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主動出擊
含光這一次是帶着大包小包去的北京,楊老師自然是要來接的,時隔數年,他在北京已經安頓下來,自己當然是買了車的。安置行李不成問題,比較可氣的是何英晨號稱自己沒人來接,也要和他們一道回家。
其實如果是于元正又或者是劉德瑜、桂思陽,他們不說含光也要拉着一道回去坐坐的。但何英晨這個身份不一樣啊,楊老師都知道他是含光的追求者,這個一起去家裏的意義就不一樣了,甚至說由她親自把何英晨介紹給楊老師的意義都是有點不一樣的,含光心裏別提多別扭了——何英晨不是說到北京有事嗎,家裏人不安排車來接說得過去嗎,
不過這話也不好怎麽說,畢竟人家是給買了機票,還幫着帶了行李,含光把楊老師介紹給何英晨——基本也就是敷衍一下,他倆應該是早都認識了。
楊老師以含光的親長監護人自居,對何英晨的态度肯定是很淡,雖然不至于失禮,但也絕沒有多話,上車便問道,“你在北京住哪裏啊?我們先送你吧。”
完全不打算請何英晨吃飯的樣子……
何英晨也不介意,興興頭頭說,“老師你住哪裏呢?我看看順路不順路。”
都這麽問了,楊老師不說住處似乎很失禮,只好含糊說了個區域,何英晨一拍大腿,“巧啊!我也住那一塊呢!”
是嗎?
兩個人都拿斜眼睛看他,一個從後照鏡裏看,一個就更方便,坐在身邊直接看。何英晨也不管,歡歡喜喜地就和含光說起了北京好吃的、好玩的,“哎呀,說不完,改日有空我帶你去吧。”
“她整個寒假都沒空。”楊老師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們準備出國過年來着。”
“對啊。”何英晨還是很喜慶,“北方冷,去熱帶過年好。——老師你們準備去哪過年啊?”
對這個人你能有什麽話說?楊老師索性就不說話了,含光心裏還想呢:她護照還沒辦,難道還要回去辦嗎?不過這種大洩我方士氣的問題是不可以在何英晨跟前問的,只好謹守着舌關,不問。
楊老師不理他了,何英晨也不在意,又和含光聊天扯閑篇,含光也不好完全不理何英晨,遂和他說些同學去向的事情。——他們在初中的同學裏,如今有四五成已經都訂婚了,當然現在也都考上了各種大學。不過,道路的差距也在慢慢浮現,考上國子監的人數并不多,首都大學的稍微多一點,餘下大把人其實還是散落在各種普通大學裏。雖然各自身家不同,但上普通大學的除非是回去接管家業,不然就業之路肯定沒有考上名校的同學好走。
含光還以為家裏有錢,上個普通大學也沒什麽,沒想到何英晨搖頭道,“也不是這樣,現在又不是嫡長子繼承了,雖然各家族繼承慣例不同,但企業裏都是有能耐會賺錢的人上位,你學習不夠聰明刻苦,做生意泰半也是如此,進入企業以後,可不會因為父母的光環就升職得快,還是要和兄弟姐妹競争啊。如果有雄心想要做将來的家主,考不上國子監會是很大的打擊。”
他自己雖然是暴發戶人家,但提到這些事倒是頭頭是道,楊老師也是不置可否,沒什麽反駁的意思,含光也不知道何英晨是否知曉楊老師的底蘊身家,便沒多問,而是笑道,“哦,這麽說,國子監裏真的是彙聚了全國最聰明最勤奮的一群人了……這麽想,還真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何英晨奇怪地看了含光一眼,“怪在哪裏?你難道不是全國最聰明的一批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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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說何英晨本人,他能考上首都大學,也絕不是蠢笨之輩了,真正很蠢的人,連桂樹都呆不下去的,更別說靠自己考上高中了。
但他再聰明也不懂得含光的不适感啊,某人上輩子當差生當得太習慣了,到現在都覺得自己是憑借着上一世的金手指才能立于高手之林的,到國子監要和一大群聰明人在一起,她……心虛啊。
“覺得以後要拿獎學金不那麽容易了,我害怕不行嗎?”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索性嗆何英晨一句,反正何英晨也不會生氣。
何英晨果然沒生氣,反而有點甘之如饴,點頭如搗蒜道,“行啊,怎麽不行!”
他嘆了口氣,“——國子監,勢力大啊,我老子的關系都不管用了,運作不進去!”
“這很正常。”楊老師開聲了,語調淡淡的,“國子監裏都是出首相的,你爹不是校友吧?”
見何英晨搖頭,他便道,“不是校友,那就沒辦法了。其實就是校友,你沒過線也是沒辦法的。過線了,關系過硬,複試的時候才能施加一點影響力,說到底還是要看自己的本事。”
這好像和自己複試時候的感覺不一樣啊,那時候小師母一個電話說打就打……含光有點奇怪地掃了師父一眼,見他唇角略帶笑意,心下就了然了——欺負何英晨沒去過國子監,唬他呢。
何英晨倒是真真切切被唬住了:沒辦法,暴發戶嘛,家裏底蘊淺,沒幾個人上國子監的。聞言他也是一陣羨慕,“還好我們做古董的不大在乎國子監,要是想從政,沒考上那才要哭了……每年不知有多少子弟因為沒考上國子監,在家裏地位連跌幾個臺階的。”
他平時沒正形,說到這個倒是挺在行的,含光不禁對他稍稍改觀,主動搭話道,“你也要做古董啊?你們家是不是專做古董生意?”
“嗯,是,其實也就是我爸起來了以後才沾手的。”何英晨如實說,“就做了二十多年……這東西是這樣,發家快敗家也快,是來快錢的生意,比較适合我們這樣的人家來做。”
至于那些穩當的生意,你比如說奶業啊、房地産什麽的,那當然是被一些老牌世家給壟斷了。何家的官還不夠大,勢力還不夠雄厚,所以沒法染指這個,含光倒是懂得很快,她點頭道,“那是,這門生意風險高,做旺了幾筆就發,做賠了就當褲子,賭性很高。”
“嗯,發家敗家都是幾年的事,豪門世族不會拿這個當主業的。”何英晨笑了一下,“這樣才能給我們漏點飯吃啊!你比如說葉家,就是那年我剛遇到你的時候,還是業內有名的大家呢,就這幾年,接連賠了七八次大的,現在家裏底囊也快上來了。發達了三十多年就要倒,和百年世家的追求不一樣。”
“啊?葉家要倒了?”含光倒不知道,聞言忙問,“那葉昱——”
“葉昱就還那樣呗。”何英晨有點沒心沒肺的,聳肩道,“他才多大,也不懂古董,就是個被養着的窩囊廢……纨绔子弟呗,家裏再倒也還有點根底的,分點錢分幾套房子,下輩子做包租公都有他活。”
他說別人纨绔……含光不禁對何英晨側目而視,何英晨微怒道,“你看我幹嘛!”
他發育期間變了個人似的,黑黑壯壯,雖然不高,但鐵塔一樣很敦實的身材,一怒之下挺吓人的,含光還沒說什麽呢,師父不樂意了,咳嗽了幾聲,直接挑穿了。“我覺得你和那個葉什麽昱也差不多啊,小何,他不懂古董,你懂嗎?”
何英晨嘿嘿一笑,倒是自得道,“我雖然不懂古董,但我懂玉啊!”
他說自己不懂古董,含光和楊老師都是松了口氣:要精通古玩一道,沒點學識是不行的,何英晨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飽讀經書的樣子。要是忽然開始引經據典,估計師徒倆三觀要碎。
“玉?”含光說,“你說和田玉嗎?那還要懂?”
和田玉是沒什麽好懂的,真品贗品很好分辨,含光都能一眼看得出來——在她那個年代,和田玉還沒這麽珍貴,她又富貴,坐擁好多和田玉首飾,那種玉的神韻,基本是烙在她心裏了。
“不是和田玉……”何英晨也搖頭,“我是說翡翠!”
說到這個,他神采飛揚,忙對含光賣弄,“我原來渾渾噩噩的,從來沒想過這事,後來我想啊,你……”
他看了楊老師一眼,降低聲音道,“你這麽牛,做什麽都牛,我也得找個營生來做呗。別的生意我不知道,這古玩玉石就兩點,一有眼力,一個會做人……做人慢慢學嘛,這眼力怎麽來,就上大學呗。我考的是首都大學地質系礦物方向,研究生争取考去國子監吧。這七年我是打算慢慢學,學個通透……學出來我做翡翠去!”
“翡翠?”楊老師和含光對視了一眼,都笑,“翡翠值得做嗎?”
翡翠可不比和田玉,綠得有點邪性,雖然也紅,但一般不認為是很珍貴的寶石,這些年反正日常流通也賣不上太高的價格,和好的和田玉根本就沒法比較。何英晨為了做翡翠去讀地質系,好像是有點異想天開。
何英晨難得居然兜得住心底話,只是笑而不語,卻未曾答應他們的疑惑,含光也就不再問了——這種商業機密的東西,人家不說你也不好追問的。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了楊老師住處,含光狐疑道,“你真的就住在附近嗎?”
這是個很清幽的小區,雖然是外城,但一看就知道環境高尚,最關鍵是住戶不多,北京城何其大?湊在一起住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何英晨硬要跟來無非是想要登門做客而已,這個含光倒是不介意招待他一杯茶水——相信楊老師也不介意的。但她……她有點怕何大少硬着頭皮要住進來。
何英晨倒還沒這麽賴皮,摸摸頭老實道,“這個嘛,不是在很近,但也不會遠的——”
話沒說完,自己都笑了,拎着行李快快活活地就跑,“我自己出去打車吧,不麻煩你們遠送了!”
“哎——你——”含光喊都沒喊住,只好看着何英晨就這麽跑遠了。大小夥子,拎個行李箱都跑得很快,一會兒就沒了影。
“這……”連楊老師都無語了,搖頭嘆了口氣,看了含光一眼,又有點擔憂,又有點自豪地叮囑。“含光,你才剛十八歲……這以後時間還長呢!千萬別太早就定下來,啊!”
這……有這樣對徒弟說話的嗎?含光也是一頭一臉的汗,“一定……一定……”
她還問楊老師出國度假的事呢,“我怎麽不知道啊,連護照都沒辦——”
“噢,就是吓唬他一下。”楊老師這會兒倒是很鎮定地說,“騙人的,你師母忙着呢,今年肯定是沒空出去的了。而且你戶口還沒過來,等你戶口過來學校了,再辦護照會方便一點,等暑假再說出去的事吧。”
含光這才明白過來,當下回去收拾房間安頓下來,等李年回來自然又是一番喜歡,這也都不消說了。
原來以為何英晨來北京就是來糾纏她的,沒想到人家這一去就沒了消息,含光還有些納悶呢。——過了七八天,她早上起來一開窗戶,整個人都要暈過去了。
楊老師對面有一戶空置的別墅,現在已經有人入住了,何英晨就站在樓下看工人往裏搬家具,他眼尖,見含光開窗戶,便對她死命揮手,龇牙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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