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初演

其實話一出口,淩非白就覺得,自己有點欺負人。

自己上千歲高齡,對上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子,實在不大公平。

但是在一句話落下之後,男孩兒立馬回以冷冷一笑,抱着手臂站起身,以一種極其不屑的姿态俯視着他(高出男主半個頭的身高):“就憑你?也和我說實力?好,我就等着看看,你到底有什麽實力,可以拿出來在我眼前晃悠!”

劉制片人一聽這架勢,火藥味兒都溢出來了,趕忙跑到這位小公子爺跟前,想順順炸毛消消火氣,這位金貴的小公子爺他都得罪不起啊!

“呵,不用和我說這些漂亮的場面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就知道了。”男孩兒調整了一下領結,惡劣地說道,“只是怕,空口說大話,徒增笑話。如果你的表演不能讓我本人滿意,那麽你必須在這麽多人的面前,親口低頭認錯,并且乖乖地交出你的角色,在場的大家要給我證明,并不是我強行奪取了角色,而是某人實力不夠,留下來也是丢人現眼。”

這話說得傲慢又高大上,在衆人看來,其實對勢單力薄的淩非白已經是相當的不公平了。主觀的決斷本來就相當不靠譜,還談什麽“本人滿意?”就算是有再出色的表現,小少爺一句“我不滿意”,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白搭!

彼時大多人看向淩非白的眼神裏,帶了一絲憐憫,看來從明天開始,劇組裏就看不到這個長相精致的小孩兒了。

“好啊。”淩非白答應得很痛快,那點勝之不武的心态也随之煙消雲散,他唇角微微彎起,似笑非笑,“不會讓你失望的。”

——

現在片場裏正在拍攝男主角包小松的一人戲。作為這部電影的男主演,崔颢前幾分鐘才慢悠悠地走進片場,摘下墨鏡,脫下大衣遞給助理,不鹹不淡地對着導演說了句抱歉後,轉頭看到坐在一邊的郁小少爺,心喜之餘前去搭了幾句話。

只可惜這位小少爺不管對着誰都依然倨傲,沒有拿正眼瞧他。

不過崔颢沒有半分生氣,反而摸了摸鼻子,很是讨好地說了句“打擾了”。

工作人員都知道這位當前正炙手可熱的小天王後臺堅固,擺的架子比誰都大,連顧卿顧影帝都給做配角,用錢砸出來的一番,能不讓人頻頻側目嗎?沒想到對這個小少爺都是低聲下氣,也算是奇觀。

至于這樣的熱棒之下,能不能夠一舉摘下那頂花瓶偶像派的帽子,也只能看自己各人本事了。

現在的劇情進展已經到了故事前中期,男女主角因為一系列的意外,陰錯陽差地組成了一對,然此時南都城正值兵荒馬亂,無數災民四散逃逸,在洶湧的人潮中,兩人被迫暫時分離,男主角包小松則靠着小聰明機智地躲進了城中,正巧看到假扮官差的可疑人士背着個昏迷的小孩兒,于是俠義之心升起,出手相救……

其實演員所在的地方全是一片綠幕,小說中描繪的古城樣貌,還要全靠後期合成制作,所以在這樣單調的場景下演戲,其實也是很考驗演員演技的。

男主演崔颢已經NG了幾遍了,今天的他實在沒有什麽好的狀态,眉宇間已經充斥着不耐。

張瑜良拽了一下坐着在一旁等候出場的淩非白,“咳”了一聲,語氣輕柔道:“小淩啊,你臺本看完了嗎?能背會嗎?”

“你說這個?”淩非白拿出那本劇本,看着內容挺多,但是真屬于他的戲份內容也就不到五頁紙,“我已經全記熟了,一字不差。”

張瑜良心裏暗暗驚了一下,這小孩兒腦袋也太好使了吧,雖然內容遠遠比不上男女主角那麽多,但是就憑這麽點時間,居然全背下來了?

就算是他自己,也未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一字不落地全啃下來。隐約記起焦老師和他說過的稱贊的話,這孩子或許還真的是個天生的學霸。

深吸了口氣,張瑜良繼續道:“那,你對這個角色有什麽樣的看法?”

“很适合我,我很喜歡。”言簡意赅。

張瑜良:“就、就這樣?”

淩非白一副“那還能怎麽樣”的表情瞅着他:“既然很适合我,那麽我就會把他演得活過來。”

不是演得好,而是演得活過來。

張瑜良想:這應該是他從個小孩兒嘴裏聽到的最狂妄的一句話了。

“好吧,那等下加油努力。”無力地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張瑜良忽然覺得任何鼓勵之類的話都沒什麽用處了。

一個自信心如此強大之人,何談還要給予鼓勵和支持呢?

他頓時更加期待淩非白的表演了。

另一旁,正在角落一處暗中觀察淩非白的顧卿浮起一絲狡黠的笑容,他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一襲白衣的小孩兒,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生怕錯過他下一個可愛的小動作。

他的助理小晴站在一邊,搖了搖頭,嘆息着說道:“可惜了,這麽好看的孩子,待會兒該被整慘了。”

“哦?怎麽個慘法?”顧卿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小靜:“那個小少爺來頭那麽大,哪裏有人敢得罪他啊,那小孩子要遭罪了。”

“是啊,要遭罪了,可不是嗎?”顧卿輕抿了一口咖啡,語氣幽幽地說道,“馬上就該懊悔得罪了什麽人了吧。”

——

“卡,過!”榮導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許婉薇雙手合十,對工作人員們都禮貌地鞠了一躬。

“今天幸苦大家了。”今天她的戲份到此結束,她甜甜地笑了笑,禮貌地鞠了鞠躬,被助理領進了更衣室換衣服卸妝容,等下還要去趕其他通告。

榮慶揮了揮手:“小淩,上來,下面是你的戲份了。”

淩非白施施然地走了過去,他在下面等得很久了,再坐下去,他都要睡着了。

崔颢站在一邊等待,他瞥了一眼淩非白,不甚在意地移走目光。

下一秒,淩非白一把就被一個腰粗膀圓的大壯漢給扛起來,這就是原作裏的小容胤第一次登場時的樣子——像個麻袋一樣地挂在人背上,昏迷得不省人事。

淩非白順勢阖上了眼睛,緊緊地蹙着眉頭,抿着嘴唇,虛弱之中也不曾松懈過緊繃的神經,他的面色甚至有點發白,看上去更是透出了幾絲脆弱。

榮慶心裏微嘆了聲可造之材,做了個手勢,開機。

幾臺攝影機的鏡頭轉了過來。

畫面移進,男主人公包小松正叼着一根毛毛草,蹲在城牆角下苦惱不已,沈棠在人群中被沖散了,現在也不知道人在哪裏,他百無聊賴地站起身,在空曠的南都城裏四處閑逛,突然注意到一個官差打扮的人背着個小孩兒,腳步匆匆地從他身側走過,包小松下意識地反手抓住了他。

“你幹什麽?!”“官差”眼中閃過一道驚慌和毒辣,粗聲喝道,“放手,小子,你這是在阻礙公事!”

“什麽公事不公事的,公差可不穿正兒八經的雲靴,”包小松痞痞地勾唇一笑,“假扮公差,拐帶小孩兒,你這是不想活了吧?識相的給我放下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官差”見狀,眼神劃出戾氣,當下就背着小孩兒,雙手成爪,迅猛地攻過來。

包小松吐掉嘴邊的毛毛草,痞笑一聲,出手成拳,加入戰鬥。

這場打戲本來并沒有要持續多久,可是崔颢卻拖延了打鬥的時間,因為畢竟是打戲,講究個動作流暢,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小容胤得挂在官差背後,不能放手,這就有點考驗小演員的手勁了,而崔颢不僅拖延了時間,有幾招還狀似無意地打在了淩非白手臂上,還特意選在其他人的視線盲區,明顯有些故意的成分在。

要是普通的小孩兒,保準就手上脫力,從大漢背後摔了下來,可惜他對上的偏偏是淩非白。

淩非白微阖着眼睛,這才發現這個男演員有點沖自己來的意思,不過這三腳貓的花招,對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麽傷害,怎麽還想讓他手脫力掉在地上去?還是純粹地想讓他出醜?實在是太天真了。

倒是一邊的導演瞧着這勢頭有點怒了,一個小打戲拖這麽長時間!是要拖到收工不成?這個崔颢是怎麽一回事?

他氣勢洶洶地對着崔颢做個幾個手勢,後者這才不甘地停下了攻勢,閃身退到一旁。

劇情到了就在兩人戰得正酣之際,一只小手從“官差”的後頸悄然伸出,手掌一翻,緊緊扼住了他的喉嚨。

霎時間,血霧彌漫。

小容胤墨黑幽深的眼瞳裏殺氣畢現,那股凜冽的冷氣仿佛要化為實質,從鏡頭前爬出來。

而在鏡頭前的工作人員,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雙鬼手,也同時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容胤緩緩地收回手,指尖上已經沾滿了血污,有溫熱的液體零零星星地噴灑在他白淨的臉上,配合着一聲純白無垢的衣裳,竟有種詭異而鮮明的美感。

另一邊,和淩非白對戲的崔颢也感受到了那一層精神上壓迫,特別是當那毫無感情的眼睛望向他時,他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被陣陣寒氣凝固住了,一時間竟然忘記接上臺詞——

“卡!”榮導氣憤地大喊,這麽完美的一幕戲偏偏被這個半調子演員大煞風景,“崔颢你怎麽回事?!今天NG多少遍了?再NG你就給我滾下來!讓其他人先拍!”這話說得相當的不客氣。

崔颢深吸了口氣,眼神陰翳地瞥了一眼淩非白,姿态低下來對導演說了句抱歉。

榮導氣得胡子都歪了,但是也沒再多說什麽,大手一揮:“一號機二號機準備,ACTION!”

——

随着“官差”的倒下,小容胤也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包小松微微一愣,快步走向前,想把這個小孩子攙扶起來。

然而原本緊阖着雙眼的小孩兒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淩厲的眼眸針砭似的刺了過去,下一秒,他抽過屍體腰間的長劍,劍鋒直指眼前的包小松。

“什麽人?”低沉的童音沾染上了些許砂礫磨過的嘶啞,他蒼白着一張堅冰似的臉,看起來既脆弱又危險,恍惚間,有股白骨嶙峋的氣魄。

扮演包小松的崔颢心裏又是猛地一突,他愣愣地看着那柄長劍,明明是發鈍的道具,但是在淩非白的手中,卻寒氣四溢地閃着金屬質的冷光,讓人不由得心生恐懼。

他張了張嘴,看着淩非白深如幽潭般的眼睛,差點就忘了下一句臺詞,結結巴巴道:“小、小公子,我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呵。”容胤語帶輕嘲,“我憑什麽相信你?你又有什麽資格讓我相信?”

探究的目光在包小松呆愣的面龐上轉了一圈,容胤抿了抿唇,突然眼神鋒利一轉,長袖一拂,那把長劍朝着他面頭揮飛出去!

崔颢一時間心驚肉跳,瞳孔一縮,那把長劍恰恰飛過他的耳畔,只聽到“咚”得一聲,他轉頭一看,只見長劍直直地插進了牆壁中。

“好!卡!過!”榮導立馬站起身,笑哈哈地拍了拍掌,這樣完美的效果,簡直超出了他的預期,再看向淩非白的眼神中,又多添了幾分熱烈。

這一幕戲本來是小容胤見到包小松身後又出現了個殺手,揮出長劍,一擊斃命。演員其實只需要做足架勢把劍丢出去就好,接下來再補一個炮灰中劍橫死街頭的鏡頭就夠了。

沒想到淩非白雖人小但還真有真功夫,這一丢劍還能把劍鑲進牆壁上!這大大地驚掉了衆人的下巴!

這是有多大的力氣,才能将一把道具劍給插進牆壁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把飛出去的長劍,離那位小少爺的腦袋,正巧只有短短一厘米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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