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舊恨

不棄倚着孟曜的肩膀，原本令人浮想聯翩的同床共枕，沒有一絲的旖旎。伴着孟曜略帶酒氣的呼吸，不棄很快睡着了。

但她睡得并不踏實。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片廣闊的大草原上，朱雀穿着銀光閃閃的铠甲，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毫無眷戀的策馬離開。身後是一陣凄厲的笑聲，她知曉是白鳳音，沒有回頭，奮力向朱雀跑去。

然而卻看見孟琛和青霏并肩站立着，似笑非笑，似乎對着她指指點點。

她想過去向青霏問個明白，卻身陷在重重迷霧中，再看不清任何東西。沒來由的一陣顫栗。

孟曜，你在哪裏？

腦中漸漸恢複清明，她下意識地去抓身旁的孟曜，卻撲了個空。

驚恐之下，她猛然張開眼睛，眼前白光一閃，“砰”，一聲劇烈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刺耳的聲音讓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孟曜！”不棄無措地大喊了一聲。

“快趴下！”孟曜早已躍下了床榻，身旁的利劍一揮，将來人逼退了幾步。

不棄沒有功夫，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孟曜添亂，雖然不甘心、不情願，依然照孟曜的話蹲到了角落裏。

燭火早已熄滅，月光的清華透過窗棂灑了進來，與孟曜搏命的蒙面人身形瘦弱，招招都指向孟曜的命門。

不棄的目光落到孟曜臉上，見他氣定神閑，便知蒙面人不是他的對手，又回望向蒙面人，覺得那一雙眼睛清澈靈動，只是燃燒着熊熊的仇恨，與手中的寶劍一樣泛着泠然的冷光。

這樣一雙眼睛……不棄的心髒突然開始劇烈地跳動。

“嘶”，孟曜的長劍刺穿了蒙面人的持劍的右手臂，蒙面人卻如不知一般，寶劍換到左手，反手一刺！

孟曜抽回長劍，朝後一退，不棄聽到皮開肉綻的聲音，然而蒙面人毫不猶豫地向孟曜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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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霏，是你嗎？”不棄緊緊靠着牆壁，怯怯問道。

空氣裏蔓延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更蔓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默。

“你走吧。”孟曜似乎也早已知曉，收回了長劍。

“哼。”蒙面人不屑一顧，重新撲了上來。

然而這一聲冷哼，證實了不棄心中的猜想，她驀然從床榻上跳起來，伸開雙臂站在孟曜身前，“青霏，不要！”

“不關你的事，你讓開！”默認身份的蘇青霏以更加猛烈的姿态期身而上，劍光轉眼便至不棄眼前。

孟曜長袖一揮，将不棄護到身後，身形突然加快，很快又在青霏身上留下了好幾個傷口。

打鬥聲驚動了绮羅和展飛，須臾，他們倆手持兵刃沖了進來。

“你們別上去！”不棄尖聲喝住他們倆，聽着一聲又一聲皮肉開裂的悶聲，心情越發沉重。

“主上？”绮羅和展飛對視了一眼，輕聲詢問孟曜。

孟曜緊抿着雙唇，沒有半分回應，绮羅和展飛只好站在一旁。

“住手，你們都住手！”不棄沖上前，緊緊抓着孟曜的衣襟，“快停止這場沒有意義的打鬥！孟曜，把青霏打暈！”

她知道青霏不會放棄，她更不能看着孟曜受傷，眼見青霏的傷痕越來越多，她的心越來越難受。

孟曜的眼神閃過一絲難以言明的色彩，然而他絕不能在不棄眼前殺掉她最好的朋友，最終一擊殺着，打飛了青霏的寶劍，劍柄猛擊青霏胸口，震得她跌倒在床邊。

“青霏！”

不棄急急沖過去，想扶住她。“攔住她。”孟曜一聲令下，绮羅和展飛欺身而上，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

一道紅色的影子翩然而至，扶住了青霏搖搖欲墜的身軀。

“绮羅，今晚不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死護着不棄，別讓任何人靠近她，也別讓她靠近任何人。”孟曜的下巴微微一揚，劍鋒指向孟琛，“過了今晚，你和展飛就自由了。”

“屬下一定保護好大小姐。”绮羅和展飛齊聲道。

孟琛扯下青霏的面巾，繞着她受傷最重的右手緊緊纏了一圈，打了個死結，青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腳邊已經有一灘暗色的血。

“青霏！”不棄凝視着她晦暗的面龐，身子不自覺向前，卻被兩旁的人死死拉住。

蘇青霏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滿是恨意的眼睛終于移到不棄身上，恨意終是一點一點散去，只留下濃濃的悲傷。

孟琛進來的時候并未關門，夜風吹着門扉吱吱嘎嘎作響。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孟曜的聲音冷得像臘月裏的寒冰，他的手一抖，長劍指向對面的兩人，“要打，就出去。我不想在不棄眼前殺人。”

為什麽？青霏究竟為什麽要殺孟曜？孟琛有動機，可是青霏呢？為什麽毫無理智地沖過來與孟曜拼命？

“不想在不棄眼前殺人？你以為這樣你就是個好人了？”青霏怒道。

“青霏，我們走。”孟琛将青霏扶到一側，想要離開。

“想走？現在晚了，正好我有事找你，新仇舊恨一起算清！”孟曜失了慣常的冷靜，手腕一抖，長劍寒光四溢，擋在孟琛跟前。

孟琛一抖紅衣，抽出一柄彎刀，“我知道二哥身負絕技，願意一試。”

“孟曜，你想做什麽？”不棄望着眼前的三人，死死抱着绮羅的手臂，似有千百根針紮在心口，“你快叫他們放開我！”

如果這一戰終歸無可避免，那麽她也要盡量的拖延。

“孟曜，讓他們走，好不好？”

“怎麽，你不舍得孟琛死？”孟曜轉過臉，盯着不棄，語氣沉重得仿佛泰山壓頂。

“你胡說什麽？”不棄急道。

這家夥，還在意不棄曾經對孟琛的情愫嗎？

“像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僞君子，不棄如今被你迷住了，早晚有一天會認清你的真面目離開你。”青霏突然支起身子大喊道。

“閉嘴！”孟曜暴喝一聲，手中的長劍猛地向前一送，眼見就要一劍貫穿青霏的身體，幸而孟琛往右一閃，避開劍勢。

青霏連連嗆了幾聲，吐出一口濃稠的血沫子，卻依舊笑道，“你不想在不棄眼前殺人？難道掩耳盜鈴就能遮掩你心狠手辣的事實？你不過是仗着旁人都比你心軟罷了！”

“青霏，為什麽？你為什麽非殺他不可！”

“不棄，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千頭萬緒，全在不棄腦中盤桓，會令青霏如此失控的，只有一件事，她不是不知，只是她一直不願意去知道。

“是他，是他派人殺了我哥，又給我爹下藥！”青霏咬牙，“若不是遇到白鳳音，我還在傻乎乎的替他辦事！不棄，你快離開他，白鳳音如今沒了利用價值，便被一腳扔開，等他做了皇帝，你和馮不離只怕也……”

果然是這樣……果然是孟曜……仙女一樣的白鳳音，也會有破罐子破摔的一天，而自己，會有這樣一天嗎？

蘇青霏見她難受，心中不忍，又轉向孟琛，“你知道你為什麽輸嗎？換做孟曜，今夜不管誰會死，都攔不住他回京的路！你何必多此一舉來救我。”

“笑話，你以為他是為了救你才來這裏的？依蘭城裏裏外外都是我的人，你以為喬氏真能悄無聲息的把消息傳遞給他？孟琛，宮裏發生了什麽事，我比你更清楚！”

青霏訝然，孟琛卻是沉默。

宮中發生了什麽大事？需要孟琛急着趕回京城？

“他早就被不離他們盯住了，跑到這裏來，不過想借着不棄保住小命，”孟曜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我是僞善，孟琛又能好到哪裏去，明知道逃不出去，跑到這裏來裝好人……”

“孟曜！”

“你想說什麽？你想叫我放過他們？”孟曜低下頭，定定看着不棄的眼睛，叫她完全說不出話，只見他的嘴角綻開一個笑容，卻是苦澀難當，“就因為他是孟琛，即便他要奪了我想要的皇位，即便他是來取我的命，我都必須放了他，是不是？”

“不是的……”不棄垂着頭，喉嚨艱澀萬分。

“那是為什麽？不棄，你告訴我，你心裏是不是還有他？”孟曜漸漸走近，示意绮羅和展飛退下，緊緊握住不棄的肩膀，“說不出來？那麽，你只需要告訴我，是孟琛活還是我活？”

“讓他們走！”不棄忽然提高了聲音。

孟曜沉默望着她，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淡淡道，“全都走。”

孟琛将青霏打橫抱起，嘴唇喏動幾下，飛身離去。而绮羅和展飛也一前一後地退了出去。

“孟曜，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待到屋中只剩下兩人，不棄緩緩擡眸，迎上孟曜的目光。

他握住不棄雙肩的手忽然一僵，睫毛倏爾閃了一下，“你想要我承認什麽？自從我們在一起，我就保證，絕不會再做讓你難過的事，只要你開口，我連孟琛都會放走！”

不棄眼睛裏漸漸充盈了淚意，她揉了揉，拼命不讓淚水掉下來，“那兩個殺手，那兩個綁架了我兩次的殺手，是你的人對不對？”

她早知孟曜不是好人，早知他做事不擇手段，卻一直相信，他的每一步每一件事都是迫不得已，是在層層重壓下的無奈選擇。他對馮哥的情義，對雲袖的祭奠，對自己的愛意，不棄全都記在心上。

有些事，她拼命不讓自己去想，用一層又一層的紙糊住那個尖銳的事實，但終究沒能掩蓋得住。

孟曜此時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然而眼眸裏的陰影洩露了心底的慌張，“不棄……”

“第二次是無意，那麽第一次呢？那時候為什麽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