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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顧析覺得自己的一腔熱情被好友辜負, 接連又打了幾個電話過去,沒有回應,最終索性直接騷擾起了年曉泉來。

年曉泉此時剛剛睡醒, 眼睛還迷蒙着, 一邊起身喝水,一邊“嗯嗯啊啊”的應付幾聲。

等走出房間, 冷不丁看見身後站着的白宴, 她身上忍不住一哆嗦, 挂上電話, 便擡頭問:“你怎麽不叫醒我呀?都這個時候了, 還不去吃飯, 不餓嗎?”

她剛起來,聲音還有些沙沙的, 問起話來,埋怨裏也很難得地帶着點兒小女生的嬌氣。

白宴沒有回答, 只是挑挑眉毛,走上去, 看着她問:“剛才顧析的電話?”

年曉泉有些尴尬地點點頭。

白宴于是又問:“他打你電話做什麽?

年曉泉看他一眼, 抿了抿嘴, 老老實實地回答:“他說你要找我當媽。”

白宴行走的腳步一瞬間停下,眼睛望過去,看不清裏面的情緒,許久之後,才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他胡說的。”

年曉泉當然知道顧析是胡說的,要不然,那還得了。

她自從知道白宴把自己當成初戀的替身,心裏就淡定了許多, 老神在在,有一副普度衆生的平和在裏面,她于是輕咳一聲,走到白宴身邊,在旁邊的樹墩子上坐下來,很是嚴肅地告訴他:“您放心,你心裏的想法,我是知道的。”

白宴一時有些詫異,他覺得自己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這份感情,并且認識到自己是因為年曉泉這個人、而非生理現象才産生身體欲望的這件事,已經實屬不易。但眼前這個自己眼裏的呆子,卻口口聲聲地告訴自己,自己的那些想法,她早已經心知肚明。

白宴于是一時有些不高興,他皺着眉頭半蹲下來,傾身向前,靠得離年曉泉很近,目光直直地看過去,仿佛是覺得這樣,他便能從她的眼中看出半分局促不安或是故作鎮定的痕跡。

但年曉泉此時非但沒有感到局促,甚至還覺得十分驚豔。

她雖然過去就知道白宴人長得高,但并沒有如此直觀,現在,他這樣突然半蹲下來,右腳屈膝,手臂搭在上面,長腿闊肩,顯得兩條腿格外的筆直有型,即便是一個這樣簡單的動作,被他做出來,也能看出幾分優美,就像是被人憑空刻出來的雕塑,讓人實在嘆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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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曉泉于是連忙控制住自己的眼神,垂下腦袋,把湊到自己眼前的那張俊臉很是正直地推開,手指挨着白宴的額頭、鼻梁,感到他皮膚上的一點冰涼。

白宴倒是反應比她更大一些,他對于自己跟年曉泉身體接觸這件事,還有些本能的敏感,特別是在浴室那半個小時之後,他更是有了些草木皆兵的警惕感,于是迅速從年曉泉的手掌上移開,重新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說到:“那這件事,我就坦誠地說了吧。”

年曉泉也跟着站起來,點點頭,“哦”的很是誠懇。

白宴收起自己的手指,望向天邊的暮色,舔了舔嘴角,低聲開口道:“我對你存在欲望,男女之間的那種欲望,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但至少它應該和喜歡有關。”

他這話說完,年曉泉腳步停下,站在原地,顯得有些若有所思。

她因為一早就被顧析打過預防針,又見過白宴身邊那些形形色色的大小情人,對于他的多情其實已經很是習以為常,加上這一段時間,兩人住在一起,許多細節處都顯得暧昧,她要是在這時還裝着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樣去對此大表驚訝,那實在有些自欺欺人,所以此刻聽見白宴的話,年曉泉雖然臉上有一些紅,卻也只是擡手,撓了撓自己的耳朵,輕聲問到:“額,您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白宴一時內心有些複雜,他隐約覺得,一個女人在聽到這樣的坦白之後,或許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但他過去也并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無法下一個絕對的定論,于是把手插進口袋裏,摸着裏面的巧克力糖,沉默一瞬道:“因為我不希望,自己的欲望讓一個女人覺得冒犯。我對你有這種心思,也就意味着,以後我們同處一個屋檐下,我會因為你的某些行為,或者單純是因為你在那裏,就變得心猿意馬。這種事實,不太能夠受到人為控制,如果你接受不了,那,我回潭城之後,可以搬走。”

白宴不是會躲起來逃避的性格,他向來驕傲,即便是在尋求他人的憐惜時,他也會讓自己顯得高傲而體面,仿佛他才是那個施以援手的人。

年曉泉對于他的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這一句話,終于顯得不那麽淡定了,歪着腦袋想了想,手指扣着自己的衣服下擺,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那邊的白宴,咳嗽兩聲,裝作不大在意的樣子,輕聲說到:“也、也是可以不搬的,只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白宴平時脾氣不大好,向來少有人敢跟他提條件,但眼前這人是年曉泉,是自己剛剛才肖想着在浴室裏自我疏解過兩回的女人,他覺得她在自己這裏,應該有一些縱容的權利,于是點了點頭,便側臉開口:“你說。”

年曉泉于是縮了縮脖子,思考一晌,小心回答道:“你得重新去上課,還有,你們學校發的高考複習資料,也都得帶回來,我、我今年也要參加高考了,想看一看。”

年曉泉上高中時,雖然成績不差,但畢竟那只是鎮上的中學,況且,她現在已經有一年沒有系統的學習過,白宴所在的潭城四中是整個潭州省最好的學校,無論是從師資還是學生資源上來說,都比下面的市區高出一大截。年曉泉六月份回遷市高考,如果能得到白宴的高考資料,想來幫助很大。

白宴沒想到年曉泉提出的要求竟是這個。

他的心情一時變得有些複雜,這就像你正在跟意中人傾訴愛意,她卻突然開始對着你大聲朗誦《鋼鐵是怎樣練成的》一樣。你不能對她的這種行為進行聲讨,因為她代表着積極,代表着向上,代表着斷情絕育、脫離低級趣味的精神層次。

兩人的對話于是一時沒了接續的理由,起步往隔壁劉大嬸家裏走,臉上各有表情。

當天晚上,白宴早早睡下,第二天起來,眼下一片烏青。

年曉泉離開小前村時,給隔壁劉大嬸留了兩千塊錢,讓她在老太太住院的這段時間裏,幫忙照顧照顧年玥。

到了遷市第一人民醫院,年曉泉見到在病房裏照顧老太太的王桂芬,也拿了兩千塊錢出來,說了同樣的話。

王桂芬這一段時間與小姑子互訴悲慘人生,接過年曉泉的錢,老臉一時變得通紅,淚珠子偷偷落下來一顆,哽咽着說到:“幺幺放心吧,在城裏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年曉泉看着眼前的舅奶奶,一時心中也不知作何念想,只是嘆了口氣,道了聲謝,終于轉身離開。

白宴來遷市時坐的是火車,睡了一個晚上卧鋪,而回去潭城,他再怎麽也忍受不了火車的“哐當”聲音,堅持改買了機票。

可劉大嬸跟年曉泉沒坐過飛機。

到了機場,年曉泉背包裏的那一大保溫盒雞湯,果然被安檢攔了下來。

年曉泉平時是節約慣了的人,心疼保溫盒裏的土雞,說什麽也不肯扔了,最後索性拿出來,也不在意面子,當着一大群人的面,把那盒雞湯直接往肚子裏塞,周圍不少路人見狀,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有嘲笑,有奚落,也有同情的。

但年曉泉渾不在意。

白宴見她這麽一口氣喝下去,肚子都要鼓起來,倒是顯得不高興了,見裏頭還剩不少,怕她繼續死撐,便幹脆走上去,把她手裏的保溫盒搶過來,仰頭倒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白宴模樣長得好,原本有不少小姑娘偷偷瞧着,如今見到他這樣,不禁低聲讨論起來,白宴平時看誰都像是自己孫子,此時被指指點點,便覺這些人大逆不道,冷着個眼睛瞪過去,低聲教育:“再看,就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

白宴生氣起來,活像個要吃人的閻王,于是周圍的路人一哄而散,有些膽子小些的,都差點被吓出眼淚來。

兩人于是順順利利上了飛機,一路上沒有一個人敢上來打擾。公.衆.號.夢.中.星.推.文

下飛機時,年曉泉臉色有些犯青,一是她第一次坐飛機心情緊張,二也是因為早先那半盒雞湯壓在胃裏,讓人不大舒服。

白宴比她好上一些,但因為飛機上去了三次廁所,精神也有些低迷。

兩人回到碧灣小區時,一個高高瘦瘦的小姑娘迎面撲了過來,對着白宴,大喊一聲“表哥!”

白宴定睛一看,發現不遠處門口站着的,果然是自己的表妹傅娉婷。

傅娉婷的姥姥是白家小姐,跟白宴爺爺是親兄妹,當初老太太來中國看望哥哥,遇上了傅家的老大,兩人一見鐘情,大學畢業就嫁了過來。

傅娉婷的母親是傅家獨生女,找了個入贅的丈夫,也就是傅娉婷的父親林時語。

林時語是學歷史的,小時候給白宴啓蒙過語文,他大學時期的好友意外去世,遺孀和女兒被他收養過來,也就是後來的柳夢瑩母女。

白宴看到傅娉婷,臉上難得露出一點笑意,一邊往電梯裏走,一邊問她:“怎麽突然回國了?”

傅娉婷咧嘴一樂,回答:“放假了嘛,姥姥生日又快到了,對了,今年過年,喬阿姨和柳夢瑩說是也要回…”

說着說着,她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旁邊的年曉泉一眼,小臉一皺,顯得有幾分內疚。

傅娉婷從小性格比較外向,被傅家寵慣了,她跟白宴這個表哥玩的還不錯,但對柳夢瑩這個養姐向來不大喜歡,心裏十分固執地認為那一對母女不是什麽好東西,見人總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偏偏她這表哥還對柳夢瑩不錯,她早些時候生怕兩人會成一對,昨天在電話裏,聽顧析說白宴如今身邊有了個年曉泉,一時高興,就坐着飛機過來,說什麽都要親自看看。

可她沒想到,這個年曉泉長得跟柳夢瑩有那麽幾分相像,特別是眼睛,側過頭去的時候,格外明顯。

傅娉婷于是興奮的心情一時又沒了着落,甚至對這個叫年曉泉的姑娘生出了一股極大的同情,此時自己無意中提起“柳夢瑩”,只覺對不起極了。

白宴倒是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他以前就沒在年曉泉面前提起過柳夢瑩,見狀便只是“嗯”了一聲,走出電梯,回頭告訴她:“正好你來了,明天你去邵家,幫我把書房裏的那些複習資料拿過來。”

傅娉婷知道白宴現在跟邵家鬧得不愉快,點點頭,便問:“好啊,不過表哥,你怎麽突然要那些東西了?你這是終于準備認真學習、洗心革面了嗎?”

白宴面露嫌惡地“嘁”了一聲,胳膊指向旁邊的年曉泉,漫不經心道:“是她準備高考,想要我的那些資料。”

傅娉婷一聽這話,越發對年曉泉心生敬仰。

她從小喜歡看江湖小說,骨子裏有一股俠義之氣,結交朋友從不看身份,為這,以前沒少被人騙過,但她依然不改,如今,從顧析那裏得知了年曉泉的家庭背景,再一見面,便越發對她有了好感。

一個星期後,年曉泉十八歲生日。

傅娉婷當天早早從北城飛過來,把年曉泉從“月色”約走,見楊安娜也在,就讓人一起上了車。

三個人于是逛了一整天的商場,基本上都是楊安娜和傅娉婷圍着年曉泉轉,頗有種小時候給洋娃娃做打扮的樂趣。

到了下午,為慶祝年曉泉今天成年,楊安娜特地給她的發尾卷了個成熟一些的大波浪,傅娉婷也親自給年曉泉化了個妝,把她的桃花眼勾長一些,引出些許魅惑,嘴唇的顏色也挑得很是大膽,一眼看上去,很有讓人一親芳澤的沖動。

楊安娜和傅娉婷一見如故,兩人一邊在西餐廳給年曉泉慶祝生日,一邊左右開弓給她灌輸“白宴不是好東西”的概念。

年曉泉平時朋友不多,起初見傅娉婷對自己過分熱情,還以為是因為白宴的關系,後來見這個小姑娘行事作風,才知道她這是天生的外向,就是喜歡結交朋友,一時放心了不少。

白宴這一段時間有一些忙,忙着期末考,也忙着收拾白玄寧留下來的那些爛攤子,等前兩天放了假,他還開始偷偷在外面練起了鋼琴。

白宴小時候學過七八年的鋼琴,只是長大之後無人管教,生疏了不少。

如今他得到顧析的提點,想到當初年曉泉稱贊自己英語時的羞澀模樣,一時動了心思,便開始在外面琴房練習,準備找個合适的時間,在這呆子面前露上兩手。

沒想,他這麽一忙,年曉泉倒是跟傅娉婷熱絡上了。

等白宴回到家裏,擡頭一看時間,晚上十點,年曉泉還沒有回來。

白宴于是冷着臉打了個電話過去,接到的人是醉意醺醺的傅娉婷,小姑娘說話颠三倒四,毫無邏輯可言,問了好一陣,才知道三人在東邊的閣樓西餐廳。

傅家的司機把人送回來的時候,傅娉婷還在後座上嚷嚷着繼續喝。

年曉泉倒是顯得安靜許多,她身上還穿着白天傅娉婷挑的修身羊毛裙,外面一件駝色呢大衣,下面過膝長靴把一雙腿拉得又細又長,整個人窩成一團,昏昏欲睡,微微卷起來的發尾飄着薄荷淡香,臉上妝容略顯成熟,紅着的嘴唇瑩潤飽滿,眼尾處也隐約帶着些水汽。

傅家司機關上車門,俯身準備把年曉泉抱出來,沒想白宴提前邁步向前,率先把人搶了過來,指着後面的傅娉婷,說了聲,“這個我來,你抱婷婷。”

司機平時可不敢抱自家這個小姐,如今得了白宴的話,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了聲,被撒酒瘋的傅娉婷甩了一胳膊,他也沒敢吭聲,只能老老實實把人背在背上,跟在白宴的身後,進了電梯。

年曉泉靠在白宴懷裏,看上去乖巧極了,體內酒氣上湧,粉紅的臉頰邊上,勾出些純情的誘人,扭頭的時候,嘴唇擦過白宴的襯衣,留下一條淡淡的紅痕,嘴裏輕聲哼哼起來,像是羽毛飄進了心髒裏,被風一吹,起起落落,纏綿旖旎;白宴皺着眉頭,又把人抱緊了一些,見司機擡頭看過來,便冷冷掃了一眼過去,忽然生出一股用将年曉泉全部包裹起來的沖動。

司機個頭不高,背着一米七幾的傅娉婷本就滿頭大汗,如今又被這表少爺瞪了一眼,只覺內心惶恐,等好不容易把人抱進了屋,連口水都不讓喝,人就被趕出來了。

司機走在一月的冷風裏,只覺自己比那路邊的小白菜還要讓人可憐。

但小白菜不會是一個渾身汗臭的大男人,傅娉婷此時躺在沙發裏,嘴裏唱着《小白菜》,就顯得很有說服力,歌詞一會兒地裏黃,一會兒沒有娘,到最後哭嚎起來,直接抱着年曉泉不撒手了。

年曉泉被她抱得口中幹渴,喝了一杯白宴倒過來的溫水,重新滿足地躺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傅娉婷見狀也開始上手摸過去,兩條腿纏繞着,腦袋埋在年曉泉的脖子間,跟只撒歡的狗似的,左蹭右蹭,嘴裏一個勁念叨着:“年姐姐皮膚好滑…唔…年姐姐腰好細…年姐姐不怕…下次柳夢瑩過來…我幫你打她…唔唔…年姐姐腿好長…”

白宴在旁邊聽着,只覺自己這個表妹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現在一看,竟然是個資深的色痞。

他于是上前把人扒開,未能得逞,得了年曉泉一個無意識的巴掌,氣憤地拿起杯子轉身離開,回頭時,見傅娉婷把臉埋在年曉泉胸口,又折返回來,用蠻力把她腦袋掰開,這才覺得滿意。

白宴回到廚房裏,周圍恢複寧靜,他的腦子卻開始嗡嗡作響起來,一會兒是剛才年曉泉躺在自己懷裏一臉濃情的樣子,一會兒是傅娉婷那幾句着魔似的話,到最後,他皺眉“啧”了一聲,把水龍頭打開最大,聽着嘩啦啦的水流聲,俯身把杯子放進水槽沖洗,冷不丁地看見上面年曉泉留下來的口紅唇印,不重,就淡淡的一個,關上水,舉在眼前看了許久,恍惚之間,也不知生了什麽魔障,擡手把旁邊牆壁上的燈關掉,在突然黑暗下來的廚房裏,低下了頭,将嘴唇靠在那玻璃杯的邊緣處,舌頭沿着上面若隐若現的唇印,一點一點的,将它們舔進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假後第一天,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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