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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兩天之後, 年曉泉将國內的事情打理完,啓程去往意大利。

白宴雖然沒有得到信,但還是跟着白玄寧來了機場送行。

年曉泉拉着邵家老太太跟年玥說完了話, 看見那邊等在走廊陰影裏的白宴, 猶豫一瞬,便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看向他的脖子, 輕咳一聲, 問到:“娉婷說, 你上次去幼兒園見媛媛, 被她打了?”

白宴雙手背在身後, 眉毛微微一挑,視線掃過年曉泉開合的嘴唇, “嗯”了一聲,而後側過臉去, 沒有再看。

年曉泉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姿态頗為勾人。

她這一段時間月子養得不錯,整個人豐腴了不少, 臉上水色紅潤, 胸口也漸漸生出了些起伏的弧度, 只是四肢依然修長,身上帶着些清淡的奶香,絲絲縷縷似的,說話時,格外明顯。

白宴一時有些受不了,局促地後退了兩步,腿上的肌肉收緊,連着尾椎的神經不斷往裏拉扯起來, 他見年曉泉看過來,便點了點頭,低聲說到:“我沒有和她說什麽,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我只是去看看她。”

年曉泉倒是知道白宴對于孩子并沒有什麽執念,得到他這一句回話,也只是“哦”了一聲,看着他又問:“那你…是什麽知道的?”

白宴背在後面的手下意識收緊,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唯獨他們這一個角落,顯得格外安靜,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視線望着年曉泉的下巴,隐晦似的,說到:“是那次陪你做産檢的時候。我不和你搶孩子,無論是媛媛還是布丁點點,我都只是…只是看一看他們。”

年曉泉得到白宴這樣的話,抿了抿嘴唇,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其實有一些日子沒有見到白宴了。如今,兩人這樣面對面站着,她便很是突兀地覺得,這個男人比之前清瘦了不少。白宴現在臉上已經沒有了少年時期的青澀柔美,五官的輪廓俊挺分明起來,氣質的凜冽裏雜糅了些時間的沉澱,美得優雅而又失落,随意的站在那裏,便像是身上每一段時光,都有故事可以講。

年曉泉将自己的視線收回來,低頭将自己耳邊的發絲撩上去,“哦”了一聲,右腳往裏收了收,思考一瞬,問他:“我爸…林時語那時候把你單獨叫進去,說了些什麽?”

林時語兩個月前決定自首,他那時曾經要求見過年玥一面,只是那時白玄寧沒有答應,年曉泉便帶了白宴過去。

林時語看見年曉泉的臉,倒是沒有一點兒想象中的悔恨。

他甚至表現得很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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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許在決定離開家的那一刻,便已經知道了自己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

林時語大抵從來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一個普通的農民一樣,跟年玥簡簡單單的在一個村子裏過完一生。

從他認識喬靜的那一天起,他便成為了傅家手裏的一把刀。他曾經想要通過讀書改變命運,但在傅家人的眼中,這一切只是徒勞掙紮的笑話。所以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明白,當初高考前那一碗湯的真相,但他顯然已經不在意。

也許,在這些張牙舞爪的高等人面前,他永遠成不了一個反抗者,于是他成為了一只心懷怨恨的螞蟻。

白宴聽見年曉泉的話,沉默了一晌,低聲告訴她:“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他只是讓我…好好照顧你。”

年曉泉明白,這句話并不是真相,但她自知現在的身份,也沒有多問些什麽。

容媛此時小跑過來,抱着年曉泉的腿,望着眼前的白宴眨了眨眼,興許是想起自己之前一拳頭“打”在白宴脖子上的事,臉上露出些許心虛的表情。

年曉泉彎腰将她抱起來,說了一句:“媛媛,跟叔叔說再見。”

容媛伸手抱住年曉泉的脖子,将臉蛋埋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而後擡起來,還是小聲說了一句“叔叔再見。”

白宴背在後面的手指一點點握緊,他勾着嘴唇邊的肌肉,盡力地露出一個自以為親切的笑臉。

可容媛沒有被他安撫,她吓得快要哭了,一扭頭,直接趴在年曉泉懷裏,“嗝”的一聲嗚咽起來。

年曉泉見狀,連忙輕聲安慰了幾句,帶着容媛跟身邊的人挨個道了聲“再見”,而後揮一揮手,頭也不回的進了候機廳裏。

呂教授在機場接到年曉泉的時候,外面的天空正好放了晴。

她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容媛接過來,放在懷裏拍了拍,對着那邊有些狼狽的年曉泉問到:“累了吧。”

年曉泉搖搖頭,輕聲回答:“還好,只是坐我對面的那個大哥實在太能聊,我們兩個說了一路蹩腳的英文,剛才下飛機,他還一個勁的說要送我。”

呂教授見狀打開身邊的車門,把容媛放進後面的兒童座椅裏,打趣起來:“這邊的人,生性都比較浪漫,你這麽漂亮,會受到男士青睐不奇怪,對方長得怎麽樣?”

年曉泉想到男人那一圈意識流的大胡子,忍不住苦笑起來,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回答:“您可別吓我,我們兩審美方向完全不一樣。”

呂教授見到年曉泉這麽個躲避不及的樣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來,她坐進車裏,一邊發動了車子,一邊惬意地說到:“嗯,那就再等等,總能遇到一兩個投你眼緣的男士的。”

年曉泉被呂教授說的臉上發紅,拉上安全帶,小聲嘀咕:“您就放過我吧。”

呂教授被年曉泉這語氣逗得直樂,兩人回到家裏,先是随便做了些吃的,然後,年曉泉帶着容媛洗漱完,将提前郵寄過來的幾個箱子打開,一點一點整理出來,等容媛來了睡意,她便将人哄着睡下,而後從卧室裏出來,見到那邊在清理後院的呂教授,走過去,嘆了一口氣,說到:“真是麻煩您了,因為我們過來,還得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一遍。”

呂教授低着腦袋,沒有看她,“我自己也要住的,有什麽麻煩。”

年曉泉走過去,也在她身邊蹲下,拿了一把小刷子跟着她擦拭地磚縫隙裏的泥土。

呂教授還是和過去一樣,月光下的臉,雖然多出了幾根皺紋,但身上優雅惬意的氣質依然完好的保存着,她見年曉泉看向自己,便笑着問:“怎麽,這些年沒見,變得你認不出來了?”

年曉泉連忙搖搖頭,她在呂教授面前,還是習慣性的像是一個後輩的樣子,小聲說到:“正好相反,我覺得您一點兒都沒變呢。”

呂教授咧開嘴笑起來,回答得很是惬意:“人活得潇灑不想事,自然就不會變。”

說完,她站起來,拿水對着地面沖刷了一遍,笑着問:“來之前,是不是覺得,我會是一副被生活狠狠折磨過的樣子?”

年曉泉沒撒謊,小聲回答:“狠狠折磨倒不至于,不過,總不會像您現在這麽迷人就是了。”

呂教授被她這副難得俏皮的樣子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嘆一口氣,望着她說到:“那你可真是被自己的固定思維給騙了。我啊,不但過的不錯,那個酗酒的丈夫甚至還是我幫着殺的呢。”

她這話說完,年曉泉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僵住,她忽的睜大眼睛,一臉詫異地喃喃問到:“您…您說什麽?”

呂教授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煙,點燃之後,緩緩地放進嘴裏,靠在身後的燒烤架上,望着天空,無比平靜地回答到:“曉泉,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這件事我不想瞞着你。當初,凱勒喝酒之後,車上的那把槍,是我放在那裏的。”

說完,她笑了笑,看向年曉泉,歪着腦袋道:“如果…你接受不了,我明天可以搬出去。”

年曉泉望着呂教授此時煙霧中的側臉,深吸一口氣,沉默許久之後,搖着腦袋回答了一聲:“不,我理解您的。”

年曉泉其實曾經也有過不解,為什麽和容緒擁有多年好感的呂教授,可以在離開中國後,轉眼之間跟自己的學生組成一個家庭。而在自己的丈夫死後,她又為什麽可以毫無惦念的選擇離開。

但現在,她或許明白了,她明白自己,也許只是沒有看清呂教授對于自己的忠誠。

她忠于自己的需求,忠于自己的選擇,也忠于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專情,她博愛,她自私,卻也高尚。

年曉泉伸出手來,跟呂教授要了一根煙放在手裏,沉默一晌後,輕聲說到:“如果您那個酗酒丈夫不在酒後跟別人發生矛盾,那一把槍其實也只是一把槍。”

呂教授聽見她的話,忽的笑了出來,她吐出口中的煙霧,看着眼前缭繞的迷蒙,緩慢地說到:“我的辯護律師當時也是這樣跟法官說的。”

說完,她重新站了起來,将手裏的煙蒂扔進一旁的小鐵簍裏,側過頭來,看着依然蹲在地上的年曉泉道:“曉泉,如果你能理解我,那我想,你應該也能理解你自己。道德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只是普世價值的奴隸,它并不适合每一個擁有稀缺靈魂的人,殺/人可以是被原諒的,婚內跟自己的初戀情人舊情複燃,也并不是什麽不可饒恕的罪,女人大可不必将那些枷鎖主動戴在自己身上。其實我們生活裏很多的苦惱,都只是源于我們選擇不放過自己。”

年曉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呂教授,茫然地點了點頭,直到院子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才站起身來,靠在院子的長椅上,望着漫天斑駁的星點,将嘴裏的煙點燃,而後在眼前不斷飄散開的煙霧裏,緩緩地輕聲笑了出來。

第二天起來,年曉泉跟着呂教授拜訪了她即将在學校見面的導師米艾爾。

米艾爾本人是英國人,多年前移居意大利,對中國文化又有着格外深厚的熱情,見到年曉泉過來,頗為熱情的将她迎進家中,她将年曉泉整理出來的作品集看了一遍,即便年曉泉英語說的磕磕巴巴,米艾爾卻還是大方地表示了自己的贊賞。

從米艾爾家中出來,呂教授給身邊的年曉泉比了個大拇指,告訴她道:“米艾爾平時是個很和藹的人,你只要不跟她聊愛情和忠貞,她會對你很好的。”

年曉泉一時有些詫異地擡起頭來,問:“為什麽?這有什麽說法嗎?”

呂教授舉起自己的手指,揮了揮,笑着道:“她結過五次婚,現在的男朋友是個脫衣/舞郎,她說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自由的撫慰。”

年曉泉低頭苦笑一聲,說到:“這聽起來真是個很浪漫的理由。”

呂教授也跟着她自我調笑起來:“你沒聽他們說麽,我們搞藝術的,就是一輩子追求浪漫的靈魂,結婚那種庸俗的事,可一定不能找我們這種人。”

年曉泉見狀也跟着打趣,她坐進車裏,指着自己回答:“原來我算得上異類。”

呂教授搖了搖頭,面露嘆息道:“你這是被美人耽誤了,一葉障目而已。不過好在,美人總會變老,但我們浪漫的靈魂不變,總有一天,你會擁抱新的愛情。”

年曉泉将手捂在自己胸口,忍不住感嘆一聲:“容哥要是聽見您這些話,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呂教授一挑眉毛,顯得很不在意似的,“你還是想想自己吧,後天入學,說不定就會遇着各種美人追求者,要知道,像你這樣的亞洲美人在這裏,可是一向很吃香的。”

年曉泉笑着揮了揮手,臉上表情顯得不大相信,可她沒想到,呂教授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竟然成了真。

入學之後,年曉泉短短兩個月,就遇見了不下五個對她表示好感的意大利男人,甚至她來時飛機上的那個大胡子男人也此行列之中。

男人此時已經打理幹淨自己,露出俊秀白皙的臉龐,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他身上雖然沒有白宴那樣一眼蕩魂的清美,但是笑起來,卻也足夠讓人覺得帥氣。

可年曉泉到底沒能在男人堅持不懈的追求中生出什麽有關“愛”的情緒,她反而在這樣的時候,越發絕望的意識到,自己對于白宴感情,或許跟其他任何人的都不相同。他至于她,就像一個囚籠,可他至于她,也同樣是最浪漫的靈魂。

年曉泉于是懷揣這樣的認知,心情變得很是複雜。

對于白宴的電話,她接的越來越少,從最開始的一個星期一通,到後來的半個月一通,再到最近一個月也沒有一通。

年曉泉接到國內傅娉婷的電話時,她已經入學了大半年。

那邊的傅娉婷見她接起來,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磕磕巴巴許久,還是開口說了一句:“年姐,你勸勸我哥吧。”

年曉泉臉上表情一時有些茫然,她輕咳一聲,輕聲地問:“他…怎麽了?”

傅娉婷咬了咬牙,坦誠說道:“他把你送出國,怕你受到牽連,但是自己一個人在國內,一個勁的想搞死喬家後面的人。”

“喬家後面的人?”

傅娉婷點點頭,皺眉答道:“嗯,就是柳夢瑩她那個姥爺後面的人,你跟我哥說說,讓他有些事別再追着不放了,那些人能把傅家都拖出來頂槍,他一個人,肯定搞不過的。”

年曉泉知道喬靜的父母當年曾經在沿海走/私,認過一個大哥,據說背景深不可測,後來,喬家被那個大哥介紹給了傅家老爺子,而等傅家垮臺之後,即便當時的一群人都受到了波及,可喬家卻全身而退,喬靜也被“摘”出來,一夜之間銷聲匿跡。

年曉泉此時聽見傅娉婷的話,深吸一口氣,她望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之後,等耳邊傳來傅娉婷的喊聲,她才閉眼輕輕地答了一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再次強調一下,文裏每個人都不完美,有各種缺點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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