅目之處。

她指了指身後跟來的哥哥,叽裏咕嚕說了一句話。

雖然她很清楚三人中,只有阿志懂越南語,但說這話時,眼睛卻還是看着喬文。

阿志一臉促狹的翻譯:“阿文,阿嬌說他哥哥從河裏捉了魚,你想怎麽吃?”

喬文大大方方道:“炖湯就行。”

阿志用越南語大聲對面前的少女道:“炖湯。”

女孩兒點點頭,又忍不住看了眼喬文,然後招呼哥哥一塊去了廚房準備晚飯。

反正那兩兄妹也不聽懂中文,阿志毫無顧忌地打趣道:“阿文,要是咱們真沒法回去,你也不用擔心,可以留在這裏給人家做上門女婿,你這樣好看的男兒,只怕搶手得很。”

喬文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還沒說話,江遇風已經先道:“阿文可不僅是長得好,這一路要不是他,咱們幾個早就沒了命。他這樣有本事的人,還是得回港城大展拳腳才行。”

阿志也是見識了喬文的本事,深以為然地點頭:“這倒也是。”

江遇風稍稍正色,對喬文道:“阿文,這次風哥最明智的決定,就是讓你跟過來。但也确實讓你你跟我們一起受苦了。”

喬文無所謂地搖搖頭:“我也是不放心南哥,只要他沒事,這點苦不算什麽。”

江遇風回頭看了眼無知無覺的陳迦南,笑道:“阿南這混小子,有你這麽個阿弟,算是有福氣。”

喬文也笑:“南哥對我很好。”

江遇風道:“知道你們感情好。”

經過昨晚的兵荒馬亂,三人難得放松聊天,雖然前路未蔔,但至少這一刻暫且是安寧的。

相較于阿嬌,他的哥哥阿明,似乎是個少言寡語的青年,很少往幾人面前湊,只有阿嬌一個姑娘進進出出招呼着幾個陌生男客人,倒是有點出令人意外的落落大方。

晚餐是一鍋鮮美的山菌炖河魚,東南亞善用各種香料,還沒出鍋端進屋子,那香味就已經香飄十裏。

喬文先盛了一碗給陳迦南。

陳迦南腹部有傷,不能直接将他扶着坐起來,只能将他的頭放在自己腿上,然後再試探着喚他:“南哥醒醒,吃飯了!”

叫了好幾聲,昏睡的人才稍稍有點反應。

陳迦南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上方的人,目光有些渙散,仿佛沒太認出人一般,低聲開口:“小喬?”

喬文:“南哥,是我。”

陳迦南微不可尋地點頭,含含糊糊道:“嗯,是小喬。”

喬文端起小碗:“南哥,你稍稍清醒點,吃點東西。”

陳迦南一雙眼睛依舊是半睜半阖狀,顯然是沒怎麽清醒,不過當喬文将盛着魚肉的勺子,放在他唇邊時,他還是本能地張嘴,緩緩吞入腹中。

他平日吃飯都是狼吞虎咽,難得細嚼慢咽一回,卻是快丢了半條命的時候。

不僅吃得慢,還時不時從嘴角淌出來,喬文馬上擦幹淨。他從小養尊處優,是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其實并不擅長照顧病人的事,但此刻照顧陳迦南,卻是細致又熨帖,仿佛這樣的事,已經做過很多次。

實際上,并不是他做過多少次,而是原身的記憶中,陳迦南無數次這樣照顧過那個羸弱的小喬文。

一碗帶湯魚肉喂完,花了小半個鐘,陳迦南到底還不太清醒,吃了這點東西,便閉着眼睛不要了。

喬文讓他靠在自己腿上稍稍消食,才将人放回枕頭。

幾個人吃了這樣一頓大餐,終于是緩過勁兒來,晚上再好好睡一覺,明日大概便能完全恢複體力。

是以天才剛黑下不久,江遇風和阿志便早早在一旁睡了過去。

喬文素來覺少,白天睡了半天,這會兒才不過九點,躺在地上自是睡不着。

隔壁屋子時不時傳來阿嬌兄妹的低語,無奈他不懂越南話,并不知這對兄妹夜晚在聊些什麽,更無法去加入他們。

因為遲遲未睡着,喬文終于等來了陳迦南再次醒來。

這回是真的醒了,聲音雖然依舊微弱但十分清晰地喚了聲“小喬”。

喬文聽到動靜,忙撈過旁邊的蠟燭點上,然後微微坐起身,借着燭火,看向身旁的人,道:“南哥,你醒了?”

陳迦南摸索着抓住他的手,睜開眼睛,在微光中看向他。

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已經清明不少,只是半晌沒說話。

喬文不确定他的狀況,憂心忡忡問道:“南哥,你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陳迦南緩緩搖頭,終于低聲開口:“小喬,我好像做了個夢。”

喬文聽他的語氣,似乎是真的清醒,便順着他的話問:“什麽夢?”

陳迦南道:“我夢見你跟我說,你要離開去遠方,以後再也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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