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張瑚 當初撿到你的時候,便該掐死了事……

“是。”林葳蕤如獲大赦, 連忙應聲。

洛毓身量比尋常女子要高挑些,林葳蕤站在她面前,都不由得感受到威壓。

等四皇女走後許久, 薛屏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幸好殿下沒有當真做什麽,你不知道, 剛才我的心都蹦到嗓子眼兒了。”

說着,她又将目光落到林葳蕤下颌處:“你臉上都留痕跡了,若是被人看出來……”

林葳蕤這才後知後覺,摸了摸方才被捏住的下巴處。

四皇女用的力氣極大,她都能摸到自己被捏過的地方肌膚已經腫起來。

“無事。”林葳蕤搓了搓, 又欲蓋彌彰地将衣襟往上提了提, 小聲嘀咕了, “這四皇女, 當真奇怪……”

她本來是在尋思洛毓竟會同郁青如此相像,薛屏卻誤會了她的意思:“難道你不知道麽,四皇女的父君乃是西域的皇子,故而有些異域的血統,因為生得格外豔麗,偏生她卻及其不喜被人誇贊自己的樣貌……”

說着, 薛屏壓低聲音:“據說有次有不識相的, 大庭廣衆下誇了句公主的容貌,便直接被她叫人灌了啞藥,話都說不出來。”

林葳蕤聽得心驚膽戰,呢喃道:“看來我還算是走運的了……”

薛屏笑道:“師妹倒是想得開,只是日後遇見四皇女,定要打起精神應對,否則就是——”

接下來的話二人心照不宣, 之後薛屏将林葳蕤送回太學。

等進了太學,才發現日色西沉,書堂裏的授課估計也早就結束,林葳蕤先去了一趟樸先生的書房,同她禀告自己與薛屏做的事。

當然,林葳蕤并未談及與四皇女有關的話題。

“知道了。”樸先生點點頭,“今日你倒有幾分天賦,既如此,我這裏還有些未整理的卷宗,你平日裏歇息時,替我好生整理。”

林葳蕤心頭苦叫不堪,暗道要是早知如此自己就從頭到尾裝傻了,卻也只能接下這整理卷宗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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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當她懷抱厚厚一沓卷宗耷拉着臉回到寝廬中時,正在讀書的董舒看過來:“不會吧,樸先生又布置了什麽功課?”

“不是你們的,是我一個人的。”林葳蕤回答得有氣無力,又想起什麽,忽地扭頭看向她,“對了,那夜你怎麽回來的?”

“你還好意思說。”說起這個,董舒就心有餘悸,“那天晚上我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你倆回來,又聽見有人在喊抓賊,故而不敢久留,只好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剛躺下不久就碰到先生查房,對了,你們沒碰着那賊吧?”

林葳蕤一愣,才想起她口中的賊正是自己和謝韻之,忙打開卷宗裝作很忙起來:“沒有。”

董舒見她有正事要做,也不便打擾,林葳蕤倒真是逐漸投入到自己的事情中。

——————

暮色逐漸西沉,林浔枚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手執書本,一個一個識字。

畢竟是張口說了這麽多年話,他又有心學習,故而短短幾天的工夫,卻也識了不少字。

觀棋與觀書是從外面買回來的仆人,每月底可回家探看一次,林郁青在院中便能聽見二人回來時說話的聲音:“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個人,問她找誰又說不出來。”

“日後若再遇見這種人,不搭理便是。”

“就是,還滿嘴罵罵咧咧……”

見他倆似是在忿忿不平地讨論什麽,林郁青随口問道:“怎麽了?”

“公子你不知道。”觀棋搶着回答,“方才我同阿兄從偏門回來時,見到外面守了個兇神惡煞的婦人,非說要找什麽人,我便問她找誰,熟料她又說不上來,卻又一直說她找的人就在這府中。”

林郁青翻書的手一頓:“她是怎麽說的?”

“她說不過是一個能随意呼來喚去的賤人,哪配有名有姓,我和阿兄見她滿嘴粗鄙之言便走了……”

觀棋還在絮絮叨叨,林郁青卻面色一沉,眸底染上一抹陰郁之色,放下手中的書:“我出去一趟。”

“诶公子?”觀棋不明所以,“馬上天就要黑了,你去哪裏呢?”

“去花園中逛逛。”

林郁青步履沉穩,緩緩走向偏門的方向。

日後西沉,他臉上白玉般的光輝也一寸寸暗下來,帶着叫人看不清的陰翳。

守在偏門外的那個女人,不是生養他的母親張瑚還能有誰?

一個對自己兒子動辄打罵,連名字都不曾為他取過的母親,想到這些,林郁青衣袖下的手便不由得攥緊。

他走過去,女人甚至沒注意到他。

畢竟在她的記憶中,那個瑟縮在角落任自己打罵的少年是卑微的,跟面前走過來這個衣着光鮮的公子挂不上鈎。

林郁青深吸一口氣:“你來做什麽?”

這裏沒有旁人,女人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當看清林郁青的面容時,她更是驚呆了:“真的是你這個喪門星,我人說你攀上林府的金枝貴葉還不信,你個不要臉皮的,竟跟你那相好打傷你爹不說,自個兒攀上高枝,也不給家裏人報個信,叫老娘好找,這林府的小姐呢,叫她出來!平白拐走良家男子,豈有不給錢之理……”

說着,她作勢就要進府中鬧事。

林郁青伸手,将人攔住。

若是往日,張瑚哪裏在乎他的動作,反倒還會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罵,只是今天乍一見林郁青,覺得他就像是變了個人般,渾身散發的冷意叫人犯怵。

張瑚欲蓋彌彰,有些心虛地嚷嚷:“你個不孝子,還想跟你娘造反不成?別忘了,你妹妹過兩年還等着成家呢,你可不能自己過上了好日子,就忘了我們還是一家人……”

“誰告訴你在我這兒的?”林郁青問。

張瑚眼珠一打轉,當然是不肯說,再說蓮柳也未曾報過名姓,只是要他們過幾日來鬧事,将自己兒子要回去之後,便有豐厚的報酬。

可惜蓮柳終究不是市井中摸爬打滾的人,生意人的狡詐多端,他哪裏會懂。

将人要回來,得了筆銀子卻也多了張吃飯的嘴,還不是坐吃山空,更何況等蓮柳走後,張瑚與她丈夫打聽到林府是何等高門大戶,當即哈喇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這樣一來,他們跟林府也就是親家關系,數不盡的金銀珠寶,哪裏還需要成日裏賣魚為生?

于是思來想去,到了晚上,張瑚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林府,誰知大門的侍衛嫌她轉來轉去礙地方将人呵斥開,她才又摸到偏門來蹲守。

見林郁青不說話,她又唠叨開來了:“你說說你,整日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是不想爹娘,也該想想你妹妹……”

“呵……”林郁青低不可聞地笑了,夜風輕輕撩動他的衣擺,“你們配嗎?”

“你這是什麽話!”張瑚一噎,“再怎麽說,我們也是你的家人,血濃于水……”

林郁青眉心微擰,看着面前這個滿嘴噴沫的女人,冷笑道:“我早已更換名姓,是林府的人,與你們再無幹系,你既說我是家人,那倒是說說我姓甚名誰?”

張瑚啞口無言,只得結結巴巴道:“你…你……”

“以後。”林葳蕤轉身就要進去,“不要再來找人,否則我就叫人将你亂棍打出去。”

說着,他毫不留情地提步離開。

“作孽喲!”張瑚急得一拍大腿,她一時不察,竟将心頭話脫口而出,“早知道你是這般孽種,當初撿到你的時候,便該掐死了事……”

林郁青腳步頓住,身形微微晃動,回過頭來看她時,雙眸竟是帶着通紅的狠意:“你說什麽?”

“我、我……”原本任打任踢的狗崽子,現在卻像是露出獠牙的餓狼,張氏心慌意亂就要後退,“我什麽都沒說。”

“将你方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林郁青紅着眼,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眼看着掩蓋不住,張氏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哇,你這沒良心的小賤種,好歹我們對你也有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你張嘴便要問自己的親爹娘,如何叫人不心寒?”

“你要想知道是誰,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給你妹妹準備好迎親的…呃…放手……”

被死死掐住脖頸,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張瑚此刻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竟還将林郁青當作任憑打罵都不還手的出氣筒。

現在的他,分明是一只兇狠得能生吃人肉的餓狼。

林郁青掐住她脖頸的手不斷收緊,頭腦中似是有一根弦斷開,腦海深處在叫嚣燃燒着,吞滅他的理智。

原來如此,他根本就不曾有過家人,難怪過去他從未被當作人對待過。

張瑚拼命掙紮着,奈何這偏巷中又沒有其他人,正當眼前一片昏暗快要暈厥過去時,掐住她的手卻陡然松開。

林郁青不知想到什麽,愣然失神,放過了她。

“瘋子……”她顫着嗓音,手腳服軟,“你這個瘋子!”

說着,像是生怕再遭到報複般,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日色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暗下去,原本白日裏還是大晴天,此刻天邊的烏雲卻逐漸聚集到一起,遮天蔽月,叫天地間見不得一絲光。

雷聲轟鳴,好一場春雨貴如油,林葳蕤放下筆,伸手探出窗外,接住從檐下飛進來的幾滴雨。

“林同侪還不睡覺,愣着做什麽?”謝韻之拍了拍身邊空蕩蕩的通鋪,“快來,老姐我将床都給你暖好了。”

“葳蕤你別聽她的。”董舒埋在被窩裏出聲道,“午休時候我睡她旁邊,這厮睡熟後竟把我當成花樓中的哥兒上下其手,叫還叫不醒,傷風敗類!”

“我怎麽不記得呢,指不定是你這個男男腔享受得很,根本就沒叫過。”謝韻之回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鬥嘴,幼稚得宛如三歲小兒,林葳蕤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是她自穿越以來,第一次離家而居,也不知道現在家裏都睡了沒,郁青又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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