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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白宴從小到大就沒有受過這樣的氣, 手上拳頭捏起來,一副努力克制的樣子,視線看向年曉泉, 冷聲問道:“你跟他們說, 我們是什麽關系。”
年曉泉看熱鬧不嫌事大,原本還樂呵呵地站在一旁看戲, 此時被白宴點名, 不禁回過神來, 輕咳兩聲, 走上前, 很是不真誠地回答:“大媽大爺謝謝你們, 不過,這人…是我男朋友。”
大爺怒目一睜, 看着比葡萄幹還圓,“男朋友?這賊眉鼠眼的小子是你男朋友?”
年曉泉因為大爺這一句話看着又想笑, 見白宴此時臉色已經隐約徘徊在爆發的邊緣,連忙雙手往他胳膊上一攬, 做出小鳥依人的樣子, 輕聲說道:“是呀, 我們這幾天只是在吵架,他真是我男朋友。”
最後,心有不甘的大爺大媽到底将倆人放了行。
年曉泉于是跟在白宴身後坐進車裏,看着心情還挺好,嘴裏小小地哼着歌,眉開眼笑。
可白宴與她仿佛身處截然不同的兩個情緒世界,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 眉頭緊皺,直到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來,他才突然轉過頭,問了一句:“我們到底要分居到什麽時候?”
年曉泉嘴裏哼着的歌一時卡住,眼睛偷偷掃過去一眼,小聲回答:“咳,我們後天都要開學了,以後…以後再說吧。”
可白宴不想跟她打這個馬虎眼,他猛地把自己身體往前傾了傾,盯着年曉泉的臉,聲音往下一壓,“再說?開學之後我上哪兒去跟你再說?”
年曉泉見自己被拆穿,不禁面露些許窘霍,手指捏了捏耳朵,努力板起臉來,挑眉問到:“怎麽不能了,我是那種食言而肥的人麽。你現在,最關鍵的是什麽,你現在最關鍵的是好好治病,戰勝病魔,重新成為一個可以控制自己情緒的人。”
白宴一聽年曉泉這話,像是突然被點醒一般,心中怒意一瞬間又收斂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冷冷地轉過頭去,一路沉默地往回開,直到兩人回到碧灣小區,年曉泉跟着他進了電梯,白宴按下十六樓的按鈕,才再次低聲開口,站在她的身後,平靜地說了一句:“那…讓我抱抱總可以吧。”
年曉泉一只腳原本已經邁開,聽見白宴這樣一句話,忽的又收了回來,她轉過身,看向此刻死死盯住自己的白宴,莫名覺得他現在的表情中有幾分可憐,于是抓着背包的手指微微往裏一縮,沉默一晌,輕輕地“嗯”了一聲。
白宴于是終于不再裝模作樣地克制自己,邁步向前,擡手将人狠狠地包裹進自己的身體裏,他低頭将臉貼在年曉泉的耳朵邊上,聞着她頭發上的味道,呼吸粘酌地打在她幹燥的皮膚上,神情迷戀,直到電梯打開,有人從外面進來,年曉泉一臉羞澀的把他往外推了推,他才戀戀不舍地将人松開,重新站直身體,手指将她散開的頭發往後捋了捋,開口說道:“叮當在家裏也挺想你的,你有時間,就去看看它吧。”
年曉泉低頭“哦”了一聲沒有回答,倒是剛剛進電梯的阿姨,也不知過去是做什麽工作的,十分不把自己當外人,此時聽見白宴的話,立即“哎喲”了一聲,臉上露出些許唏噓的表情道:“小妹啊,咱們女人離婚是離婚,但孩子總歸是自己生的,有時間了,還是應該多去看看,不要讓他們從小缺少了母愛啊。”
年曉泉被阿姨這一句話說得滿臉燥紅,她不知應該怎麽跟人解釋白宴嘴裏的叮當壓根不是自己肚子裏蹦出來的,偏頭見白宴還在那裏低頭暗笑,年曉泉有些生氣,使勁往他腳上踩了一腳,然後二話不說,飛速轉身,一聲不響地快步跑出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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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當貓不知道自己被當爹的利用了一回,它還覺得生活格外陽光燦爛,這幾天被白宴變着法子的喂肉,一到晚上就照例對着樓下嚎,整只狗心寬體胖,圓潤了一圈,原本四條腿就不怎麽長,此時往路邊一站,越發顯得滑稽。
年曉泉因為跟白宴置氣,開學的時候,特地沒坐他的車去學校,之後幾天他過來找自己,她也是拿着借口能避則避。
呂教授前兩天受邀參加了新加坡的藝術展,如今回來,學校裏壓了不少開學的工作。年曉泉見狀自告奮勇,經常下課過去幫她整理文件,有時待得晚了,就幹脆在呂教授的家屬房裏留宿一晚,宿舍樓裏的人不知情,見她時不時夜不歸宿,互相猜忌一陣,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傳起了她和譚大校草分手、另辟新歡的消息來。
年曉泉寝室裏的程薇和劉杳杳對此興趣不大,被人問起,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倒是趙茗蘭,對此看着關心極了。
有一回,她跟年曉泉在大課上遇見,特地起身走過去,一臉擔憂的表情,開口問了一句:“曉泉,你兩天沒有回宿舍了,白少過來找,你也沒回他的消息,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你要是有難處,可以跟我們說,不要一個人扛着。”
年曉泉本就對趙茗蘭這個寝室長淡淡,此時見她大庭廣衆之下問出這樣的問題,心中更是絲毫被關懷的感激也沒有,只覺不悅,從筆記裏擡起頭來,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說到:“我這兩天在幫呂教授整理資料,我有遞交了外宿條的。”
年曉泉的美學基礎和設計素描在同屆的學生裏一向顯得薄弱,上個學期勉強跟上了,沒想這個學期一開始,學校又增加了計算機輔助設計軟件的課程。
年曉泉過去連電腦都接觸的少,更不要說使用軟件,所以這門課讓她大感吃力。
好在呂教授那裏有專業的設計工作室,年曉泉幫她整理文件之餘,也能晚上在屋裏的電腦上,對當日的課程好生複習一下。
趙茗蘭聽見年曉泉的回話,沒有得到安撫,反而眼睛一時睜得滾圓,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受了場大驚似的,“哦”的一聲坐回座位,臉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年曉泉覺得趙茗蘭這反應有些不大對勁,可開口問她,對方又只是尴尬地笑笑,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年曉泉于是心裏隐約有了些擔心。
果然,幾天之後,學校的論壇裏便開始瘋傳起了呂教授曾經大學時期的同性戀傳聞,偶爾貼出幾張似是而非的照片,看上去像是有了證據,但事實上仔細一看,卻又什麽都沒有。
呂教授是中央美院零三界畢業的學生,比容緒大了兩屆。
她當年在學校裏的确與自己的室友傳出過同性戀的緋聞,之後留學意大利,又據說與自己的導師也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只不過這些事畢竟都只是傳聞,真正讓大家诟病的,還是呂教授如今三十有二,仍然未婚的事情。
現代社會的信息透明,不僅加速了生活的原始節奏,也更加理所當然地默認了人們潛意識行為裏的畸形。對于許多人來說,一個女人無論她模樣長得多漂亮,學術能力有多高,只要她到了适婚年齡不結婚,仿佛旁人便能理直氣壯的從她身上看出些許不對勁來。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上,她總得被證實其中一方面有病,不然,旁人沒法解釋,一個人年過三十了,為什麽還不老老實實邁入婚姻墳墓,難不成她還想在建國之後修煉成精不成。
學校的領導對于論壇上的事情似乎也有耳聞,先是讓計算機系的人壓了壓,沒壓住,之後幹脆私下裏找呂教授談了一回。
年曉泉得知呂教授被學校領導約談的事,一時心有愧疚,覺得自己讓呂教授的清譽受到了巨大的影響,于是在那之後,再也不敢去她的家屬房裏打擾。
可呂教授對此不高興了,她生來就不是個懂得服從的人,半路上見着年曉泉,上去拎着她的脖子,沒好氣地笑問:“我都跟你說過了,我對女人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你怎麽還這麽怕我?”
年曉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低着腦袋回答:“我不是怕您,我是擔心影響到您的清譽,我聽說,副校長昨天都找您說話了。”
呂教授一聽她這話,樂不可支,伸手将她的腦袋拍了一拍,回答道:“如果一個學校教授的清譽能這麽輕易被些捕風捉影的東西诋毀,那這個地方,我也未必應該再待下去了。”
說完,她又低頭,将自己包裏的兩本書放在了年曉泉手上,一邊帶着她往樓道走,一邊指着那兩本書說到:“這些是我以前上學的時候看過的,雖然現在可能過時了,但對你這樣沒什麽軟件基礎的人,其實正好。我有時晚上起來,看你在電腦前面學些花裏胡哨的軟件課程,其實啊,沒必要,你先把這些基礎的吃透,那些後面的東西,都是萬變不離其宗。”
年曉泉捧着自己手裏的書,只覺眼淚都在一個勁地打轉了,她平時其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但在面對呂教授和容緒的時候,她卻總能生出一股被人小心呵護後的柔軟來。
呂教授對此渾然不覺,之後依舊我行我素,得了空就将年曉泉帶在身邊,讓她給自己整理文件,也許是用的實在舒心,又或是看上了年曉泉的天賦,甚至還帶她參加了自己的一個項目展覽。
這樣的好事兒,過去都是教授們自己帶的研究生才能有的。
但呂教授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在她看來,年曉泉雖然在基礎上稍有薄弱,但色感和平面構成的能力卻實在出彩。這一點,屬于一個人生來的天賦,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也無法彌補的東西。
或許也是這樣行為過于出衆了些,一段時間後,呂教授的同性緋聞又一次被人提起,而這一次,人們還把她和年曉泉聯系在了一起。有人想到剛開學時,年曉泉跟男友潭大校草分手的傳聞,甚至紛紛斷定她那另辟的新歡便是呂教授。
事情牽涉到了本校學生,以及教授作風問題,學校領導終于對此表現得重視起來。
副校長任明此時特地站出來,語氣強硬,見呂教授态度不端,油鹽不進,考慮到她在業內的地位,也不好大張旗鼓地批評,便只能把年曉泉抓來做了個典型,揚言要将這樣敗壞社會風氣的學生勸退。
呂教授過去肆無忌憚慣了,此時也絲毫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只是考慮到年曉泉的前途,到底還是主動遞交了辭呈,跟把她從意大利喊回來的錢校長在辦公室裏談了一下午,終于把年曉泉保了下來。
年曉泉為此哭得稀裏嘩啦,一連三天沒有回宿舍,整日待在學校多媒體室裏,直到呂教授來學校家屬樓收拾東西,她才把人堵在了門口,眼淚“吧嗒”一下掉下來,“呂教授,都是我的問題,如果不是您總帶着我,惹了他們的眼,他們也不會…”
呂教授“嗐”了一聲,開口笑笑,上去拍拍她的腦袋,揉着她細軟光滑的頭發,說到:“你覺得問題的根本是這個嗎?”
說完她用鑰匙打開了家門,讓年曉泉進來坐,脫鞋之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餐桌邊上,笑起來:“問題的根本,是這裏原就不是一個适合我的地方。我昨天已經聯系好了我在意大利的導師,下個星期就過去就職。我這個導師,其實之前就一直想留我在那邊,只是我那時候心裏一直裝着我一個師弟,回國來,也是想等他跟我求婚。只是我太自信了些。八年了,他還是沒有表示。所以,我覺得,現在應該是我需要離開的時候了。”
說完,她走到年曉泉面前,給她遞了一張紙巾過去,輕聲告訴她:“我看中你,并不是因為可憐你的出身,我是真的認可你。我帶你去展覽會,去做大學生交流,也是因為我能感覺到你身上飛速得到的成長,這就像打磨一塊兒原石,你看着它一天一天脫胎換骨,會從心底生出一股伯樂的驕傲來。”
說話間,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荷包,放在年曉泉手上,說到:“我也希望你不要将我的離開,當成是自己的過錯。因為,即便沒有你,在這樣的地方,我應該也是待不長久的。這是我以前為我師弟求的護身符,一直沒送出去,就給你吧,希望你以後事事平安。”
年曉泉聽了她的話,愣愣地擡起頭來,她一邊用紙巾擦拭着自己的眼淚,一邊輕聲說道:“呂教授,你說的那個男人,是容先生嗎?”
呂教授有些意外地轉過了頭來,看向年曉泉問:“哦?你也認識他?”
年曉泉手指往裏縮了縮,沉默一瞬,到底還是點一點頭,有些急切的說道:“呂教授,我想容先生也是很喜歡很喜歡你的,至少他心裏一直都有你。今年過年的時候,他是不是約了您去看歌劇,您沒有去,他那時候一個人在雨裏站了好久,整個人看上去特別狼狽絕望,格外可憐。呂教授,如果您說的那個人真的是容先生,那我覺得你們應該有什麽誤會,你們不應該就這樣錯過的呀。”
呂教授聽見年曉泉的話,臉上笑意漸漸淡了,眼睛往下垂去,有些落寞的樣子。
她今年三十二歲了,褪去少女時期飛蛾撲火的熱切,對于愛情的憧憬也在年複一年的等待失望中慢慢消散,她于是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奈地告訴年曉泉:“可再多的誤會,八年時間也變得不重要了。其實這個世界,原本就沒有那麽多快意恩仇,也不像書裏寫的那樣,可以有始有終,有因有果。我們更多時候,都只是在被迫地接受一個又一個的結論。知道了痛症,我們未必願意根治;知道了對錯,我們也未必能夠改變什麽。所以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他不跟我求婚的原因是什麽,就算有一天,我們各自結婚了,我想我也不會有任何遺憾,因為在這一段感情裏,我已經沒有歸屬感了。”
作者有話要說:??容緒不是渣男嘿,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和白宴這種貴族狗是不一樣的,大家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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