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侍讀

“這件事，皇上真的打算就此揭過？”不棄問。

“嗯。不過世間的事總是一事連着一事……”

這話說得很對，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蝴蝶效應麽，一只蝴蝶在紐約中央公園的小黃花上扇動了一下翅膀,東京會掀起風暴電閃雷鳴。刺殺太子這麽大的事，哪有那麽簡單消弭于無形。

“眼下算得上處理妥當了，你不用再擔心，何況……”孟曜欲言又止。

“何況什麽？”這家夥說話說一半的習慣真是好感全無。

“雖然幕後主使一點線索也沒有，但有更麻煩的事需要他們擔心。”

不棄蹙眉，“什麽事？”

“北方将有戰事。”孟曜的語氣冷靜，看來，他是早就在等待衛國遇到外患的時機。

“可現在是夏天，馬上要冬天了，如果要打仗，百姓怎麽秋收，沒有糧食怎麽過冬？”不棄一口氣反問道，說完之後也驚訝于自己的思想高度，但見孟曜只是睜着那一雙澄澈的眼睛看着她，便知道跟他談這種事是對牛彈琴，著名導師馬x思就說過，孟曜這種地主階級，不管怎麽蹦跶，都躍不出那個小圈圈。

十幾年的思想政治課不是白上的，不棄頓時覺得自己的形象高大起來，看着孟曜的時候，一種階級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孟曜正想感慨幾句百姓的艱難，一将功成萬骨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什麽的，忽然瞥見不棄彎腰縮背一個人偷摸笑得特別燦爛，瞳孔一滞，俄而無語的搖搖頭，一甩馬鞭，繼續趕路。

馬車還沒到馮府門口，不棄就遠遠看見萃玉站在大門口。

“大小姐，你可回來了。”萃玉一見他們，就忙不疊地迎過來，扶着不棄下了車。

雖說今天回來的晚了一點，可萃玉這模樣像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怎麽了？”

孟曜望向萃玉，略略點頭，轉身駕車走了。

“是出了大事了，大公子他……公子吩咐我在門口等你，說一見到你，就帶你去書房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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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什麽事情嗎？”

"知道……還是等大公子來說，大小姐咱們趕緊走吧！”

"好！"萃玉走上前将不棄的披風取下來，不棄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孟曜将他的披風搭在自己背上。她撇了撇嘴，又整了整衣襟，快步朝馮哥的書房跑去。

馮哥這麽急着見她，莫非是出了什麽大事？孟曜這家夥一副知情人的樣子，卻半點口風也不透出來，實在可惡。

"大哥，出了什麽事？”

不棄跨進書房，馮哥正在燈下寫着什麽東西，聽見她的聲音，便放下了筆，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邊去。

"今兒兵部收到八百裏加急的情報，夷狄在五日前突然對北疆發起攻擊。我不日便要随軍北行了。”

“随軍？”原來朱雀攔截的那個英雄是兵部的人，北疆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難怪他撞得頭破血流也要去兵部，“大哥你不是沒有官職嗎？”

“從前沒有，是因為不需要，如今蘇将軍年事已高，軍中尚無能接班的人物，正是一個好時機。”

做青霏他爹的接班人？這倒是挺适合的，正好連女兒一起接了，全方位服務。不棄堆了滿臉的笑容，“大哥，你一定行！”

馮哥見她這興高采烈的模樣，微微一愣，旋即狠狠敲了她兩下，“從沒聽說過誰親哥上戰場了這麽歡天喜地的！”

不棄捂着腦袋，強辯道，“誰叫我親哥神功蓋世、刀槍不入。”

這兩個四字詞語着實悅耳，馮哥滿意的點點頭，“我和爹都不在家，我已經拜托阿曜照顧你。”

"我不需要他照顧！"不棄把頭一偏倔強地回道，孟曜就是要害他的頭號種子選手，托他照顧，豈不是羊入虎口？

馮哥沉下聲音，語氣不容置喙，"出征是大事，府裏的精英護衛我都會帶走，上回你在東宮樹大招風，爹爹一時回不來，我怎麽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馮府？”

"要不，你把我帶走？還有朱雀，他會保護我的。"不棄伸手拉住他的袍袖将自己依向他，"你知道我早就盼着出去走一走了，有朱雀在，一般人傷不了我。”

馮哥欣慰地握住不棄的雙肩："說什麽傻話，戰場上刀劍無眼，連我都不能保證全身而退，何況再帶着你？而且，皇上有令，你這段日子必要進宮給朝華公主做侍讀。”

“侍讀？”不棄腦子轉了一圈，“是留我在帝京做人質嗎？”臨時升級為軍屬的她終于明白了眼下的局勢，知道自己再怎麽堅持也改變不了什麽。

"小妹，七天後我就要出發了，你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要不，明天我們老李記撮一頓？還是我親自打獵然後野炊？”

"都沒興趣。你啥時候回來？"親哥要上戰場了，她可沒那麽沒人性，還想着吃吃喝喝。

"最快也得半年，夷狄并不好對付，兩個勢均力敵的國家交戰，哪裏能速戰速決？”

"大哥，真的不能帶我去嗎？”

"小妹……”

"好了，我知道了。"面對即将的離別，不棄的心裏湧起一絲隐隐的不安，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來，“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好，"馮哥雖然笑着，但兩道英挺的劍眉不自覺蹙在一起，"小妹，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照顧自己。”

"大哥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馮哥領命禦邊，馮府的護院們此次要随将軍出行，他們個個都是得馮哥親傳武藝的勇士，聽說能去北疆抗擊戎人，全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唯一有些失落的人，是萃玉。她不像雲袖那樣武功高強，按理應該留下來照顧不棄，但不棄知道她的心思，便主動跑到馮哥跟前說，大哥你平日在帝京花天酒地慣了，這會兒沒人跟着伺候不太放心。許是萃玉做事向來靠譜，總之最後決定讓萃玉随後跟去北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雲袖的事，不棄看着萃玉，心裏總是有幾分心疼。

與萃玉的悶悶不樂相反，朱雀自打聽說平日裏陪着他舞刀弄棍的護院們要上戰場禦敵，整天在不棄耳邊聒噪，天天在她跟前撒嬌，耍賴，鬥狠。不棄去詢問了馮哥，知道朱雀的體力和爆發力驚人，但怕他一上戰場就不受控制，還是留在府裏多養一養再說。

不棄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告訴他帝京也很危險，他必須留下來保護自己，等過兩年長得跟馮哥一樣高了就能上戰場。朱雀知道後，高興地上蹿下跳。看他那開心勁，不棄不禁想，如果過幾年，朱雀長得跟馮哥一樣高了，那該怎麽辦，真的讓他上戰場嗎？

不，朱雀這一生不需要功名榮華，平安喜樂就足夠了。

七天的時間轉眼即過，馮哥還未領兵出城，宮裏派來的馬車就已經到了門口。不棄正在猶豫該帶哪個丫鬟進宮時，馮哥領着一個俏丫鬟走了過來。仔細一瞧，這個綠衫子、雙鬟髻的丫鬟居然是绮羅。

這一番穿着真瞧不出來是墜花煙那個濃妝豔抹的老鸨了。

“绮羅會功夫，陪着你進宮倒比萃玉還好些。”

不棄若有所思，派自己的心腹過來，或許就是孟曜所謂的照顧吧？绮羅笑吟吟朝不棄施了一禮，替不棄收拾了幾件常穿的衣服，随她一同走出馮府。

馮哥時常不在帝京，卻是頭一回正兒八經的道別，不棄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人已經登上馬車，手卻攥着馮哥的袖子。

"小妹，我真該早些把你嫁出去，省得你這麽黏我！”馮哥笑嘻嘻的，見不棄沒生活，又低下聲音，“只要事情一辦妥，我就即刻回來。"

“大哥萬事小心。”不棄終于松了手，進馬車裏面坐定，放下簾幔的一瞬，她便落了淚。戰場上，千軍萬馬，萬箭齊發，馮哥的武功只能算是匹夫之勇，難保完全。

"大小姐，你別難過了，大公子不是答應你了嘛，他很快就會回來的。"绮羅說完，見不棄依舊皺着眉頭又笑着問道："快別皺眉了，當心不美了……"

美不美什麽的，早就不在不棄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她看着绮羅八面玲珑的模樣，示意她附耳過來，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宮裏的人都知道雲袖是我的丫鬟，又會武功，待會兒入了宮，你一定要低眉順眼些，不到危急關頭，千萬不要讓人知道你武功高強。否則，你我都會危險。”

绮羅聽完，凝神看了不棄一會兒："大小姐說的話，主上已經囑咐過我了……”

不棄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總之咱們進了宮，真得處處規行矩步，現在可要打起精神來，把該做的規矩都做好。”

"是！”

"你……你跟雲袖，是一樣的？”

绮羅一愣，明白過來不棄話裏的意思，"我跟主上的日子比她短一些”，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請大小姐放心，奴婢對主上并無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不棄聽着這話的意思有點怪，回味了半天才想到她和孟曜已經是衆人眼中的一對，绮羅想必是以為自己吃醋了吧，她連忙擺了擺手，“我沒說那個。”

绮羅嘆口氣，“她雖說命薄，未嘗不是自尋煩惱。情愛并非虛無，可也要講究對象，像主上那樣的人，怎麽會談情說愛。”

"對啊對啊，他那種人，又陰險又狡猾，陪着人家認字讀書又說不愛不愛的，信誓旦旦說自己沒許諾過，那你明知道人家對你有意思，你在那裏欲拒還迎算怎麽回事！”不棄想到孟曜風輕雲淡的樣子就咬牙切齒。

“其實男人也就那麽回事！”绮羅深有感觸的點頭，“有的男人，眼神一到位就山盟海誓，扔一堆的承諾哄得女人心花怒放，有的男人，從頭到尾死不開口從不給個盼頭，偏偏女人就是認準了死理。”

“寧願相信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

“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绮羅補充道。

"哈哈哈哈……"不棄忍不住嘻嘻哈哈起來，绮羅也樂得直不起腰來。

宮裏的人掀開馬車的簾幕，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不棄和绮羅大大的笑臉。随後幾天，宮裏的頭條八卦便是說那熙寧縣主因為能有機會進宮陪公主侍讀已經高興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