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屍兩命 情敵給他和孩子收屍

池搖死了,死在午夜淩晨。

死的時候就他孤獨一個人,沒有家人在身邊,隔壁房間倒是有個高薪請來的護工,然而護工也是個看人下碟的對象,知道池搖的家裏人根本不管他,放在醫院裏,就等着他自己一個人慢慢地熬死,到了晚上,護工睡得比池搖還早。

自然而然的,池搖死的時候,護工正呼呼大睡,估計夢裏還在做着什麽好夢。

池搖死于胃癌,癌細胞擴散到全身,一年多前還只是胃腫瘤,但因為池搖生活作息太糟糕,導致原本可以治好的腫瘤迅速惡化,等發現是已經錯過最好時機了。

池搖在巨大的痛苦中閉上了眼睛,死的時候他手指用力地摳抓着自己腹部。

突然池搖在想,可能他不算是一個人孤獨死亡,他還有他的孩子,就是這個孩子早就是個死胎了,死了有一個多月,雖然住進了醫院,但醫院沒有把孩子給拿出來,因為池搖的身體根本不能再做任何程度的手術。

等他發現自己有胃癌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來到醫院檢查,也是那會兒他知道自己居然懷了孩子。

關鍵是從頭到尾,他壓根就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他唯一有的印象是數個月前他着了道,然後和某個人睡了。

知道對方是男的,可具體是誰池搖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天之後池搖也試圖去查過,沒查出什麽線索,他有過擔心,怕和他睡過的人會拿照片或者視頻來威脅他,不過後面的事實證明,大概那天晚上對對方而言也只是臨時多了個晚餐而已。

就是這頓晚餐,在池搖這裏,還有後續。

自己懷孩子的事很快被家人知道,池搖其實心裏清楚家裏人對他的感情沒有那麽深,可當面聽到他們說他是個怪物時,那一刻池搖才終于明白,他這個家人,有多麽地被人嫌棄。

而他的那些朋友,池搖以為自己有很多朋友,住進醫院最後的時間裏,朋友們來看他,卻全部都告訴他,他們有多讨厭他。

甚至有人直接和池搖說活該,你這樣的人死了,會有很多人高興。

那些人是哈哈哈笑着離開的。

池搖不知道別人死之前什麽樣,他死之前他知道,沒有任何一個人同情過他,憐憫過他。

他的屍體應該很快就冷了吧,池搖靈魂坐在病房的窗戶上,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坐着,思緒根本就不會去想這個問題。

他等了很久,等到了天亮,隔壁護工起床,發現他屍體冰冷,跑出去叫人。

很快一群人湧了進來,對他進行各種檢查,沒多久池搖的屍體就蓋上了白布,被推到了停屍間。

他的靈魂跟着飄過去,停屍間裏很冷,池搖靈魂狀态都能感覺到冷,他緊緊抱住自己,坐在自己屍體旁邊。

醫院聯系了他的家人,可等了好幾天,沒有人來替他收屍,不知道什麽原因,池搖猜測可能是家裏人在忙,畢竟他快死的這些天,家裏人也就最初那幾天來過,然後就忙自己的去了。

他母親早亡,有個後媽,小三上位的後媽,最初他爸還是關心他的,但哪有枕頭風厲害,後來基本不管池搖了,讓他在外面自生自滅。

大概沒人給他收屍了吧,池搖心裏苦笑。

等了快一周多時間,終于來了個人,卻讓池搖很意外,居然是他的情敵傅戎。

男人一身西服筆挺,站在冰冷蒼白的停屍間,顯得格格不入。

情敵低垂着頭看着被白布蓋住的池搖,當時流露出來的凝重神色池搖看不懂。

好像他們之間應該發生過什麽,能發生什麽?

難道不是這個天子驕子,萬人迷把池搖這個私生子萬人嫌給襯托得像是陰溝裏的老鼠嗎?

池搖頗有點好奇地打量着情敵,傅戎看不到池搖的靈魂就坐在旁邊,他突然擡起手,看起來像是要去掀開白布。

掀開看他死得有多慘嗎?

确實挺慘的,也可以說死狀恐怖,極度痛苦之下的死亡,不可能多好看。

趕快看,晚上回去做噩夢!

池搖不無惡意地催促。

結果傅戎擡起的手很快就放下了,他目光沉甸甸的,像一汪漆黑的幽潭,池搖盯着那雙眼睛時,差點有種錯覺,對方喜歡他一樣。

池搖一身惡寒,抖了抖身體。

傅戎沒在停屍間待多久,很快離開,叫了人把池搖的屍體給帶走。

看着自己屍體被推出去,池搖想繼續跟着,可靈魂慢慢變得透明。

這次是真的死了。

他才多少歲來着?

21歲,還沒好好享受這個人生,就以這種凄慘的方式離開。

池搖想他真的很不甘心。

如果人生還能重來一次,自己會怎麽做?

會好好讀書好好搞錢,不去追什麽白月光朱砂痣了,一個人不潇灑不快樂嗎?

哦,他的白月光沈淩,池搖心底求而不得,清風朗月的人,快死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都是對方僞裝出來的,沈淩知道他喜歡他,故意把他當條小狗一樣遛着玩,欣賞着他圍着他轉的那一幕幕可憐場景。

池搖曾經對沈淩有多愛,現在就有多厭惡那個人。

再來一次的話,什麽沈淩不沈淩的,全都滾吧。

池搖靈魂消亡之前他兩只手放在了自己腹部,雖然他不愛這個孩子,可對方好歹陪了他幾個月。

以後另外找個疼你的人投胎吧。

池搖祝福道。

……

鬼魂還能做夢嗎?

池搖睜開眼醒來的第一刻是這樣想的,望着頭頂刺目的太陽,陽光刺眼,池搖只盯了幾秒鐘,眼睛就尖銳地疼,他忙閉上眼睛。

等那股刺疼緩解了大半後他才低垂頭緩緩張開眼,第一時間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這只手是鮮活白皙的,上面沒有一個青紫的真空,沒有幹癟,也沒有被池搖自己咬出來的傷口。

池搖擡起手,手指遮住太陽,透過指縫他看着天空的驕陽,他想是自己做了一個極為漫長的夢,夢到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抽煙喝酒,不按時吃飯,經常熬夜通宵,把自己身體給搞垮最後患胃癌死去,還是說這裏是他的夢。

他應該在醫院病床上躺着,輸液管将冰冷的藥水輸進他身體裏,他睡着後做了個夢,夢到他回到了過去。

池搖裂開嘴角肩膀微顫着笑了起來,無聲的笑,笑得渾身都在發抖。

這樣的夢還是快點結束好了,他不想要這樣短暫的幸福。

池搖猛地拿開捂住眼睛的手,張開嘴巴就朝手腕上狠狠咬下去。

牙齒剛咬破一點皮,就疼得他嘶了一聲。

池搖很怕疼,他的疼感是普通人的好幾倍,輕微的擦傷對池搖而言都讓他無法忍受。

疼痛感太過鮮明,鮮明到池搖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這裏不是夢,這不是夢,那就是他胃癌死的那些所有是夢了?

可真的是夢嗎?

一切都太過鮮明,鮮明到池搖根本就無法把它當成是夢。

那現在自己是重生了?

池搖立刻想到這裏,魂魄消失前他記得自己一度在想如果有來生就好了。

難道命運這麽偏愛他,真的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随後池搖自己就把這事給否定了,命運才不會偏愛他,把他玩弄在鼓掌裏,看他像個跳梁小醜一樣到處蹦跶。

池搖身體松了下去,他靠在公園的長椅上,這個地方他熟悉,他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來這裏,這次坐在這裏是為了什麽?

池搖試圖在記憶力搜索一遍,卻發現自己居然不太記得具體怎麽回事。

但他料定多半和他的白月光沈淩脫不了關系。

想到沈淩,池搖心底就一股厭惡冒了出來,同時胃裏翻攪,他直接躬着背就開始嘔吐起來。

顯然沒吃什麽東西,池搖什麽都沒嘔出來。

嘔過後池搖心頭慌了一瞬,忙摸向自己的腹部,平坦的甚至可以說是過于消瘦的腹部,不是夢裏的那樣鼓出一團。

裏面沒有孩子。

池搖松了口氣,幾秒種後他再次笑了起來,這次笑出了聲,笑得眼睛都有淚水流了出來。

手指拭幹淚水,池搖站起身,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身體,汽車就停在路邊,池搖心中疑惑的地方太多,最為首要的,他覺得自己該立刻去趟醫院。

只要肚子裏沒有那個多出來的原本該是女人才會有的器官,還有,胃部沒有腫瘤的話,那麽夢裏的一切就不攻自破了。

坐進車裏,池搖系上安全帶,系的時候居然下意識地就回避了一下肚子,池搖為自己這個舉動笑了。

不過是一個過于漫長的夢而已,他怎麽會被夢境給影響。

插上車鑰匙,準備發動引擎時,兜裏電話突然響了。

池搖拿出電話,在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時,池搖剛剛還染笑的眼睛瞬間沒了一絲笑意,冰冷綴在他纖長又濃密的眼睫毛上。

每一根眼睫毛都只透露一個意思,冷戾。

鈴聲還在響,急促的聲音,池搖想立刻挂斷了,這些狐朋狗友,突然間他覺得和他們說話都是件極其惡心的事。

準備挂斷之前池搖猶豫了一下,随後摁下了接通鍵。

“什麽事?”池搖聲音比眼神還冷,夾着冰渣子一樣。

那邊的薛忠明好像早就習慣池搖這種态度了,依舊笑嘻嘻地說:“小搖啊,今天的燒烤還來不來?”

對面殷切的态度,以前池搖會覺得對方這是期待他去,因為他們是朋友,現在再聽到一樣的聲音和話,池搖只覺得連他手機都髒了,想要把手機給扔垃圾桶。

池搖正要說不去,他眸光驟然晃了晃。

一樣……的話?

一樣的!

池搖差點捂住嘴巴笑出聲,籠罩在睫毛上的冰冷化開,他笑聲張揚:“來啊,怎麽不來,多叫幾個人,我喜歡熱鬧!”

池搖嘴角勾着,笑容突然顯得陰森起來。

“沒問題,保管特別熱鬧,那我就去找人了。”說完那邊先挂了電話。

池搖深暗的眼盯着手機屏幕,醫院他就暫時先不去了,晚上去吃吃燒烤,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的話,今晚大概會有好戲發生。

他的白月光身邊又跟着那個萬人迷追求者,然後他以前怎麽做的?

好像直接上去挑釁了,結果呢?

結果被對方扣着手腕,一杯冰冷的紅酒從頭倒下來。

池搖把手機扔中控臺上,發動引擎,一腳踩下油門。

這一次可不能再被潑紅酒了,畢竟身上這身衣服他還挺喜歡的。

開車過去四十多分鐘,路上池搖耽擱了一會,下車去超市買了一小袋糖,回到車裏後他身上的還有車裏放着的煙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他得好好戒煙了。

酒的話,酒池搖不想戒,連酒都戒了,感覺快樂被剝奪了一項。

喝酒之前多吃點東西,最好是吃甜食,池搖懷孕後一段時間特別喜歡吃甜食,這個習慣在那個時候養成了。

回到過去,池搖基本有八成的把握,他是回到了過去。

所以現在屬于精神類的一種渴求,嘴巴裏就想吃點甜的,于是池搖再次下車,這次是到甜品店買了幾盒甜品。

開車之前吃了一個,唇齒間都是甜膩的味道,過去池搖不喜歡這種味道,現在卻非常着迷。

吃過後擦幹淨手,這才重新啓動汽車。

等他到燒烤地點的時候,那裏已經聚了不少人。

這是家位于城中心的一家會所,不僅可以燒烤,在這裏能做很多事。

池搖把車鑰匙揣兜裏,迎着人群走上去。

許多人看到他都熱情和他打招呼,池搖這次仔細看了看,才知道以前他真的眼瞎,這麽明顯的敷衍和演戲他居然一點看不出來。

還真覺得自己很受歡迎,誰都喜歡他,都趕着和他做朋友。

其實他們只是喜歡他兜裏的錢而已,誰讓他向來出手大方,被朋友開玩笑喊金主,池搖只當是打趣,結果這些人心裏還真的這麽想。

經常約他出來聚會,就是讓他出來付錢的。

有他這樣的冤大頭,換成他在他們的位置,大概也會這麽做。

這些人背地裏個個瞧不上他,覺得他就是個有點錢的傻子,除了錢性格乖張讨人嫌,可到了他面前瞬間換一張臉,不去演戲真是浪費了他們的才能。

“這邊!”薛忠明從人群後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同池搖興奮揮手。

“你怎麽不去演戲?”

池搖突然問了一句。

把薛忠明給問呆了:“什麽?”

意識到自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池搖冷淡笑了笑:“你外形挺好的,想過進娛樂圈嗎?我可以給你投資。”

薛忠明摸着自己後腦勺,笑容有點憨:“我這張臉哪能跟你比,池搖你去還差不多,你要是去了,在場的大家就都是你的粉絲,天天給你吹彩虹屁。”

“我?我演技不行,我沒那個天賦。”池搖說這話時眼睛笑眯眯地盯着薛忠明。

薛忠明愣了一下,池搖的眼神很奇怪,帶着極強的穿透力,好像把他的僞裝假笑都給看穿了一樣。

薛忠明心頭當時就有點慌,但下一刻池搖眼神恢複正常,薛忠明再去看時,和以前一樣,他想肯定是自己看錯了。

這個人就是個漂亮蠢貨,空有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本質上不過是個草包而已。

性格冷傲,可耳根子軟,不會分辨是非,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偏偏運氣好,投了個好胎。

“今天烤什麽?”池搖轉過頭往右邊方向看,那裏放着烤架,撲鼻的肉香飄過來。

“羊肉,知道你特別喜歡吃,專門弄了半頭。”薛忠明視線打量着池搖的側臉,剛才那點奇怪感徹底沒有了。

“可以嘛。”池搖說着,擡腳往右邊走去,薛忠明跟在他身旁,那邊有人在專門烤肉,見到池搖,他們給錢的金主來了,立馬谄笑着把剛剛烤好的羊肉遞過去。

池搖聞到撲鼻的肉香,卻突然覺得油膩。

“藕片有嗎?”池搖不接那人遞來的羊肉,轉而問有沒有藕片。

那人臉色讪了讪,放下羊肉轉頭去拿藕片。

“有,有的。”

“那給我烤幾串。”池搖一點不和這些人客氣,語氣頤指氣使。

那人低頭烤藕片,池搖轉身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剛坐下立刻有人過來,池搖沒給對方眼神,對方卻突然靠近,嘴唇幾乎快貼到池搖的頭發了,突然而來的靠近,帶來令人反感的香水味,池搖猛地擡頭,盯着人的視線冷傲到了極致。

來人卻好像沒注意到池搖的表情,繼續貼着池搖的耳朵說:“池少,最近東區那邊新開了一家酒樓,請來的廚師廚藝相當好,什麽時候有空過去坐坐?”

“……好啊。”池搖盯着來人的臉凝了幾秒鐘,就在對方臉上的表情快挂不住的時候他笑着點頭。

這些人到處找好吃的好玩的,名義上好像是為了逗他開心,實則是他們想吃想玩,經常都是池搖一個人,而圍着他的有許多人,他們逗他開心,而他出錢請他們吃喝玩樂。

薛忠明站在一旁吃羊肉,餘光和耳朵卻始終注意着池搖這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今天的池搖和往常有點不同,可具體哪裏不同他又分不出來。

薛忠明張開大口一口咬下兩塊羊肉,鮮嫩的肉汁在嘴裏炸開,這家會所消費不低,以他兜裏那點錢,來這裏喝杯水差不多了,也就叫上池搖,才能這樣放開了吃。

關于讓池搖來給他們付錢這點,薛忠明是一點愧疚心都沒有,他不幫池搖花錢,也會其他人來花,所以他只會找更多的方式來讓池搖消費。

吃了幾串,薛忠明看藕片烤好了,拿着去給池搖,池搖接過藕片,直接咬了一片下來,他長了張過度昳麗的臉,就算是大口吃燒烤,落在別人眼裏,也只覺得美麗得像一幅畫。

這些狐朋狗友裏面有同性戀,悄悄靠近池搖,站在池搖注意不到的地方目光極為貪婪地盯着人看。

可這次沒看幾秒鐘,一雙冰冷的眼盯了過來,被那雙豔麗的眼注視着,偷窺者倒抽一口冷氣,那瞬間感覺整個後背都在發寒。

注視只有兩秒鐘,池搖很快轉開了眼,他的視線看向了會所的入口處,隔着落地玻璃窗他看到有兩個人在往裏面走,兩個外形和氣質都出衆的人。

池搖目光最先是在那個一臉柔和溫潤的人停留,但馬上又不帶感情地轉開,落在另外一個人臉上時,看到那張和夢境裏一模一樣冷峻剛毅眉骨硬朗的臉時,池搖心頭微微一動。

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池搖把手放在了自己腹部,在摸到一片平坦時,他想這次不需要再懷疑了。

他重生了,死過一次後重生回到了兩年前,回到了他還沒有身體變糟糕,他沒有和某個不知名的男人睡了,懷上孩子的兩年前。

池搖的注視是無聲的,可不知道為什麽那邊走着的氣場強大的男人像是有所感知一樣,轉頭就看了過來。

和之前幾次不同,這次傅戎看到的不是一張豔麗但充滿嫉妒厭惡的臉,他看到池搖在對他笑,那個笑沒有狂妄,沒有挑釁和輕蔑。

是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感激的笑。

感激……嗎?

他什麽時候幫過他?

從來沒有那個時候。

到不如說他們目前的關系是敵對的才正确。

因為都喜歡着他身邊這個人,沈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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