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講武德

但她怎麽也想不起來，算了，可能不重要，“你不用通知家人嗎？”

蕭清平嘴唇緊抿，一雙黑眸微沉，“家裏就我和爺爺。”

樂怡沉默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孩子，唉，怪不得生病了也沒有錢醫治，太難了。

蕭清平可能是誤會了什麽，右手緊緊捏着左手的的小指尾，“我會還錢的。”

“啊。”樂怡有些茫然，怎麽又提？看着少年忐忑又倔強的眼神，心裏一軟，“這個不着急，你怎麽不吃了？”

蕭清平只吃了半個包子，還餓，但強自忍着，“留給爺爺吃。”

坐在一邊抱着沉睡兒子的樂國榮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看他順眼了幾分。

孝順的人，總會讓人高看一眼。

“小怡，我們該回家了。”

“不等了？”樂怡沒有手表，也不知道幾點了，“手術還沒有做完吧？”

樂國榮看着呼呼大睡的兒子，滿眼的疼惜，“我們既不是醫生，又不是家屬，留在這裏有什麽用？你們明天還要上學，回家去。”

這話說的好有道理，樂怡也有些困了，打了個呵欠，“蕭清平，你……”

“你們快回去吧，謝謝你樂怡，謝謝你，樂伯伯。”

樂國榮走出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少年眼巴巴的看着他們，那複雜的眼神讓樂國榮心口如壓了一塊石頭。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身上僅有的錢，就九毛，強塞給蕭清平，“我們也沒錢，幫不了什麽忙，拿去給老人家吃幾個包子吧。”

老人家還查出營養不良，餓過頭了。

提到高燒不退的爺爺，蕭清平推拒的手頓住了，随後，深深的一鞠躬，久久沒有站起來。

樂國榮輕輕嘆了口氣，心裏不是滋味，這年頭沒父母的孩子太不容易了。

幸好，他的兩個孩子好好的，就當是為了孩子積福吧。

為了孩子們，他也要好好的活着。

手術室的燈還亮着，柳葉和方海東守在外面，樂國榮跟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就帶着孩子們回家了。

兩人心裏有些微詞，但不敢跟隊長家的人對上。

樂怡在路上就睡趴下了，第二天醒來已經在自家的床上，吳小青溫柔的推了推女兒，“小怡，快過來吃早飯，要遲到了。”

她眉眼含着笑，頭發梳的整整齊齊，沐浴在陽光下的臉溫柔極了。

樂怡揉了揉眼睛，掙紮着爬起來漱洗，早飯是兩個溫熱的玉米餅，餅子是粗面磨的，嗓子噎的難受，連忙灌了一大口水。

吳小青替她拍了拍後背，壓低聲音說道，“放學回來就直接去醫護室找你爸。”

樂怡眼珠一轉，立馬明白過來，笑眯眯的點頭。有好吃的！

拎起舊衣服改制的小書包，接過一個布袋，裏面放了兩個鋁制飯盒，就匆匆往外跑。

她一跑，樂小桃姐弟和樂然像小尾巴般跟上。

吳小青目送兒女的身影遠去，心裏熱乎乎 ，感覺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樂二嫂喂完雞，手往身上一擦，“弟妹，該上工了，三弟呢？把他叫上。”

她最看不慣三房偷懶了，沒分家吃大鍋飯，應該一起出力才對。

吳小青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大嫂是面熱心冷，喜歡在背後搞事，二嫂自以為聰明，卻總被當槍使。

“他已經出門了。”

說完這話，她慢悠悠的往外走。

樂二嫂眼珠亂轉，跟了上去，“昨晚三弟好像帶了一個包裹回來，是什麽呀？怎麽往自己房裏塞？不是應該上交給媽嗎？”

住在一起就是沒有隐私，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眼裏。

吳小青有點煩她，“我家小怡小然的棉衣都破破爛爛的，沒辦法穿了，國榮帶了幾斤棉花回來，給他們各做一件棉衣。”

現在都是排在上面的大孩子穿新衣，穿舊了給下面的弟妹。

等輪到三房的孩子時，已經是破爛的不成樣子，裏面的棉都結塊了，一點不暖和，冬風一吹根本不保暖。

以前還能縮在被窩裏取暖，現在都去讀書了，總要讓他們穿暖。

樂二嫂驚訝的叫了起來，“小孩子年年長穿什麽新衣服？到了明年就不能穿了，不如給我家小兵做一件，他穿下來再給小然。”

至于樂怡，她直接避開了，提都不想提，她不想承認自己有點怕那個小丫頭。

哪家的小丫頭敢殺雞的？殺了雞也沒有受到任何責罰。

那可是敢跟老太太對着幹，還鬥贏的狠角色。

她理所當然的語氣，讓吳小青微微蹙眉，“這是我家國榮千方百計搞來的棉花，二哥也行的。”

別的東西都放在李大夫那裏，唯獨棉花沒有，這是避不了人的。

做了新棉衣，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見。

樂二嫂一點都不見外，“什麽你家我家的，我們是一家子，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孩子們的衣服都是輪流穿的。”

這就是不分家的壞處，什麽都是共有。

“照你這麽說，你的東西都是我的。”吳小青可不是吃素的，妯娌交手十幾年，她沒有輸過。“那行，等會就将你屋裏的床和櫃子拿去換東西。”

“你怎麽這麽不講道理？”樂二嫂這才想到棉花是要花錢買的，那錢是哪來的？媽給的？不可能。“媽知道嗎？”

“又不跟她要錢，她知不知道重要嗎？”吳小青有了來錢的渠道，心裏有了底氣，樂老太為什麽能拿捏兒孫？不就是因為錢嘛。

“再說了，她的錢啊，都被大房掏空了，哪裏輪得到我們。你與其算計這點小東西，還不如想辦法從大房手裏奪食。”

樂二嫂眼珠咕嚕嚕的轉，“大哥是隊長，我哪敢？不如你去，你能說會道……”

吳小青呵呵一笑，加快腳步，将她甩在身後，就她這豬腦子還想算計別人？醒醒吧。

村子裏有一個鍋爐房，學生們可以帶飯去蒸。

樂怡打開飯盒，一看是半盒子大米，米裏塞了兩個熟雞蛋。另一個飯盒是炒好的卷心菜，

她嘴角翹了翹，将米掏幹淨，飯和菜都蒸上。

有大米飯和雞蛋吃，她的心情飛揚，就算鼻子朝天的王老師刁難她，她也不生氣。

王海燕是學校的語文老師，負責一年級到三年級的語文。

說句實話，她的水平很水，只會照着教材讀，也不會解析文章內容，也不會教書。

但她是紅星村村支書的侄女，就算只有小學畢業，也能當個老師。

誤人子弟？農村娃本來就笨啊，比不起城市娃，讀的不好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再說了，農村教育質量差是公認的，大家都半斤八兩。

正因為如此，紅星學校的學生基礎都打的不好，勉勉強強畢業，有些都沒讀完。

王海燕還自視過高，特別愛擺老師的架子，動不動就語言暴力。

罵學生笨算是溫和的，問候人家父母是常态。

自從樂怡來後，她所有的心思全花在打壓樂怡身上。

可惜，樂怡的表現太出色了，聰慧過人，學什麽都很快，舉一反三，心志堅定，敢對老師的權威說不。

每次課堂上王海燕總找樂怡的麻煩，樂怡多機靈啊，總能巧妙化解。

她氣不過想體罰樂怡，樂怡連女主都敢怼的人，還會怕一個老炮灰？直接帶動全班學生造反。

敢動學生一根手指試試，立馬跑去公社告狀。公社不管那就去縣裏。

招式不怕老，管用就行。

王海燕在紅星小學橫行霸道，但出了村子根本不算什麽。

老師是辛勤培育祖國花朵的園丁，她倒好，成了催殘花骨朵的老妖婆，這是封建的餘孽，還是對新社會有什麽不滿呢？

樂怡的嘴巴鋒利如刀，幾句話就說的王海燕面色慘白，最後還是吳校長出面緩和。

自此，王海燕不敢再體罰學生，生怕再被扣上一個辣手催花的罪名。

她心裏是不服的，也只能跟樂怡嘴上鬥智鬥勇。

“樂怡，把草原英雄小姐妹故事背出來，不能錯一個字，要是錯了，就罰抄一百遍。”

底下一片嗡嗡作響，小學生們都驚呆了，這一篇文沒有教過呀，再說了，整篇文那麽長，不能錯一個字？

又作妖了，這老師能不能成熟點？

樂怡微微一笑，她也只能這樣為難學生。

她施施然的站起來，神色淡然的背誦整篇課文。

全場靜的針落聞聲，同學們暗暗為樂怡擔心。

而王海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課本，心裏冷笑一聲，跟老師鬥，想什麽呢？老師對學生有天然的的壓制力。

打是不能打，但罰抄書太正常了。

這篇課文在最後幾頁，是随機抽的，還沒有教，樂怡不可能事先預習。

她為自己想到這麽聰明的辦法暗自得意，只等樂怡一出錯，就狠狠奚落一通。

但讓她失望了，樂怡背書背的那個流利，字正腔圓，一字不錯，堪稱完美。

最後一個字從樂怡嘴裏吐出來，王海燕的臉色鐵青，居然沒有被難倒。

樂怡笑眯眯的盯着她，“老師，我有背錯嗎？”

這分明是故意的，王海燕的臉火辣辣的，從牙齒裏擠出兩個字，“沒有。”

她恨的牙癢癢，卻不想想身為一個老師主動挑釁，不講師德，還指望別人尊重她？

“你早早就背了整本書，晚上都沒辦法睡覺吧，還裝出很不費力的樣子，小小年紀真夠有心機的。”

就算輸了，她也不肯堂堂正正的承認，不忘給樂怡亂扣帽子。

樂怡是個尊師重道的，但對于這個王老師，實在尊重不起來。

“老師，你知道什麽叫過目不忘嗎？看一遍就全記住了，很簡單的，哦，你不懂，因為你自己沒有這本事，也沒有見過。”

她嘴角微勾，輕描淡寫的捅出一刀，“聰明人的世界，你不懂。”

王海燕氣的胸口疼，媽蛋，好想揍人，誰都別攔她！

一道怒喝聲猛的響起，“王老師，你又在鬧什麽？”

王海燕撇了撇嘴，又是校長！怎麽老護着樂怡？

她心火冒了起來，“校長，學生頂撞老師就是不對，得懲罰……”

話說到一半卡殼，她呆呆的看着校長身邊的人，臉都綠了，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