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SRAP的人來開會的時候，我剛好去北京出差。劉希暫時接手了我的工作。

周五的下午，我回到了惠城。兒子蔣建州帶着，他帶着兒子我很放心，晚上我也不需要接兒子回來睡覺，于是拖着行李，在公司附近轉悠，想着随便吃點啥再回家。

轉了半天，我走進了明月閣。明月閣是我沒選擇下的選擇。

傍晚6點，明軒閣的高峰段，偌大的店堂，人滿為患。

“小姐裏面坐啦，現在人多，不介意搭個臺吧。”門口的小妹明着問我是否介意，實際上已經把我領到一個圓型小桌邊了。

“不介意。”我搖搖頭，才剛坐下，一個裝了4/5杯茶的茶色防滑塑料杯子就啪地放在我的面前了。

“請問吃什麽？”拿茶的小妹握筆站立身旁了，語氣不能說冷淡但是絕對不熱情。

“一個叉燒滑蛋飯一個雙雪糖水。”

“承惠19元。”

我掏出20塊，小妹把20塊展平，夾在菜單夾子上，然後俯身問另外一個人，“先生，請問現在點餐嗎？”語氣和剛才天然之別，溫柔甜美得能滴出水來。

我這才有空看到我搭臺的臨時夥伴。

當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字——“白！”見鬼的白！我媽說一白遮百醜，我想就是那個意思，當一個人特別白的時候，因為而産生的反光效應已經把其他的五官給遮蓋了。他衣着考究，溫和文靜，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的，一點留白都沒有。

“不好意思，我再看看。”顯然這位小白先生已經研究菜牌很久了。

“那您慢慢看了，需要再叫我們。”小妹戀戀不舍的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挪到3個臺之外忙去了。我看了看收銀臺，原來老板娘也在虎視眈眈的看着這邊。

我笑了笑扭開頭，看外面，慢慢喝茶。

等我回過頭來的時候，小白先生依然在看菜牌。那菜牌其實就是一張A4紙，上面正反面分別分4列寫有各類碟頭飯、蒸飯、湯品、糖水、小吃。我想他在上面再鑽研10個小時，最多也只是把紙給鑽出洞而已。

“你是否需要翻譯？”我問。

對面的小白先生終于擡頭。唇紅齒白阿！小白先生！只見小白先生揚了揚眉毛，喜形于色，單眼皮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請問梅菜肉餅，是什麽東西？”

“就是梅菜和豬肉，剁碎，和上一些澱粉，攤平蒸的肉餅。”

“那剁椒魚頭……”

“就是又鹹又辣的辣椒跟大頭魚的魚頭一起蒸了。小白同學，請問你是不是都沒吃過啊如果都沒吃過，我建議你随便看着哪個順眼就從了吧。”

“小白……同學？從了？”對面的人皺眉看着我，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

“Sorry，我的意思就是，你随便點一個，如果不好吃，下次不用再點，好吃，下次就知道哪個好吃。”

“這也算個solution。”小白點頭。

我的叉燒滑蛋飯來了，我不理他，開工。

飛機餐，想着就有點想吐了。

當我把那滑蛋飯掃了一半的時候，擡頭看到對面的小白，在專注地看着我——的飯。

“要嗎？”我撥了撥殘餘的飯，逗他！小白一看就是那個歸國華僑，只不過他是21世紀的歸國華僑。

“真的不介意嗎？”他探究地看了我一眼。“我剛才聽你說，這是茶燒滑蛋？”

“叉燒滑蛋，那個薄薄的有點發紅的肉片就是叉燒。”

他看了我一眼，從筷子筒裏拿出黑色的竹筷子，夾起了一片。這下換我有些尴尬了，沒想到人家還真不介意。

“你的筷子功，很了得！”我看着他握筷子的左手，拇指食指在前，其他三指在後承托，姿勢嚴謹标準。我想起我弟弟那笨拙的握筷子的姿勢，就跟一只鴨子用長着腳蹼的爪子握筷子一般，只會把筷子包起來，我就忍不住想拍額頭。

“你握筷子比我弟弟，還有我兒子都厲害。”我誇獎他。

“果真？過獎了。我從小就必須學習握筷子，這是我爺爺要求的，否則會被戒尺打手掌。”小白顯然吃過尋味，居然肆無忌憚，下了第二次筷子，我也不好意思再吃我那剩飯了。

“戒尺……你爺爺清朝遺族啊。”我嗤笑了一下，想起《喜福宴》。

小白微微一笑。

一笑百媚生啊！我在心裏嘆了口氣，正所謂看雜志上的帥哥照片哪裏比得上現場看活人來的盡興。

小白的笑幹淨清澈，棕色的眼睛如玻璃一般，他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說不盡的櫻桃冰淇淋氣息。

說一個男人如櫻桃冰淇淋一般，也太好色了。我默念，但是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表達。

“今天很幸運，能夠遇到你。”他終于放下了筷子。

“惠城歡迎你。”我站起來，想起了北京歡迎你，惠城歡迎你不禁脫口而出，說完我掉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慢慢，我走了。”我踢開凳子，小心地拉出我的箱子，丢下那盤還剩一半的剩飯。

“再見！”他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我回過頭去，瞪大眼睛看他，他已經站起，沒有離開位置，看着我笑。

我抿嘴笑了一下，算無聲的再見。

回到家，洗了澡，我□躺在被子上發呆。

我開始想我爹媽，他們吵了一輩子，不過依然在一起，然後想蔣建州，然後想前兩天的泡腳律師……思維好像飄蕩的野鬼，毫無邏輯的從一個事情跳到另外一個事情，最後視線落在屋頂的某個點發呆，對于一個有孩子的媽，無論是否單親，有時間發呆都是極其難能可貴的。

沉思完畢，我拿過手機，打算看上面的時間。時間是晚上9點20分，除此之外，還有2條短信，1個未接電話。

短信一條是蔣建州的，讓我明天跟他一起帶兒子去爬山。另外一條是樓盤廣告！

我翻開未接來電，劉希的。我按下回撥。

“漂亮師姐，有什麽好事啊？”

“你回到惠城了？”

“對啊，剛才洗澡，沒聽到你電話。”

“SRAP的事情，上周老板臨時被召集去開集團的會議了，所以SRAP周一上午會跟我們再有一個會議，他們的首席方案專家會給我們老板解釋整套方案。”

“那看來該我開的還得開，幾點啊？”

“8點30分。變态吧！老板10點要見公司老總，所以争分奪秒啊。”

我哀號了一聲，“那我不是至少8點15去到公司？”

“要不我三更半夜給你電話幹嗎？”

“9點多，不算三更半夜，至少還可以請我吃頓宵夜安撫我一下。”

“我要陪老公，沒空搭理你。對了，SRAP那邊來了5個人，一個胖子……”

“他們的亞太區副總裁？”

“聰明啊，小米！”

“哎！有沒有帥鍋，美國胖子就飄過吧。”

“一個中國區新上任的代表，一個他們的方案專家，2個他們在阿姆總部的研發人員。”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嗯……帥的瘸，不瘸的不帥，老的胖，不瘸不帥不老的高……這是我的個人評語！”

“什麽？”我目瞪口呆，劉希的毒嘴完全超越我的想象！

“他們的方案專家，是一位殘障人士。”劉希思忖了一下說道。

“鬼子對殘障人士真是……”我想起我之前去德國，看到一個公司機密機房是有專門的門開給輪椅人士的。

“人家國家有錢啊！”劉希嘆了口氣。“不過……”突然劉希壓低聲音，很花癡的說：“那個專家好帥噢，今天都驚吓了一衆姐妹了。”

“你老公是不是在旁邊啊？”我故意大聲的說。

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的叽裏咕嚕聲，很快我就聽到劉希跟我一本正經地說：“我不跟你聊了，我把相關的郵件都給你了，你自己看，我老公叫我了。”

我把熄滅的手機扔到桌子上，把臉埋在枕頭裏，在床上打滾。

不想幹活，不想開會，不想……什麽都不想，也不想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