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關系的世界

還好,劉德瑜不是什麽多事的人,見含光拆了信也沒多問什麽,反而掏出手機開始發短信。——含光肯定是要看信的,她也得給自己找點事情打發時間啊。

“哎,看完了,”瞥見含光把信紙塞回去,她才有點詫異地問了一句。

含光随口搪塞過去,“嗯,就是祝我好好考試,說考完了會來接我一起吃飯……你到時候要不要一起呀,”

“我哥哥會來帶我的。”劉德瑜說,“倒是陽陽不知道在北京有着落沒,你問問他要不要一起呀。”

劉德瑜對桂思陽是真的仗義,含光道,“他哥哥不是在嗎?就那個思燕哥——”

“唉,人家說句話而已。”劉德瑜嘆了口氣,“誰知道會不會真的聯系啊?你也不是不知道陽陽的身世……”

含光這才想起來,桂思陽是沒上宗譜的,雖然姓桂,但身份還比較尴尬。桂思燕身為宗子身份尊貴,完全可能不耐煩應酬這麽一個遠方的私生子堂弟,她恻隐之心頓時發作,感到桂思陽一人孤孤單單的極為可憐,忙道,“那我現在就給他發短信——你不帶他啊?”

“我怎麽帶啊。”劉德瑜無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

含光明白了:這要是帶桂思陽一起和劉大哥吃飯,被她媽媽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場家庭紛争了。

掏出手機給桂思陽發了短信,含光再忍不住,還是點開了于思平的號碼簿,毫不考慮地發了五個字過去。

‘你神經病啊?’

沒過多久權季青就回了消息:‘收到了?:)’

消息背後還帶了個笑臉的,十分抵死,含光看了,恨不得撥過電話去罵他,她回道:‘我不會看的!你這讨厭鬼!’

回完了又有點害怕,欲要把手機關機,卻又怕于思平直接找上門來,擔驚受怕了一會,見于思平回了短信,方才放下心來一點。

‘幾年沒見,長大了啊,膽肥了不少哦。就不怕我再來找你嗎?’于思平的語氣還是很愉快的,會把這事拿出來威脅,看來還不打算親身過來。

含光放松了點,卻是不敢嘴硬了,回了個‘別來!我要睡了,明天考試呢’便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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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平倒也沒什麽太離奇的回複,回了個‘祝順利’,便沒有再來騷擾。倒是何英晨也發了個短信來,很誠實,‘雖然想祝你考試順利,不過要是沒考上的話,能來上首都大學吧?考上最好,沒考上也沒關系,我會在首都大學等你的!’

含光看了啼笑皆非,有心也罵他幾句,最後卻也沒罵出口,只回了一串省略號過去。便不再搭理所有人,把手機關機了。

劉德瑜見她關了手機,自己也就把手機給關了,她看了看書,又在枕上翻來覆去的,一直念叨着,“要是我沒表現好怎麽辦,要是我沒表現好怎麽辦。”

含光被她說煩了,随口道,“那,我給你找份面試考題來,你看不看啊?”

劉德瑜明知她在說笑,也半真半假,“看啊,怎麽不看,你變得出來我就看。”

含光笑道,“真的?真看?”

“……要真會看,我就不考這個了。”劉德瑜到底還是白了含光一眼,“你就別逗我了吧,好含光。”

是啊,劉德瑜又不指望考上國子監以後賺錢吃飯,她要考國子監,無非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而已。考不上國子監也可以去念首都大學。她能夠進入國子監的面試分數線,已經是說明了她的實力。面試沒過無非是功虧一篑而已,劉德瑜不是那種追求完美到不惜欺騙自己的人。

而她是不是呢?

含光想了一下,有幾分驚愕的發現,其實她也不是非上國子監不可。高中三年的苦讀,其實根本是出自她的一種習慣……

一百二十萬的財産,已經讓她有了随興行事的資本,她又不追求華服美飾,這些錢省點都可以花一輩子了。和之前那種毫無籌碼,必須拿學歷來做保證的自己比,現在她已經是有了很多底氣了。

既然如此,上不上又有什麽關系?能上當然好,不能上就去首都大學嘛。她本來就不是那種全國一等的精英,不能上就說明她實力還不夠呗,又何必去強求?

“說得是。”含光也認可道,“既然不會看,那就早點睡吧,明天保持一個好的狀态比什麽都重要。”

劉德瑜也是,被含光開解了幾句,又自己念叨了一會兒,吧嗒着嘴就睡着了,含光等她睡着了,便悄悄走到衛生間,把那張信紙掏出來撕成碎片,分作幾次沖進了馬桶中去。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過早飯,自然都去複試。含光自己一人走到外語系的學院裏,卻一直都沒迷路——好幾個男生都搶着給她帶路的。不過,李年半路上就把電話給打來了,直接在樓門口和她會合,把她送到了考場外頭。

“考好了我們就去吃飯啊。”她說,“你楊老師等着呢!”

含光進了考場,方覺得男多女少——這個年代估計多少還是有些重男輕女,女生能考上國子監的并不太多。她的出現吸引了不少視線,不過,現在大家都是競争者,倒也沒有多少人對她表露好感,大家都是在緊張地準備着加試的考題。

外語系的加試肯定是專業題目,有口試和筆試,口試是現場出題自由發揮,筆試那就是一套卷子抽出來做了。于思平給她的應該是口試考題,因為含光瞥的時候還是看到了第一句話的,下面一些密密麻麻的字眼她是沒看清,可能是幾套備選卷子被抄到了一起。不過,雖然說沒看,但其實就是那一眼,含光都是受到了好處的……她看了,看懂了,肯定會想一下這個題目該怎麽破,這是多少私塾為她訓練出來的考試本能,自己都沒法控制。

想過破題,晚上怎麽也是翻了翻詞典什麽的,這就比她的競争者都更有優勢了。不過這也不是故意的,所以含光也沒有歉疚什麽的,看了口試考題就開始在腦子裏破題寫演講稿了,等到考官下令可以開始答卷的時候,一篇稿子成形,她已經接下去開始做題。

題目不算難,但對含光而言也不能說緊張,雖然單詞量不是很大,但對詞性、語法的考察比較刁鑽,她做得很仔細,做完了一遍遍地的檢查默讀,直到考試最後一分鐘用盡了才不慌不忙地交了卷。之後便是準備口試,口試是抽簽叫號,她又幸運地排在較後,進去讀了一遍自己寫的演講稿。——這部分是她比較擔心的,因為她沒有出過國,發音也許會有一定的問題。

不論怎麽說,考完了總是放松的,交卷出來,李年果然還等在考場外頭,接了含光和楊老師會合就去吃午飯了。——桂思陽那邊回複說桂思燕會找他,至于于元正,他數學系考試時間很長,這會兒還沒有出來呢。

雖然面試十分重要,但師父師母的表情都是很輕松的,好像對于結果是一點都不擔心。三年沒見,所有的精力都在敘舊上了,去年那場車禍也是惹來了李年的再三細問,得知沒事以後方才納悶道,“這件事追查下去好像也是沒個結果的,到底是不是行刺都不好說——不過你下次別和桂思陽一塊出門了,這事我看是沖他來的,說不定就是閩越王家那位郡主的手筆。”

她應該是做過功課,才會對桂思陽的身世如此了解,含光心中不禁一陣感動——李年如此細心,還不是為了她?

“應該就是意外吧。”她說,忽然想起來要聯系慈幼局那邊,報告一下考完的消息。“後來思陽也是時常到處外出,都沒遇到什麽危險。”

至于她自己,那以後就是車接車送兩點一線,也是過着日常的生活,沒什麽危險可言的。

“嗯,也是。”李年想想也釋疑了,“要殺他手段很多,未必非得這麽嚣張。”

說着,又高興起來,計劃着要和含光一起四處逛街,“你就在這裏過年,不必回去了!反正現在考完了高考,你也滿了十八歲,慈幼局那邊東西收拾一下,直接搬我們家來吧!”

她和楊老師完婚以後,住的是獨棟別墅,有空間也有身份收留含光,而且含光大部分時間是住校的,也就是節假日回來,不會太幹擾兩夫妻的愛情生活。“這……還得回去填第二批志願呢。”含光沒想到李年居然都不打算讓她回去了,不免有點汗,遂措辭推脫。

“填什麽志願啊。”楊老師和李年相視而笑,正好,李年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道,“哦,表哥啊,怎麽樣?開始閱卷了沒有?噢噢,快改完了?嗯,我們家小徒兒成績如何啊?”

過了一會,她滿意地扣了電話,“成了,你上了。”

“啊——”含光不免有幾分傻眼,“這——”

“你成績本來也能上的。”李年忙道,“表哥就是問問而已,沒幫你改成績,放心吧。”

不過,看她那樣,如果含光不能上的話,估計表哥同志就要發揮作用了。含光是滿頭的冷汗:太投入準備考試了,完全忘記了,這大秦,還是個關系的世界……

自己算是關系的受益者,也不好多評價什麽,反正國子監落選的同學也能去首都大學等優秀首府,只是——和西安府的桂樹一樣,最優秀的教育資源,都是為又有關系又有能力的人準備的,這也算是秦國的社會風尚了吧。

吃完一頓飯,含光到底還是說服了李年,先回慈幼局收拾東西,和同學們話別一番等等。李年反正也無所謂,遂答應下來。吃完飯後,含光還必須回小客棧去找領隊老師報告,于是暫時同師父師母分手,因不久還要再見,也沒什麽離情別緒,李年把她送到校門口自己就開車回去了。

含光估摸着劉德瑜也被哥哥接走了,便暫時不找她,而是想問問于元正考得如何。她一邊走一邊編輯短信,一不留神,拐過彎角就撞到了一個人——還好只是擦撞而已,含光忙擡起頭道,“對不——”

一擡頭她就愣了一下,剛要出口的道歉也被咽進了口中。

于思平對她溫溫厚厚綻開一笑,很大度地說,“不要緊,反正我也沒被撞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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