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搞事

花朵。

第一次在暗夜裏見到她的時候，那些藤蔓從人的胸腔之中破土而出，而站在那些荊棘之畔的她配上身上不染纖塵的白色長裙，如同一朵戰栗的脆弱花朵。

然而，那些荊棘如今正以背叛的姿勢從她自己的身體之中瘋狂抽長，如同荒野之地蔓延的雜草一般将她吞噬。

艾瑞克手上的薄冰已經融化，但是此刻的手掌卻被荊棘的刺割出了鮮血，卻依舊無法停下盡力将那些藤蔓拔出的瘋狂舉動。

不要。

不要才一相認，就在我面前枯萎。

他近乎絕望地大吼了一聲：“查爾斯！怎麽辦！我我問你怎麽辦！”

查爾斯喘着粗氣的聲音顯然不像是置身事外：“我試過了，但是我沒辦法進入她的大腦！她的城堡之外遍植荊棘，我連她在哪裏都找不到！”

艾瑞克将那被荊棘包裹的脆弱身子包入懷中，啞聲道：“不是那樣的。”

“沒有抛棄你，從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抛棄你。”

“所以如果要恨，就來恨我，不要這樣對你自己……”

查爾斯咬牙：“沒用的艾瑞克，這不是她自己的本意……等一下，等一下，藥！我們給阿比蓋爾留了三支藥劑，本來是口服的，但是緊急情況下口服是沒有用的，只能注射。我記得囑咐了阿比蓋爾随身攜帶，你找一下！原本的劑量是一支，現在這種情況，只能……”

身邊的漢克低聲道：“只能三支一起注射。”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向查爾斯，定定地說道：“可是那是足夠讓一個人猝死的劑量，教授。”

查爾斯的手緊攥成拳：“阿比蓋爾的能力異于常人。她不會死的。”

這句話說出來完全沒有底氣，只是在自我安慰。他說着，又重複了一遍：“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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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站在教授身邊始終未曾出聲的琴忽然開口：“不能這樣，教授。藥劑注射成功救人的可能性比阿比蓋爾自己掙脫困境的可能并不多出去多少，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尤其是，如果阿比蓋爾因此而死，萬磁王會認為是自己的失誤害死了女兒，可是如果他注射藥劑之後阿比蓋爾依舊死了，那麽他會認為是我們害死了他的女兒。”

“教授，為了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孩子，讓萬磁王和我們反目成仇，真的值得嗎？”

查爾斯輕聲道：“琴，這世上沒有哪一個生命是無足輕重的。”

琴輕聲道：“我明白。可是那三支藥劑同時注射的結果是什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教授，我只是不希望我們為萬磁王的失誤而背鍋。”

查爾斯始終沒有開口阻攔，看着艾瑞克從包裏翻出藥劑，并且迅速注射入阿比蓋爾的身體之中。

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最後還是說了出來：“艾瑞克，一支是不足以讓她身上的能力平息的。需要三支同時注射。”

慌不擇路的艾瑞克迅速将三支藥劑注射完畢。阿比蓋爾身上的藤蔓緩慢地失去了力道，在她的咽喉上枯萎，并且最終消失不見。

艾瑞克緊繃的神經猛地放松下來，緊皺的眉頭松弛了，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伸手輕輕撫了一下阿比蓋爾的額頭，将那幾縷遮住眼睛的碎發撥開，耐心地等待着她醒來。

然而，時間仿佛凝滞了一般，躺在他懷裏的阿比蓋爾沒有任何動靜，沒有呼吸，沒有體溫，安靜得如同一具屍體。

他開始慌了，以往最反感查爾斯闖入腦中的他也開始不斷地需求幫助：“怎麽回事？”

“查爾斯？我問你這是怎麽回事？”

最後一絲暮色從大地盡頭灑了過來，再接着，無邊的黑暗蔓延了過來，将正在蘇醒中的紐約城覆蓋了。

不夜城，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艾瑞克的手指扣緊，怒吼一聲：“我問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查爾斯！”

然而，夜色之下，一片死寂。

查爾斯切斷了和艾瑞克的聯絡，皺眉：“我感覺不到她了。阿比蓋爾從我的視野裏消失了。”

廣闊的空間裏那如同深夜星辰一般的世界黯淡了，化作了一片黑暗。

城堡前的荊棘枯萎了，高高築起的藩籬倒塌了，但是躲在裏面的少女，卻消失了。

琴轉頭看了一眼另一邊的漢克，嘆息一聲：“我還以為過了這麽多年，這個藥劑的毒性改善了。”

漢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去茫然地詢問查爾斯，然而對方的沉默卻讓他焦急。

似乎是忌諱宣布對方已經死亡，查爾斯只是低聲道：“她消失了。”

他伸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低低地說道：“對不起，阿比蓋爾。”

然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阿比蓋爾猛地睜開了眼睛，開始劇烈地喘息着，大口呼吸着新鮮的口氣。

查爾斯借着艾瑞克的眼睛看着那驟然活過來的少女，緊皺的眉頭非但沒有放松，反而越擰越緊：“可以肯定，阿比蓋爾沒有死。”

站在他身邊的兩個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然而，教授的神色卻完全不容許他們徹底放松。查爾斯皺着眉，湛藍色的眼睛裏掃過一絲陰霾：“和十年前一樣。我又一次找不到她了。”

面前黑暗的空間之中再度浮現出那如同星辰一般廣闊的世界，查爾斯迅速地掃過了每一個人，失望地說道：“阿比蓋爾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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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比蓋爾睜開眼以後，滿目的黑暗緩慢褪去，變成了一種晦暗的色調，如同暗夜褪了色，變得不倫不類。她試圖掙紮，然而原先那種力量卻随着身上的一個小小的創口流失殆盡了。

艾瑞克将她扶了起來，顧不得解釋再多，對她說道：“快去和你媽媽告別。”

“你的能力暫時停息了，陷入噩夢的人正在醒來，而且方才的磁場波動一定已經吸引了那些人過來。”他說着，焦急地抓住了阿比蓋爾的手腕：“我們再不走，就逃不掉了。”

“你不想在監獄裏度過餘生，是不是？”

阿比蓋爾卻極度畏懼他一般，甩開了他的手。和方才的憤怒不同，這一次她的神情變成了一個極度的恐懼，這樣的神情他從來沒有在這個女孩子身上見過。

被那個畏懼的眼神刺痛了，艾瑞克試着向前一步拉近兩個人的距離，阿比蓋爾卻極度驚恐地後退了一步，幾乎是逃一般地躲開了他。

她強自鎮定下來，低聲呢喃道：“我……我不會跟你走的。”

說着，深吸了一口氣，勉力裝出平靜的神情，跌跌撞撞地沖向自己的屋子。

艾瑞克怔在原地，覺得仿佛有一層透明的牆正橫在兩個人中間，不可逾越。

阿比蓋爾幾乎是撲到了門口，費力地掏出鑰匙來想要開門，然而那門卻先一步自己開了，阿比蓋爾低聲道：“門沒鎖。”

說着，猛地推開門奔上樓梯：“有人來了。”

艾瑞克下意識想要攔住她。如果家裏已經來了不速之客，這種時候決不能讓她孤身一人闖進去，然而那道透明的牆卻始終橫亘着，他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之後，才迅速追了上去。

失而複得，才知道有多麽重要。

必須帶她走，立刻。

還好現在的她已經無法使用那種可怕的能力了，那麽就趁着這個時候将她帶走。

無論如何。

阿比蓋爾盡快地沖上樓，一路在屋子裏迅速搜尋着，直到看見了卧室微微開着的門。她從牆角提起一根棍子，快步走了進去，看見那個扶着頭，從地上掙紮着站起的人影的時候，擡起棍子就要猛地打下去。

然而，她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修長的手指痛苦地扶住劇痛的頭，尚在流血的耳朵暈染開一片鮮紅，筆挺的西裝狼狽地褶皺了，原本英氣的面孔上只剩下不堪和狼狽。

哈利·奧斯本慘白的面孔映在黯淡的月光下，剛從昏迷之中清醒的眼睛尚且迷茫地看着面前的阿比蓋爾，整個人猶如被潑了冷水一般，渾身僵直地站住。

阿比蓋爾手裏的棍子緩慢地垂了下去。

她歪了歪頭，對着哈利伸出手：“還給我。”

哈利僵了一下：“你聽我解釋……”

阿比蓋爾倒退了一步：“解釋？你手裏拿的那個硬盤裏是我做出的所有草圖的備份，你能這麽準确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很厲害啊，奧斯本先生。”

“你不是第一次來了吧？不然怎麽這麽準确地就找到了？”

哈利皺眉：“我不是來偷東西的！你聽我解釋！”

阿比蓋爾伸出手，開始數：“從你來挖我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了會有這麽一天。起初還是朋友，想通過情誼來獲取利益，後來被公司逼得惱羞成怒，所以要來偷。”

她看着哈利，和他拉開了距離，輕聲道：“我對你，很失望。”

哈利揉着劇透的頭，猛地吼了一聲：“我都說了我不是來偷東西的！只是你不來見我，所以我來見你而已！而且你就這麽快地相信我是來偷東西的，你為什麽死都不肯相信托尼史塔克已經死了？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賴嗎？比一個死人還不如？”

阿比蓋爾猛地擡起頭：“軍方都不确定的事情，為什麽你如此篤定？”

哈利整個人僵住，下意識張了張嘴，卻沒能辯解。

阿比蓋爾逼近一步：“你早就嫌他礙事了是不是？我問你，他這次出事，你也沒有參與？回答我！”

哈利幾乎是惱羞成怒：“阿比蓋爾！”

阿比蓋爾伸手抓住自己的頭：“你讓我還能怎麽想，哈利？你讓我還能怎麽想？你走吧，那些草圖是我個人的作品，沒有給托尼看過，不算是史塔克公司的財産，算我送你的，我求你了，你走吧。”

仿佛有一道高牆，将她從所有人身邊隔開。

朋友、親人、愛人，都不見了。

只剩下那些聲音的回響。

“羅茲知道的太多了，你确定不殺了她嗎？艾瑞克，對露水情緣如此心軟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她現在還懷着孩子，怎麽說那孩子都是無辜的，等她生了孩子，再殺她也不遲。”

阿比蓋爾再度倒退，卻發現已經退到了樓梯口，而幽微的光裏，那個令她恐懼的男人正一步步走上來，急切地說：“該走了，阿比蓋爾。”

她轉過頭，想要前進一步躲開艾瑞克的時候，哈利正伸手扶着尚且流血的頭，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進退維谷。

哈利依舊在辯解着什麽，但是這一切卻如煙霧一般，從阿比蓋爾耳中淡去了。

“我說了，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甚至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阿比蓋爾，我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之中，我看見你死了，所以我想來找你……我根本不知道我拿的是什麽，我只知道那個噩夢很可怕，很強大，我根本無力掙紮……”

“如果你因為這個而懷疑我，那我還給你，好麽？我承認，我需要你的幫助，但是還沒有到要來偷的地步……”

好吵。

艾瑞克急道：“阿比蓋爾！包圍的部隊已經出發了，我們再不走就被困住了！”

好吵。

她試着逃，卻無處可去。

漆黑的夜空忽然被一道驚雷劈開，閃電閃爍之後，在阿比蓋爾面前留下一道燒焦的痕跡，把屋子裏的三個人都吓了一跳。

這個時候，頭頂的屋頂忽然被砸穿，一個巨大的窟窿裏露出了繁盛的星空。

煙土四處彌漫，在嗆人的灰塵之中，一個颀長的身影從煙霧之中走了出來，且伴随着一聲怒吼：“阿比蓋爾·羅茲！”

阿比蓋爾膽戰心驚。

這小公主氣質十足的聲音有點耳熟。

伴随着天雷降世，且自帶閃電光環的年輕人顯然沒有砸穿別人家屋頂以後應該道歉的覺悟，氣沖沖大跨步走了過來，一把扯住了小奧斯本先生的領子：“你竟然膽敢寫信嘲諷我！”

阿比蓋爾：“……”

阿比蓋爾：“那啥……”

其實……

我才是……

阿比蓋爾……

長發長袍的年輕人像拎小雞一樣将小奧斯本先生拎起，回頭對着試圖打斷他的阿比蓋爾怒吼一聲：“住口！”

阿比蓋爾：“哦。”

于是，她往一邊一縮，不吱聲了。

年輕人咬牙一字一句對着哈利繼續怒吼：“你怎麽敢！我可是堂堂天神！”

無辜的奧斯本先生打了一個哆嗦。

嗯，天神先生眼神不太好。

年輕人看清了奧斯本的臉以後，茫然地“咦”了一聲。阿比蓋爾是個男的？

阿比蓋爾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我。我才是阿比蓋爾羅茲。那啥，你就是那個洛基吧。”

洛基手一松，堂堂總裁哈利奧斯本就摔到了地上。

他茫然地看了不遠處的阿比蓋爾片刻之後，絲毫沒有認錯人的尴尬，轉過身繼續大踏步走過來：“你竟然敢寫信嘲諷我！我可是——”

阿比蓋爾揉了揉耳朵，枯燥無聊地攤了攤手：“你可是要成為王的男人。”

洛基：“……”

然後，令阿比蓋爾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十分大方地，點了點頭。

那意思大概是：對啊我就是要成為王的男人有什麽問題嗎。

阿比蓋爾：“所以……你來找我……到底是要做什麽……”

洛基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很認真地從懷裏掏出一張被折得仔仔細細的信，伸手指了指，非常認真地說：“改了。”

阿比蓋爾：“……啥？”

洛基：“你是預言女巫吧。改了，改成我以後要統治世界，統治宇宙。”

要不是他長得很帥神情又很認真，阿比蓋爾一定以為他是一個神經病。

于是，她轉過頭，湊過去看了一眼。

信紙上面确實是她的字沒錯：

“親愛的洛基，很抱歉告訴你，你這輩子都沒希望毀滅世界了。”

——阿比蓋爾·羅茲。

……

……

……

……你是來搞事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