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占有 小姐有我伺候便是

明明大殿之中被布置的猶如暖春, 林葳蕤卻如墜冰窟。

天底下哪裏會有這般巧合的事,就算是林葳蕤存心想要騙自己,也無法再騙下去。

直到走出皇宮, 她猶如置身雲霧中。

可就算郁青是女皇的親生子,她又能怎麽辦呢?

倘若女皇當真有心, 不可能不會惦記着這個孩子,可她從未聽說過有人找過這個皇子。

林葳蕤遲疑不決,左右拿不定主意。

“你怎麽了?”董舒看出她的不對勁,壓低嗓音,“莫非是只拿到了探花, 心有不甘?”

“林好友有所不知, 探花向來都是才貌兼備者得之, 沒一副好皮相, 想拿還拿不到呢,明日逐鹿宴,不知多少名門貴男會對你青眼有加……”

林葳蕤原本心情沉重,也被她逗笑了:“行了,你何時也學得謝韻之那厮巧舌如簧?待我回府告知爹娘今日殿試結果,晚些時候去尋她喝酒, 你來不來?”

既然她相邀, 董舒豈有不來之理,等林葳蕤回到府上,同林浔枚告知殿試成績後,便又換了身裝束,出門到約好的酒樓去。

到了樓上三人常聚的包廂內,謝韻之與董舒早已候着,見林葳蕤來了當即打趣:“我當是誰, 原來乃是當今聖上欽此的探花娘。”

“莫要拿我取笑了。”林葳蕤不甘示弱,“若真說探花,誰比得上謝大小姐。”

“此話怎講?”

“咦?”林葳蕤面露疑惑,“探花尋柳,不是你的看家本領嗎?”

“好呀。”謝韻之作勢撲過來撸起袖子便要揍林葳蕤,“本小姐為你高興,你反倒揶揄起我來了。”

“大小姐饒命。”林葳蕤抱頭鼠竄,二人左躲右藏,胡鬧一番,才終于坐下來斟酒細品。

林葳蕤沒有忘記自己将謝韻之約出來的本意,半盞清酒入腹後,指尖輕輕在桌上點了點:“實則我此番前來,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向我?”謝韻之難以置信,“向我能請教什麽?”

“一些人情世故,畢竟謝府人丁衆多,想必家主的心思你比我懂。”林葳蕤單手撐着頭,醞釀着自己該怎麽說,“如果有一個世家大族,家主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卻對多年前與侍男生下的孩子不聞不問,你說這是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謝韻之不假思索當,“當然是這位家主并不愛那個侍男呗,反正和誰生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血脈,又何必單單過問那個孩子?”

“就連孩子下落不明,卻從不打聽,也是正常的嗎?”

“這……”謝韻之皺起眉頭,“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能做到這般地步,想必是對孩子的生父厭惡至極。”

林葳蕤一愣,想起關于雲侍君的傳聞:“可據說那位家主分明曾經極寵孩子的生父,即便是在他死後,也時不時地祭奠,又如何能說是厭惡?”

“這就是你太天真了。”謝韻之拍拍她的肩,“既然你都說了,那是世家大族,喜歡與否,又怎會擺在明面說,這些大家族間,多的是為了利益不得不走到一起的怨偶,再或者,你說的那位家主,興許早先時候是真心喜愛那位侍男,可難道還要喜歡一輩子不成?人嘛,總會是變心的,有權有勢的女人,身邊自然少不了各色各樣的男子,又怎麽可能從一而終?”

“至于你說的祭奠,那不就更簡單了,畢竟人都死了,往日那些面目可憎的瞬間會随着時間一點一滴消逝,留下的便是二人相處時美好的記憶,正所謂失去了才懂得珍貴,便是此道理。”

謝韻之不愧是謝韻之,她這一番話,叫林葳蕤豁然開朗。

對呀,興許女皇是真心喜歡過雲侍君,可又變心了也未嘗不可能。

至于她與雲侍君的那個孩子,既然父君失寵,便更不會被想起。

“對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林葳蕤一愣,對上兩雙寫着好奇的眼,忙端起手中的酒杯敷衍過去:“無事,我不過是随口問問,來,喝酒喝酒。”

提起喝酒,謝韻之也來了興致:“來,難得姐妹們都金榜題名,今日便不醉不歸。”

謝韻之說到做到,又叫小二端上好幾壺滋味各異的美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勢。

直到華燈初上,三人都是被各自府上的下人架回去。

直到分開時,她仍捧着手中的酒杯不肯撒手:“來,林好友,喝,喝,這一杯是我敬你的,祝你旗…旗開得勝…”

林葳蕤醉得不省人事,回到府中便躺倒在床榻上,昏暗中,她隐約覺得似乎有什麽冰冷的東西帶着柔意拂過自己臉頰,一點一點替她擦拭着肌膚。

她眼皮顫了顫,睜開眼便見到守在床頭的林郁青。

大醉之後,雖身子沉得猶如千斤在墜,頭腦卻一片清明。

“阿蕤醒了?”見她睜眼,林郁青微微一笑,收回手上方才替她擦臉的帕子,“可舒服了些?”

“嗯。”林葳蕤沉吟,床頭燈火灼灼,她隐約看見他眼尾那一粒淺紅的淚痣。

林葳蕤手搭上額頭,嘆了口氣,也不知是真頭痛還是假頭痛。

“阿蕤這是怎麽了?”林郁青俯身,與她靠得極近,近得她能夠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莫非是頭痛發作不成?”

是,也不是,林葳蕤暗道,眸光閃爍片刻後:“郁青,你可曾想過,其實你并非……”

“小姐,醒酒湯來了。”簾外陡然響起羽兒的聲音,林葳蕤說到一半的話只能戛然而止。

林郁青起身走到簾外,接過羽兒手中的醒酒湯:“這兒有我伺候便是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羽兒下意識反駁。

“嗯?”林郁青眸子微眯,反問出聲。

他嗓音壓得極低,低得躺在帳內的林葳蕤幾乎都聽不見,羽兒卻聽出了幾分威壓。

她嗫嚅着唇瓣,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什麽,只得怏怏走了,心底卻生出幾分憋屈。

雖然林公子将來是小姐的侍男,伺候小姐也是天經地義,可他這般行徑,像是要獨自霸占小姐般,就連她這貼身伺候的丫鬟,也一點點被排擠在外邊。

可誰叫小姐喜歡他呢,且看小姐的模樣,将來是不打算再迎娶主君,那這林公子便是府上的主子,哪是自己一個奴才能夠違逆的?

羽兒的心思,林葳蕤自是不知道的,此時林郁青端着醒酒湯回來,将勺子放到唇邊探了探溫度後,才放心地舀起一勺遞到她的唇邊。

他生得宛如一塊溫潤的玉石,低眉斂目間,一舉一動皆是賞心悅目,林葳蕤呆呆看着他的動作,等醒酒湯遞到唇邊時,才反應過來,乖乖張開了嘴。

靜谧之中,一碗醒酒湯已經喂完。

林郁青溫聲道:“那我便不打擾阿蕤了,你先歇息,別忘了明日還有逐鹿宴。”

逐鹿宴,每年科考選拔結果出來之後,由帝王率領,到皇家獵場狩獵,以示大洛的人才皆是文武雙全。

眼看着林郁青起身就要起開,林葳蕤陡然想起方才自己說到一半還沒說完的話。

電光火石間,她想也不想,一把拉住他,在林郁青疑惑的目光中,一鼓作氣道:“郁青,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并非養你那對父母親生……”

林郁青眉梢微微一挑,旋即又将這幾分詫異壓下去,輕飄飄地轉回身:“阿蕤是如何曉得的?”

“難道……”林葳蕤扯住他衣袖的手微微松開,“你竟不感到意外嗎?”

只是在這瞬間,林郁青便醞釀好所有的說辭:“他二人待我如何,阿蕤你是知道的,更何況幼時遭訓斥之時,我記得他們曾說漏了嘴……”

說這話時,他稍稍垂下頭,有一半的面容隐藏在昏暗中,叫人看不真切,想來他定是傷心極了。

林葳蕤一愣:“原來如此,那你可曾想過自己的親生爹娘是誰?”

“從未。”他回答得果斷,“既然是他們先抛棄我,我又何必再回想?”

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可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生母便是當今聖上呢?林葳蕤不敢保證他還會那般想。

林郁青垂眸,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阿蕤還未曾告訴我,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我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林葳蕤有些心虛,還在猶豫着是否該将真相說出來,林郁青卻似看穿了她的心思,與她十指相扣:“無論他們是誰,阿蕤都不必告訴我,從今往後,我的家人便只有你。”

如此鄭重的承諾,林葳蕤倒不知如何回應,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許久之後才只吐出一字:“好。”

如此乖巧溫順的模樣,引得林郁青心頭微動,欺身上前在她的唇瓣上輕點了下,品嘗到淡淡的酒香:“阿蕤不必多想,早些歇息。”

有他守在床邊,林葳蕤便覺得分外安心,阖上眼安穩地睡去。

在她閉眼後,自然看不見林郁青的眸光在剎那間幽暗許多,暗室之中,他雙眸黑而深邃,猶如潛藏在無盡深淵中的黑暗,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片刻後,林郁青回到自己寝房,将房門關上,對着梳妝鏡坐下。

屋子裏只有一盞燭燈,幽靜沉郁,林郁青看向鏡中的倒影,卻又像是透過那倒影在看旁人。

許久,他端過桌上一尊上鎖的妝奁,取出鑰匙将其打開。

裏面并非什麽胭脂首飾,而是一副被卷起來的畫,解開系好的綢緞,畫紙慢慢展開,一看就有些陳舊的畫紙上,現出一個身影。

畫中之人身着白衣,烏發未束,皆是披于肩前身後,雙眸淩厲,幹淨得就像是纖塵不染,竟然與林郁青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相比之下,他就像是一柄雪色下散發出寒光的劍,冷光出鞘,一看便知難以制伏。

林郁青仔細看了幾眼,便将畫卷重新放回妝奁中,挑出一只眉筆,對鏡描摹。

不消一會兒工夫,他與那畫中人便從七八分相似便得幾乎一模一樣。

林郁青眉眼沉沉,看着鏡中的自己,執眉筆的手微微一頓,竟有幾分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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