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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宴被她一句話教育得臉上表情一愣,随後皺起眉來,大半夜的,站在路中央,心頭一腔邪火無處可發,見路邊一對小情侶盯着自己的臉指指點點,一時來了脾氣,撿起腳下一塊巴掌大的石頭,擡腿往外一踢,眼神跟着冷冰冰一掃,動作一氣呵成,立馬把兩人吓得一路狂奔。

等那對礙眼的情侶離開,白宴站在原地還覺得不解氣,轉頭見年曉泉一臉自在地跟在身後,索性活動活動了筋骨,邁開步子,上前突然一聲不吭的把人扛在肩上,在年曉泉的驚呼聲中,一言不發的把人帶去了自己的摩托車邊上。

年曉泉以前在鎮上中學讀書時徒有個班花的名號,奈何身高實在讓人望而卻步,平時連個小手都沒跟男同學牽過,此時,她雙腳離開地面,胃裏翻湧得厲害,腦中一片空白,被放下來後,眼前還一個勁地冒着金星,心髒被吓得噗通亂跳,拍着胸口,深吸了兩口氣,等站穩身體,才啞着嗓子問了一聲:“您…您幹嘛啊?”

白宴瞧見眼前年曉泉稍顯蒼白的臉蛋,心中一絲愧疚也無,下巴往上一擡,還拍了拍自己摩托車的後座,無比惬意道:“上來。”

年曉泉看着眼前體積龐大的賽車摩托,下意識搖了搖頭,驚魂未定之間,腳步往後退開兩步,滿臉都寫着拒絕:“不…不要,等下店長就過來了,我得回去。”

白宴生來桀骜不馴,懂事後幾乎是被人捧着過活,身邊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無一不是順從讨好的羔羊。

他心情不錯時,能對年曉泉縱容一二,仗着的,無非是兩人之間那點微薄的眼緣。但現在,年曉泉三番五次的招惹上來,被自己邀請還敢往後退開,甚至做出一副避如蛇蠍的樣子,白宴一瞬間心生不悅,眼神便跟着陰沉了下來,他眯起眼睛,走到年曉泉面前,一張美人臉藏在街角昏黃的燈光裏,帶起周圍夜晚涼氣一片。

他将年曉泉半壓在摩托車上,擡起胳膊,寒玉似的手指扣住年曉泉細長的後頸,呼吸間,指尖白到近乎通透,剩下指甲裏的一點血色,跟皮膚下的青筋、脈絡根根暗湧着。

他不說話時,神情常常會顯得有一些涼薄,抿住的嘴唇也帶着疏冷,視線由下至上,肆意展開,從年曉泉隐約露出兩顆黑痣的鎖骨,到她帶着一層絨毛、秀氣小巧的鼻子,許久之後,等感覺到年曉泉身上傳來的細微抖動,還有她眼神中漸漸漫上的惶恐,白宴才像是個得到了糖果的孩童,心滿意足的将人松開,徑自跨上摩托,歪着腦袋,勾唇笑了起來:“上吧。”

年曉泉此時幾乎把眼前這一張駭人的美人臉當成半個瘋子,她手心裏不知何時冒起了一層薄汗,老老實實地坐到車上,剛戴上白宴遞過來的頭盔,人還沒有坐穩,身體往前一倒,車子便“咻”的一聲開了出去。

賽車摩托巨大的馬達轟鳴聲一時回繞在兩人耳邊,将他們稍顯急促的呼吸掩蓋下來。

白宴握着手裏冰冷的車把,感受到年曉泉貼在自己背後略微起伏的弧度,她的長腿此時因為害怕,正緊緊挨着自己,內側繃起來的肌肉,讓兩人皮膚之間每一點細微的摩擦都變得明顯;而她那雙繞過自己腰部、死死扣住的手,也在這樣的不安之中顯得格外纖瘦薄弱。

白宴享受極了這樣搶奪過來的“成果”。

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或許很難再找到一個像年曉泉這樣,極其符合自己審美的小玩意。

她的身體,高挑得恰到好處,沒有肉/體惡俗的鋪張,也沒有情/欲肮髒的堆砌,在白宴眼中,她只是一根幹淨的白骨,一副蠢蠢欲動的皮囊。

她的幹淨讓白宴那些青春期被父親極端壓制下來、近乎自虐的欲望,隐約變得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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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蠢蠢欲動,又将他體內那只長久冬眠的野獸喚醒,它尚且幼小,甚至沒有鋒利的爪牙,只這僅有的一次覺醒,便隐隐懂得了對于血液的渴求。

兩人一路無話,車子往前開出很遠 ,直到身邊空氣變涼,城市的街景漸遠,白宴才終于将身下的摩托停下,回頭看過去,開口道:“擡頭。”

年曉泉睜開眼睛,深吸兩口氣,重新擡起頭來。她的臉色比之前又白了兩個度,咬着的嘴唇紅得像是滲出了血,幾縷黑色的頭發落在臉頰旁,連呼吸都帶着幾分可憐。

白宴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女人的臉,仿佛找着了新奇的玩具,一時很是突兀地笑了出來。

他像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女人脆弱的樣子,不是壓在嗓音裏的嬌俏,也不是抹在臉頰上的羞澀,而是這樣把一個人的反抗不動聲色地折損在骨子裏,就好似你如果觸碰她,便能透過她的皮囊,摸到她看似柔軟的骨頭,拿捏她那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髒。

她像是你親手摘下來的一朵花,在最茂盛的時候戛然而止,藏在手心裏,刺出一手腥臭的鮮血,卻又彌漫着纏雲繞骨的勾魂香。

年曉泉有些發抖的從車上下來,靠在車邊平複了一會兒起伏的情緒。

白宴揚了揚下巴,望着山下的一片燈光,問她:“好看嗎。”

年曉泉順着他的視線,擡頭看向遠處,眼睛裏的光芒隐隐閃爍,口中卻一直沒有回答,許久之後,等萬籁寂靜的夜色傳來一個響亮的噴嚏,她才有些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然後,一行寬大的鼻涕從鼻子裏流了出來。

白宴十分嫌棄地瞥了一眼過去,覺得掃興,“啧”上一聲,便皺起眉頭,把自己身上的夾克脫下來,一股腦扔在了年曉泉的頭上。

年曉泉整個視線猛地被衣服遮擋住,目光所及之處漆黑一片,衣服上原本清淡的柚木香味倒是顯得格外綿長。

她此時冷得狠了,一點不好意思也沒有,老老實實把衣服披上,甚至還裹緊了一些,從裏面伸出一個腦袋,眼睛眨巴眨巴兩下,只是有些害羞地拿出口袋裏的餐巾紙,低頭擦了擦鼻子。

白宴低頭看向她腳邊掉落下來的半塊月餅,沉默了一會兒,走過去,把東西撿起來,半蹲在地上,掰開小小的一塊放進嘴裏,見年曉泉發現,才皺着眉頭,開口點評了一句:“太甜,吃這種東西為什麽會哭?”

年曉泉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一時羞赧,索性也跟着蹲了下來,伸手把月餅搶回口袋,放進嘴裏,咀嚼着回答:“就是因為太甜,所以以後的很多東西都只能顯得苦了。”

白宴皺了皺眉頭沒有搭話,眼睛盯着眼前的年曉泉看,見她整個人被罩在自己寬大的夾克裏,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露在外面,嘴巴上下咬動,臉頰微微鼓起,像是倉鼠,于是手指捏了捏剩下的半口月餅,細細摩挲,便望着她問:“你的生活很苦嗎?”

年曉泉臉上表情一頓,搖起頭來:“沒有啊,只是也不如想象中那麽甜。”

白宴于是又不說話了,他其實并不在意一個女人對于甜與苦的定義,但他望着眼前年曉泉低垂下去的腦袋,總覺得好奇,于是伸長脖子,越發靠近了一些,“所以,你哭只是因為不想再吃苦?”

年曉泉一時回答不上來,山上的冷風一股一股的往脖子裏灌,她不由地緊了緊身上白宴的夾克,裏頭那點柚木香的味道一時間重新纏繞上來,像是人間萬千煙火也吹不散的奢靡,她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突然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來,擡頭看過去,輕聲問道:“所以您這樣問,是也想要包養我嗎?就像您之前身邊的所有女人一樣。”

白宴盯着年曉泉直直望過來的眼睛,夜色太深,裏面好似半點光亮也無。

他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到嘴的否認停在嗓子裏,到最後,也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覺得索然無味。

他像是突然之間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和旁的女人有些不一樣,但她又不是那麽不一樣;她生而為女人,注定也會沉溺于自我的想象,朝為紅顏、夕成白骨,她理解不了欲望的存在與合理,也成全不了一段男人心中不能稱之為感情的感情。

所以他覺得自己的沖動得到了解救,心中一腔熱切也有如遭逢一盆冷水,跟着冷淡下來。

白宴哼笑一聲,重新站起了身,等年曉泉邁步跟上,他便忽的轉過身去,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神情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遍,随即十分嫌惡地甩開,一邊坐上摩托,一邊面無表情地回答到:“你想得美。”

當天晚上年曉泉回到宿舍,時間已過晚上三點半。她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開始胡亂做起了夢,夢裏一會兒是裘店長塗脂抹粉的臉,一會兒是村口喬書記那臺老式拖拉機巨大的轟鳴,最後前面的司機轉過頭來,竟然是一臉陰沉的白宴。

年曉泉被吓得驚聲尖叫起來,第二天上班,白皙的臉上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眶。

楊安得知店裏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把年曉泉喊到自己身邊,看着她眼睛下的烏青,略有責備道:“你昨天怎麽不打我電話?”

年曉泉接過他遞來的熱水,聲音還有些蔫巴巴的:“您好不容易帶安娜去參加一次學校露營,我不想打擾你們。”

說完,她又偷瞄了一眼楊安,輕聲安撫道:“再說白少也沒有計較,等中午休息,我想去保安室裏看看監控。”

楊安搖頭回答:“沒用的。你如果昨天打我電話,咱們當時就堅持去保安室,說不定還能查到些什麽,但今天再去,東西肯定早沒了。”

果然,兩人中午再去保安室時,裏面的人便告訴他們,昨天的錄像因為機器故障已經全部被清空。

楊安的猜測得到印證,偏頭看向身邊神情有些低落的年曉泉,拍拍她的頭發,便不禁嘆起了氣來:“這其實也就是我當初不想讓你來這裏的原因。今天你可以憑着白少一句話僥幸避開,但以後,你接觸的客人越多,位置越高,這樣的事情也就越無法避免。”

年曉泉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走了好一段路後,才重新擡起頭來,語氣篤定道:“您放心,這次是我大意了,以後我一定更加小心,絕對不再給人鑽空子的機會。”

楊安看見她這麽個樣子心裏其實挺不忍的,眼前的小姑娘明明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同齡的人大多還在上學,她卻已經只身出來打工,小心翼翼地開始學習社會的規則了。

楊安于是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語氣,拍拍她的後背,笑了一聲道:“也不用這樣草木皆兵。以後你只要記得,出了事,要第一時間聯系我,知道嗎。”

年曉泉第一次聽見楊安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于是抿着嘴巴也笑起來,眼睛變成了彎彎的一條線:“嗯,有師兄您護着,我不怕。”

楊安聽見她的俏皮話,又揉了揉她的腦袋:“但我到底不能護着你一輩子。你看到了,裘尚來了店裏之後,對我們這些老人打壓得厲害,他以前跟邵老板好過,有些事做出來,只要不傷及根本,老板基本上不會跟他認真計較。”

年曉泉聽見他的話,表情微微一頓,而後側過頭去,試探着問:“那您…是想離開‘月色’嗎?”

楊安在那頭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身體往後面一靠,好半天了,才重新開口說到:“不知道,有可能會去日本吧,安娜成績一直不大好,在國內高考優勢不大,你嫂子說,等時間到了,想一家人去日本看看。”

年曉泉聽見他這句話,手指在衣服上重重地劃了一道,扯着嘴角笑起來,臉上還是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這很好啊,一般人想出去還去不了呢,安娜以前就跟我說想去日本看看的。”

楊安“嗯”了一聲,拍拍她的肩膀:“但是你放心,我也不會就把你放在這裏不管,明天,容先生會來店裏,我把你介紹給他,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他能成為你的貴人。”

“容先生?”

“對,當年關琴的伯樂,也是咱們‘月色’的合夥人,以前做過時尚雜志的編輯,前幾年自己出來單幹,跟業內不少大拿,還有娛樂圈裏的資本家,都有交情,他平時對身邊的女性工作者比較關照,今年關琴懷孕,請了長假,他應該有意在培養下一個接班人。”

年曉泉一時愣了,呆呆傻傻地問:“您是說,那個‘荷沁工作室’的容緒?”

楊安有些意外地側頭問:“你知道他?”

年曉泉使勁點了點頭:“當然知道!”

容緒雖不是明星,但在國內名氣實在不小。他早年從中央美院設計學院畢業,是國內時尚圈裏第一個提出國産品牌理念的人,今年不過剛剛而立,就已經擁有了幾家叫得上名的公司,給不少大型晚會和國際活動都做過設計,加上本人長得儒雅清俊,女性粉絲群體無比龐大。

年曉泉住在金鑼巷時,隔壁的小丫頭苗苗就是他的粉絲之一。小姑娘整日為了偶像想考到中央美院去,每每有容緒的雜志采訪,還會特地買到家裏來,剪下來滿滿貼了一牆壁,跟追星似的瘋狂。

年曉泉受到她的影響,對容緒也是早有耳聞,如今緩過神來,便小聲發問:“那您怎麽不把伍老師介紹給他啊?”

楊安沉默一晌,直截了當道:“伍妤秋雖然手藝不錯,但她野心小,有些滿足現狀,為人也不夠圓滑,加上快要結婚了,可塑性不高。”

說完,他見年曉泉臉上發紅,便又笑了起來,“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人啊。你是老頭子親手交給我的,就算我不能看着你好好嫁人,也起碼希望你能有個好的前程。”

作者有話要說:  容先生:雖然沒有出場,但江湖一直有我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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