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承歡

玄淩從欣貴人那回來，腳步一頓，收回已踏入水綠南薰殿的半個身子，轉頭說道：“都別跟着。”便獨自往太液池而去。

六月裏的太液池蓮葉田田遮天，菡萏高聳其上，水粼粼如金。沿岸垂楊碧柳盈盈匝地，池邊種滿青翠的葦葉，被水氣一籠，混着菱花荇葉的恬淡香氣，沁人心脾。

玄淩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靠在假山石上半眯着眼。

還有兩年多，甄嬛便要進宮了，現在的甄遠道只是一個七品芝麻官，甚至比曾經的安比槐還不如。自舉行科舉，安比槐埋頭苦讀如今靠自己的本事勉強在朝中掙了個五品的閑職，安陵容也成為名正言順的官家小姐，想必她的自卑感會減輕不少，沈眉莊沒什麽變化，但卻和安陵容關系親厚。

慕容家自慕容世蘭進宮就一直沒什麽大動作，而曹貴人和麗貴人依舊投靠了華嫔，不同的是朱柔則也投靠了華嫔，想必是“冷宮”的日子不好過！太後已經去世，宜修也只是扶持自己生母的母家，朱夫人被他派人暗中下了藥，如今纏綿病塌，朱柔則已經是孤立無援！

正想着，忽聽一縷清越的笛聲昂揚而起，婉轉流亮如碧波蕩漾，回眸一看，見一身姿曼妙的女子執一管白玉笛在唇邊悠然吹奏，那背影如清風明月婉約飄逸。簫聲清麗婉轉，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争豔，花團錦簇，更夾着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若有若無，終于萬籁俱寂。

朱柔則捏緊手中的白玉笛，手心裏卻潮潤得難受，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好！”

一把爽利朗闊的男聲響起，朱柔則急急回首，芙蓉玉面映着滿園蓮花，額上有晶瑩細潤的汗珠，明豔不可方物。

玄淩怔怔望着朱柔則，片刻才道：“柔嫔果然是才德兼備，這曲藝怕是無人能及。”

朱柔則慌忙俯身下去：“嫔妾見過皇上，皇上聖安！”

玄淩道：“免禮。”

朱柔則半是惶恐半是嬌羞地起身，不安地攢着衣袖道：“嫔妾惶恐，驚擾了聖駕。”

“無妨，朕只是偶然路過，并未告訴任何人，不知者不怪。”一抹極淡的馨香湧入鼻尖，玄淩輕嗅兩下，心下奇怪，難道是花香？

朱柔則輕咬紅唇：“皇上，嫔妾近日新學了一舞，不如皇上到嫔妾的秋水閣，讓嫔妾表演給皇上看看。”

玄淩輕輕一颔首，便跟着那抹月白色身影行至秋水閣，秋水閣不似其他殿閣院落那麽華麗輝煌，反倒多了些溫馨，十分的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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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順的宮裝翻飛，墨發飛揚，那妙曼的身姿宛若天宮仙子，身影輕如飄雪，衣帶舞如白雲，美輪美奂，旋轉起來。

朱柔則确實是個不可不得的美人，盡管她如今已雙十餘歲，但美貌依舊不減當年，甚至還添了一絲妩媚。而且舞技驚為天人，不說當日宮宴的“驚鴻舞”，就是今日的霓裳羽衣舞，經由她改造後更是飄渺逸仙，令人身臨其境。而且她技藝超群，至今後宮妃嫔仍無一人能及得上她，恐怕以後也難找到一人能與她匹敵，但入宮以來心機日深，太後的死或許就與她有關，盡管還沒找到證據。四年中她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強，一日一日的驚豔他的目光……

潔白輕盈的柔紗裙幅随着低跪袅袅四散而開，鋪成了一朵雪白的花，盛放在殷紅的茵毯之上。渺渺衣袖紛飛，無端間激起一陣陣香風，玄淩垂首輕嗅，一股不知名的香氣直撲到他鼻翼。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在旋轉時，輕薄的衣衫已經松松的滑落了半邊，直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清冽如竹的鎖骨，胸口大片的肌膚白的膩人……

還未到掌燈時分，黃昏的餘晖隔着簾子斜斜射進來，暈眩般的迷堕中微微舉眸，滿屋子的旖旎，低低的呻吟和喘息混雜在一起。

一室清涼，靜淡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