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分分合合
我不知道知覺是什麽時候慢慢回複過來的。
眼睛先眯起一條縫,然後一點點睜開。
清澈的陽光。
還有……
嗯?
怎麽會有海風的味道?
我的意識漸漸清醒,看見頭頂雪白的紗幔,寬大的床上四根細架柱綁着杏色流蘇。
牆上挂滿黑白的風景素描畫,桦木桌上彩瓷花瓶裏插着一束白色百合。
房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仆,她捧着一疊幹淨的衣物,看見我先是一驚,然後驚喜地朝外叫了一聲。
不過她用的是外語,我聽不懂。
不一會,一襲雪白長裙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坐到床邊,輕柔撫摸我的臉頰,指尖微涼。
我看見她手腕上系着一條純白絲帶。
阿斯塔。
我閉上眼睛。
肖雪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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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予,你醒了”。她聲音淡淡的,卻是充滿欣喜。
我閉着眼,不語。
她靜了會,問我,“你在擔心祁犧,對不對?”
我點了下頭。
我聽見她淡淡嘆了口氣,“她命很大,逃走了。”
我勾勾嘴角,旋即恢複原樣,閉着眼不理會她。
她沒了動靜,過了會叫女仆推來一個輪椅,把我抱到輪椅上,推着我出門。
外面很陽光很好,迎面撲來海風的腥氣。
肖雪蕪給我蓋上毛毯,推着我在沙灘上慢慢走着。
“這是哪裏?”我茫然地望着不遠處蔚藍的海洋。
曾經,我也站在一片海洋上,只向前邁了一步就墜入深深的藍洞,從此萬劫不複。
我是如此,肖雪蕪亦是如此。
“芬蘭首都,赫爾辛基。”
原來如此,我是到了她的大本營了。
肖雪蕪微笑着對我說,“你躺了那麽久,我先帶你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然後再吃飯,好嗎?”
我垂下眼,答非所問,“祁犧會好嗎?”
她沉默少許,道,“她會很好。”
“燕思南呢?”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牽住我的手,“小予,那是她的命。”
命?
什麽是命?
什麽又是我的命?
呵呵,不管發生什麽,他們總說,這就是命。
我對着青空下那片海長長舒了一口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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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雪蕪很有錢。
她有錢的程度多到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
我們用伊諾拉的玻璃器皿吃飯,坐阿爾泰克的桦木沙發。
她又重新給我戴上之前在V.R溫室花園裏給我的項鏈。
一條刻着鷹的卡勒瓦拉項鏈。
肖雪蕪給我戴上項鏈時依舊說,“小予,我希望你幸福,也像鷹一樣自由。”
我望向天。
自由?呵。
怕是這一輩子都沒有了。
肖雪蕪對我很好。
她親手為我做各種糕點,其中還有卡累利阿餡餅,我才知道原來A市的Breeze也是她的資産。
她帶我去南碼頭廣場看水手們把一箱箱青花魚從船上搬下,用鹽腌制。
一旁的小鋪子裏挂着挂毯,地上鋪開的襯布上擺滿陶瓷罐子和泥塑,一個長着雀斑的小夥子耍着芬蘭刀招呼生意。
肖雪蕪把我拉到廣場另一頭,指着遠處一尊少女青銅像說,“那就是阿曼達。”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呆呆看去,一群孩子正圍着銅像嬉戲。
肖雪蕪又說,“四月三十日會在這舉行大學生戴帽節,特別熱鬧,你一定會喜歡。”
“嗯……”我木讷地點頭,又被她牽着走。
聖誕節前幾天我們去了南塔裏的凱羅島,那裏有一個《夢幻谷》的主題公園。
我看的動畫片很少,《小肥肥一家》是不多的其中之一。
我還記得當時我特別喜歡姆明這種肥肥的像河馬一樣的生物,還有那位孤獨的釣魚者。
“來,摸摸看。”肖雪蕪笑着拉起我的手放在姆明人偶肚子上,玩偶演員友好地對我招手,然後拍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
看着姆明憨态可掬的樣子,我不由笑了。
“小予,”肖雪蕪抿着唇深深看着我,“你終于肯笑了。”
我低頭不語,只輕輕搖頭。
“沒有關系。你只需要記住,我對你總是好的。”
是嗎?
我轉身去看遠山上矗立的城堡。
或許吧。
好與不好,錯與不錯,我早已失去了評判的标準。
每年六月肖雪蕪都帶我去賽烏拉島,參加那裏的仲夏節。
我們坐船去,很遠就能看見被挂滿花環的金色高柱,柱頂碩大的風車呼啦啦轉着,風向标左右搖擺。
沿着林間小徑走下去,左右是形色各異的手工作坊。
有拿着紡錘加工亞麻線的老太太,還有用青花魚包面包胚的嬸嬸,蹲在一旁的小夥子用手裏的麥稈編着小動物。
肖雪蕪給我買彩色豎條的無袖連衣裙,說晚上有篝火婚禮,需要穿上芬蘭特有的民族服飾跳舞。
婚禮上新郎果然給新娘戴了安石榴編成的花環。
篝火橙紅的光跳躍在肖雪蕪雪白的側臉上,她對我說,“小予,我希望你幸福。”
“嗯。”我依舊點點頭,低頭,什麽也不說。
我幸福嗎?
或許吧。
算不清過去第幾個春秋,只知道這個月十五號我是三十三歲的生日。
肖雪蕪踩着梯子從三十三層蛋糕的頂部取下最上面一層,抱到我面前,清淡地笑,“小予,生日快樂。”
我微微一笑,上前吹滅蠟燭。
肖雪蕪走過來輕吻我的臉頰,“願主與你同在,我的仙子。”
她問我,“今天你想去哪裏玩?”
我想了想,說,“前年是圖書館?”
“對。”她答道。
“去年是海洋館?”
“沒錯。”
“那今天去植物園吧。”
肖雪蕪笑着抱抱我,輕撫我的頭發,“好。”
這時的我大概永遠想不到,這一次,是我一生中最後的轉折。
它使我失去了每個女人都渴望的昂貴又惬意的生活,以及以犧牲肖雪蕪的代價換來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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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園的溫室裏載滿各種各樣的花朵,還有可愛的小樹莓。
氣溫正好,玫瑰開得十分妖嬈。
我正仰着頭看着園裏最高的杉樹,枝幹直沖雲霄,職業擴散,綠意無邊。
我忽然發現一處樹叢裏有一個小小的鳥巢。
我心頭一暖,想把它拍下來。
可是單反在肖雪蕪手上。
我一個轉身,及腰的長卷發和碎花長裙一同飛揚,在空中劃出一圈優美的弧度。
“阿斯塔,你看,那有個……”
我的目光落在肖雪蕪身旁高高的黑色身影上。
葉子掉了。
祁犧還是那麽狂妄,那麽不可一世。
除卻她看向我時呆滞的眼神。
那眼神很傻。
我慢慢走過去,停在肖雪蕪身旁,踮起腳輕輕吻她嘴角。
“雪蕪,給我單反,我想拍書上的鳥巢。”我擡手指向高大的巨杉。
肖雪蕪眼裏的驚異轉瞬即逝,随機取下相機遞給我,摟住我腰,對我寵溺地笑,“給你。”
我抿唇低下頭,抱着相機走到祁犧跟前,淺淺一笑,“好久不見,祁小姐。”
“仙予——”祁犧伸出手發瘋似的想要抓住我。
我忙朝前跳了兩步,“對不起,我現在要照相呢,請你快回吧。”
“仙予,你聽我說,我知道那些不是你做的,你跟我回去。”她想跑上前捉我,卻被肖雪蕪攔下了。
肖雪蕪叫了聲來人,一旁走出幾個身形高大的保镖,一把制住祁犧。
我舉起相機對準鳥巢,“雪蕪,你會讓祁小姐回家的,對嗎?”
肖雪蕪勾起嘴角,“當然。小予你專心拍照。”
我笑,“我可是記下你的承諾了哦。”
“嗯。”
我咔嚓一下按下快門鍵。
祁犧,你快走,離開芬蘭,回中國去。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只可惜,我還是低估了肖雪蕪。
一天半夜我被噩夢吓醒了,肖雪蕪不在床上。
她去哪兒了?
我在偌大的房子裏四處找她,最後發現存酒的地下室隐隐亮着微光
我額角的血管開始跳動,嘴裏彌漫起血腥味,一陣劇痛襲上心頭。
順着微弱的光,我一點點走下地下室,在移開的酒架後找到了光的源頭。
牆面上的小門敞開着,裏面傳來酸臭的血腥味。
肖雪蕪穿着睡前那身真絲睡裙,套了件浴衣背對我站着。
她的對面似乎還有什麽人。
響起一陣鐵器撞擊的窸窣聲,我聽出來了,那是鐵鏈和手铐的撞擊聲。
“阿斯塔。”我輕輕叫了一聲。
密室裏鐵器哐啷作響,那人在掙紮。
“小予?”肖雪蕪身形一僵,立馬攬住我肩帶着我往外走,“你怎麽來了,快回床上躺好,着涼了怎麽辦。”
哐啷,哐啷,鐵器撞得更響。
“那是誰?”我問。
她急着趕我出去,“無關緊要的人,你不認得。”
我嘴上一笑,“哦。”
下一秒,我一彎腰從她肩膀下鑽出去跑進密室裏。
借着昏暗的光,看見被綁在牆上的人,我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曾經擁有那樣好聞的味道的人,怎麽現在只剩下滿身的腐臭和血腥?
我顧不得她身上的血污和刺鼻腥臭,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小予。”肖雪蕪在身後叫我,“回去。”
我搖搖頭,“我愛她。”
肖雪蕪長長嘆了口氣。
她說,“小予,或許你忘了。你對我總是好的。”
我嘲諷地笑,用衣袖輕輕拭去祁犧臉上的污漬,她的漆黑的眼睛依舊是有神的,直直看着我,要把我的魂勾進去。
肖雪蕪緩緩開口,“小予,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不要你喜歡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就放祁犧回中國,不曝光她Xi|錢的手段,甚至原諒他害死我父親。我還可以出手幫她重登十七組王座。”
我擡頭去問祁犧的嘴,滿嘴血腥。
肖雪蕪看向我,“小予,回來吧。”
我抱着祁犧,把頭埋在她胸前,“阿斯塔,我愛她。”
揚起下巴,我問她,“愛一個人,你懂嗎?”
肖雪蕪的笑瞬間僵硬,石化般愣在原地。
這一刻我心裏明白,我們三個人裏,總有一人要妥協。
而妥協的結果便是:有一個人,注定會犧牲。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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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君,有緣共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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