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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觀衆早上好,歡迎收看早間播報。今日淩晨,九龍塘發生一起墜樓事件,據警方最新公布的消息,該名墜樓者為一名四十歲男性,已初步排除他殺,墜樓原因疑因炒股失敗。自從三月初恒生指數大跌,這已經是近一月,第三起炒股失敗自殺事件。而根據各方預測,這波股災,還将繼續延續……”
窗明幾淨的公寓裏,黑白電視裏的年輕女主播,正在播放早間新聞。
從三月初開始,股市已經連續三個月狂跌。短短幾個月,原本在股市裏做着發財夢的股民,還沒來得及享受一夜暴富的快樂,不少人轉眼間已經傾家蕩産一貧如洗。
港城的夏日漫長而炎熱,六月底,已經進入濃夏,連早上的空氣都帶着熱意。幸而如今的喬文,是住在通風良好的高層公寓,清風透過寬敞的窗戶穿堂而過,加上頭頂呼呼轉着的吊扇,于是原本的熱意,便化為了清爽宜人。
喬文看完聽聞,關上電視機,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冰可樂,打開灌了一口,頓時一股透心涼直接蹿至腳底板。
他走到陽臺,拿起水壺給蔥郁的吊籃和水仙澆了澆水,然後對着蔚藍的天空伸了伸胳膊,開始做健身操。
搬入新家已經快半年,新生活也在有條不紊地徐徐展開,一切都堪稱順利。
夢真品牌發展迅速,門店和專櫃開了十幾家,名聲在本港裏已經完全打響,臺灣大馬韓國也已談好代理,這兩個月出口額也十分可觀。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能将一個本土服裝品牌做到如此,已經堪稱奇跡。
林子晖如今也算名聲在外的老板,隔三差五就登上報紙接受采訪,至于喬文這個經理,自然也上了好幾次報紙,因為年輕俊朗,如今在港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
但打工者和老板到底不一樣,雖然百分之十的分紅已經很可觀,但喬文的目标絕不僅僅只有這點。
從城寨搬出來後,他就和陳迦南開了一間地産公司,以兩人名字命名,暫時也就只有他們兩人,為得是方便囤地。
在過去幾個月,因為股災來臨,一些殺紅眼的股民,不甘心被套,也不相信股市會一直跌下去,還妄想着絕地翻盤,于是賣地賣樓補倉,又因為大都急于脫手,價格比市價還略低一點,他們買到了好幾塊不錯的地皮。
至于之後,那些賣地賣樓炒股的人最後會怎樣,已經不是喬文關心的事,人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包括貪婪。
至于買地皮的錢,他們自然是沒有的。但因之前從關真寶手中買過三塊地,加上兩人的新公寓,所有這些抵押給銀行後,拿到了幾筆不錯的貸款,加上江遇風想帶和興社走正道,把錢投到他們的地産公司,也為他們囤地皮貢獻了一份力量。
現在手上囤下的這十來塊地皮,算起來,總共只花了當初的一百來萬。
鍛煉完畢,喬文換上衣服,出門下樓。到了樓道口,從報箱裏抽出今天的報紙,先打開樓市廣告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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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股災持續三個月後,大批資金從股市抽離進入房地産,樓市終于開始有了大反應。
他們現在這套小公寓,比起去年已經漲了四分之一,地價更是暴漲,按着最新市價,關真寶那幾塊地皮都已翻倍。
浏覽完樓市,喬文才不緊不慢地去看新聞。
出了大樓,他看了眼腕表,然後穿過街道,走進對面的“好鄰居茶餐廳”,手指點了點收銀臺,笑道:“打包十杯奶茶。”
正在算賬的喬阿婆,聞聲擡頭,笑問:“阿文,你要去阿南那裏了?”
喬文點頭:“南哥武館十點開張,我得馬上過去,順便給他和小弟們帶杯奶茶。”
“行,那我快讓人準備,陳叔陳伯一早就過去幫忙,我和陳嬸得看店,你幫我們把那份熱鬧一起看了。”
“嗯。”喬文點頭。
十分鐘後,他拎着兩大袋奶茶上了出租車,還不忘隔着窗戶,與店裏的阿婆揮手。
剛剛搬出城寨的時候,阿婆和陳叔陳嬸怕在外面不習慣,也不知道能做什麽樣的工,一開始還城寨新家兩頭跑,陳叔陳嬸繼續在魚丸廠打工,阿婆則依舊守着她的幹貨檔口。然而人對于好的生活環境,顯然習慣得更快。
不到兩個月,幾個長輩就都想在外面找點活做。後來喬文和陳迦南一合計,掏錢盤下了這家不大不小的茶餐廳,連陳迦南老爸都從漁船上回來,一家子人安安心心打理餐廳。
都是勤勞慣了的人,大家齊心協力,加上喬文的宣傳策略,兩個月下來,好鄰居茶餐廳在這附近街區已經頗有口碑。
今天是阿南武館開張的日子,喬文本想一早去幫忙,陳迦南怕他累着,堅決不讓,自己五六點就出了門。
武館離家不算遠,打車也就十來分鐘,為了節約開支,武館并不臨街,在一棟大樓的二層。不過開張活動,自然是在樓下。
此時,陳迦南和幾個小弟們,穿着對襟練武服,正在對來來往往的新人派發宣傳單。
“南哥!”從的士下來的喬文,空出一只手遙遙揮動喚道。
陳迦南聽到呼喚,轉頭看過來,頓時露出一臉大笑,快速跑過來,興奮道:“小喬,你來了!”
他額頭閃着一點汗水的光芒,也不知是累的還是熱的,一張臉神采奕奕,帥氣逼人。
喬文将手中的奶茶遞給他:“一早忙到現在,累了吧?給你和你小弟們的。”
陳迦南忙招呼:“兄弟們,過來喝奶茶。”
這些小弟們都是城寨裏跟着陳迦南混的,原本都是和興社未正式入門的社團,也就是四九仔之下的挂□□籠,因為不算正式成員,來去很自由,陳迦南離開了城寨,他們也想跟着,之前陳迦南沒地方安置,如今開了武館,就都帶過來了。
一堆小馬仔們喝奶茶時,又陸續來了幾個客人,排場最大自然是和興社現任龍頭江遇風,他帶着幾個馬仔和親妹妹,還送上了兩個花籃。
緊接着林子晖周仁俊關真寶也都來陸續來捧場。
開武館一直都是陳迦南的夢想,并不為賺錢,而是想将他叔公師父這套拳法發揚光大,讓他們陳氏八級後繼有人,尤其是當他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傳宗接代後,開武館授徒的願望就愈發強烈。
今日願望得以實現,還有這麽多朋友來捧場,他簡直樂得見牙不見眼。
十點吉時一到,鑼鼓鞭炮響起,他親自上陣舞了一套難度頗高的獅子,這才領着衆人上樓去武館參觀。
這一鬧就鬧到中午,喬文給他訂了一家酒樓,讓他帶人去吃飯。自己因為和一家代理商有約,沒跟他們一起去酒樓。
等到和代理商談完工作,已經是暮色四合。
他打車去到阿南武館,發覺只有豪仔一個人,正準備關門回家。
“南哥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喬文問。
“他帶兄弟們去酒吧喝酒了。”豪仔癟嘴悶悶道,“說我還沒滿十八,不帶我。”
喬文好笑道:“他說的沒錯,等你十八了再去酒吧。”
豪仔哼哼唧唧道:“什麽嘛!他自己十六七就去過酒館。”
喬文搖頭失笑,又問:“他去哪間酒吧?”
豪仔道:“就銅鑼灣那家星天地。”
喬文點點頭,想了想拿出一張二十塊的鈔票,遞給這位被哥哥抛棄的少年仔:“行了,你自己去買好吃的,一個人別在外面晃,早點回家。”
豪仔知道他喬文哥現在能賺錢,一點沒客氣地喜滋滋接過錢,道:“你要去找哥嗎?”
喬文點頭:“我去看着他,免得他喝醉鬧事。”
豪仔深以為然:“也是,我哥喝酒真的煩人,我頭發都被他揪掉過幾次。”
喬文趕到星天地時,已經八點多,酒吧也已熱鬧起來。
這個時代的酒吧主要針對的是外國人和白領以上的本土人,星天地檔次又頗為高檔,能來這裏的消費的,自然都不是普通人。
陳迦南也是為了帶貧民窟的兄弟們見見世面,才來奢侈一把。
喬文找到人時,七八個家夥已經坐在一張大卡座裏喝上了。
“南哥!”在喧雜的音樂聲中,喬文大聲道。
陳迦南擡頭,咧嘴一笑,迷離的燈光下,兩頰明顯已經因為酒意而酡紅,他挪開身子,給喬文讓出一點位置:“小喬你來了?快過來坐。”
喬文走過去挨着他坐下,看到桌面上幾個空酒瓶,又掃了一眼幾個明顯已經有醉意的小馬仔,皺眉道:“你們喝了多少?”
陳迦南打了個酒嗝,拿起酒杯道:“沒……沒多少,我還能喝。”
喬文怕等會兒回家,他搞不定這醉酒的家夥,将杯子從他手上抽離:“行了,別再喝了,我幫你叫你杯牛奶。”
他伸手召喚侍應生。
那侍應生端着一個托盤走過來,對他點點頭:“您稍等!”
然後走到對面的卡座,将托盤上的酒瓶放在桌上,又拿出開瓶器開酒,給卡座的四個客人一杯一杯倒好。
那四人是兩個華人和兩個鬼佬,鬼佬看不太出來身份,不過那兩個華人男青年,都穿着名貴襯衣,手上戴着名表,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說的也是流利英文。
喬文本也沒在意,港城将近百分之二十的外國人,剩下百分之八十又有不少黃皮白心的二鬼子,尤其是上流社會,大都過得是西式生活。
只是那侍應生倒酒時忽然一個不小心,灑了一點在旁邊那金發鬼佬皮鞋上。
那金發鬼佬頓時用不甚标準的中文大聲罵道:“小逼仔!有沒有長眼睛?”
喬文眉頭一蹙。
侍應生吓得連連道歉,趕緊蹲下身,掏出手絹準備替對方擦拭。然而那鬼佬卻将腳往後一縮,笑道:“等等,給我舔幹淨,不然就賠我一雙鞋子。”
喬文目光落在他的皮鞋上,雖然看不出品牌,但看起來确實是價值不菲。然而幾滴酒而已,這鬼佬分明是故意為難這個小小的侍應生。
侍應生氣得渾身發抖,霍然起身道:“你不要太過分!”
鬼佬那華人朋友壞笑着幫腔道:“你知道文森先生這雙鞋子要多少錢嗎?把你賣了都賠不起,讓你舔幹淨,是給你面子。”
這些人顯然在以羞辱人為樂。
侍應生又氣又怕,在這座城市,普通百姓得罪不起鬼佬,何況是這種一看就是有點身份的鬼佬。但要他去舔人鞋子顯然做不到,于是轉身就走。
然而他剛剛邁腳,便被那鬼佬伸出長腿輕飄飄一絆,因為沒防備,他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幸而鋪着地毯,才沒受傷。
他正準備爬起來,那洋人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然後一桌子四人發出哄堂大笑。
喬文實在看不下去,正要起身去扶侍應生起來,一個比他更快的身影,已經從身旁竄出去。
陳迦南沒有去扶侍應生,而是對着那鬼佬大笑的臉,狠狠一拳頭砸過去,當即将人砸倒在沙發,鼻血噴湧而出。
他狠狠粗啐了一口,大着舌頭道:“你他媽叫誰小逼仔?”
酒吧裏頓時尖叫聲四起。
那卡座裏的華人大叫:“打人了!快去叫警察!”
陳迦南仗着酒意,完全不管這是哪裏,揍完鬼佬,又去揍剩下三個。喬文眼見着要出事,趕緊叫兄弟們拉架,但等幾個同樣喝醉的馬仔将人拉住時,對面那四人臉上都開了花。
與此同時,兩個洋警察沖了進來,看到這情形,對着天花板開了一槍。
剛剛那最嚣張的華人青年,見狀趕緊道:“我舅舅是洪探長,快把這個打人的家夥抓起來,我要讓他坐牢坐到底。”
陳迦南雖然還未爛醉如泥,但也醉得不輕,身體并不太受控制。其實哪怕他還清醒着,也不可能反抗警察的抓捕,因為他們不是在法外之地九龍城寨。
一行人就這樣被帶去了警局,做了簡單筆錄後,喬文和幾個馬仔被放走,打人的陳迦南則已經被關在警局,等待後續處理。
在警局裏,他看到了那四人如何被優待,才知道那兩個鬼佬确實頗有身份,而那個自稱舅舅是洪探長的男人叫王彼得,确實是九龍華總探長洪明章的親外甥。
從警局走出來,鼻孔塞着棉花的王彼得,在坐上自家汽車之前,朝在路邊等候的喬文狠狠啐了一口,道:“我不讓你朋友關上一年半載我就不信王。”
幾個小馬仔齊齊朝那車尾啐了一口,又緊張問道:“阿文,怎麽辦?”
喬文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嘆了口氣道:“這回讓南哥長長記性也好,讓他知道外面不是九龍城寨,不是說拳頭就能動拳頭的地方。”
在這座繁華又等級分明的殖民地大都會,拳頭解決不了所有事,因為還有法律。當然,在這個年代,除了法律,最重要的還是權勢和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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