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但是趙識好像很生氣

明珠被問的一愣,握在她腰窩的手加重了力氣,男人清冽的嗓音落在她的頭頂,“說來聽聽。”

明珠低聲輕語,一說謊話就沒什麽底氣,“我有些想念家中的姐妹。”

趙識背光而立,臉龐如色澤通透的白玉,他淡聲道:“你同你家裏的姐妹關系不是不如何?”

溫聲淡調,說話時神色溫和,然而從他嘴裏吐出來的字眼,有些鋒利。

明珠沒想到他會說這麽一句話,語氣一如往常,但可能是她脆弱矯情,總感覺聽出來幾分若有似無的嘲諷。

趙識說的也不全是事實,幾位嫡出的姐姐确實不太待見她,但她同另外幾位姨娘所出的庶妹,關系尚且還算可以。平時還常常聚在一起打絡子繡荷包,她溜出去同衛池逾私下會面,兩個妹妹還會給她放風遮掩。

明珠厚着臉皮說:“殿下可能有什麽誤會,我同幾位姐姐妹妹感情都甚好。”

趙識自然是不信,早先就将她在家中的境況查了個底朝天,倒也不曾聽說她在家中有什麽特別親近要好的姐妹。

趙識久久不作聲,明珠心底發慌,又不想錯過好的時機,她咬了咬下唇,撒謊時耳根臉頰逐個紅了起來,“今日見了明茹姐姐,她說家中的人都很想念我,殿下,您給我行個方便,讓我回去看一眼吧。”

趙識抿着嘴角,神色平靜,好似在思量她說的話,又仿佛并沒有被她的話所打動。

明珠纖細的胳膊主動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嘴角,“我一年多沒有回去了,真的有點想家了。”

趙識沉默了一會兒,緩聲說道:“你莫要得寸進尺。”

今日他已是破例将她那個不守規矩的婢女送了回來。

明珠臉色白了白,就知道趙識不會那麽輕易就答應自己。她倒也沒有被趙識冷冷淡淡的聲音給吓住,今日不成,那就過兩日再提。

左右趙識這人是吃軟的,她态度好點,總能磨的給自己一次兩次外出的機會。

上輩子明珠就是太聽話,性格怯懦,不敢反抗他,也不敢過于親近,同他撒嬌示好,還乖乖在這間小院裏被困了五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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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眼尾紅了紅,楚楚可憐的同時瞧着也嬌軟可口,漆黑的眼珠似玻璃珠般漂亮幹淨。

趙識臨窗而立,窗格外的海棠花樹襯的他面龐精致,他盯着垂眸盯着她的神色,似是不忍的嘆了聲氣,手指松了松,指腹輕輕揉過她的眼睛,“時辰不早,沐浴歇息吧。”

明珠揪緊手指頭,低低嗯了聲。

屏風後的浴桶裏已備好了熱水,水面上鋪了厚厚一層花瓣,水汽匍匐,視線模糊。明珠背靠着浴桶,白皙的身子藏在水面下,沐浴梳洗後遲遲沒有起身,等到不得不出來,才慢吞吞擦幹身體穿好衣裙。

她光着腳從屏風後走出來,白裏透紅,好似上了淡淡的桃花妝。如綢緞般絲滑的長發懶懶在後背鋪開,将她的臉襯的愈發的小。

男人坐在案桌前,長燭的火光映照着他平靜的側臉,手裏捧着一卷書,垂眸低眼,聽見聲音,緩緩擡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幾秒種後,喉結上下滑動,“把襪子穿上。”

明珠的腳指頭圓圓的,煞是可愛。

她平日洗完澡就不愛穿襪子,也不穿鞋子,光腳直接踩在新鋪的毛毯上,不髒也不覺得冷。

小姑娘的腳被人看了,也是會覺得害羞的。即便這個人與她有肌膚之親。

明珠局促蜷縮起腳尖,爬上了床,躲進被窩裏。

趙識緩緩站起來,擡手拾起燈罩蓋在燭臺上,長燭的火光頓時熄滅,他慢慢走到床邊,在床頭坐下,手裏拿着一雙幹淨的襪子。

“把腳伸出來。”

明珠搖頭,“穿着襪子睡覺不舒服。”

趙識低頭沉默,冷冰冰的手指鑽進被窩裏,握住她的腳踝,不輕不重拽了出來,将她的小腳搭在自己的腿上,套上一雙白襪。

明珠心生不滿,頗有微詞,但也不敢明目張膽在他面前踢掉襪子。

趙識又站起來,動作不緊不慢,解開腰帶,脫了外衫,而後吹滅床頭的兩盞燈。

男人的指腹有微繭,揉過她的後頸,落在纖弱的薄背上,輕輕安撫她微微發顫的身體,“別抖,睡吧。”

明珠真的有點應付不了他,第二天又睡過了時辰。日曬三竿才緩緩醒來,肚子餓的厲害,吃了兩碗粥才勉強回了點力氣。

明珠這兩天氣色紅潤,眉眼浸染着柔膩滾燙的春意,本就貌美,如今瞧着好似變得更美了,一颦一笑令人移不開眼。

碧瑩告訴她太子今早已經離開望月閣,說完這句,又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這幾天還會不會過來。”

若太子殿下日後定了婚約,來望月閣的日子肯定不多。

碧瑩忍不住看了看明珠姑娘,見她神色正常,不得不佩服她真是能沉得住氣。另一方面又替她可惜,明珠姑娘長得可比明茹姑娘漂亮多了,性格也好過明茹姑娘太多,除了出身低微,哪一點都比明茹姑娘強。

不過太子殿下最重禮法,講究門第。

這一點,明珠姑娘就輸了。

明珠無事可做,便開始數起自己的小金庫,說來慚愧,銀錢竟然只有二十多兩,這點錢她去江南的路費都不夠。

明珠看着桌上的碎銀子唉聲嘆氣,從她第一次帶着阿柔逃跑被抓回來,趙識就再也沒給過她一分銀子,平日賞賜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珍惜寶物。

阿柔給她煮了一壺花茶,端上桌後,欲言又止。

明珠坐在太陽下喝着花茶,被曬的犯困,就懶洋洋靠着枕頭打盹。

阿柔看着姑娘恬靜的小臉,心裏當真難受極了。她這大半年在柴房雖幹的都是苦力活,但是人緣不錯,打探到了很多消息。

阿柔了解自家小姐,心地善良柔軟,對她一點點好,她就能記一輩子。先前太子殿下對小姐還算不錯,雖然小姐嘴上不承認,但阿柔也知道小姐對太子殿下已經是動了心,先前熬了兩個大夜做了個平安扣,趕在太子生辰之前讓人送了過去。

可惜癡心錯付。太子殿下喜愛的只有她的容貌。

“小姐……”

“嗯?怎麽了?”

長痛短痛都是要痛,阿柔狠了狠心,說:“太子殿下要娶茹小姐過門。”

明珠笑了笑,“我知道。”

昨天明茹已經親自登門同她說過這件事了。

阿柔又說:“小姐,您不然求一求太子,讓他放您走吧。”

既已要娶妻生子,再養一個外室,傳出去也不好聽,将來她的小姐在京城也難以自處,倒不如放了她。

明珠一聲低低嘆息,敷衍地說:“嗯。我會求他的。”

她不會,她知道趙識根本不會同意。

阿柔看出她的敷衍,誤以為她是舍不得離開太子,于是心裏就更惱太子了。

阿柔不敢将她當初在假山聽見的對話說給她聽,她怕小姐難過,任誰聽見心愛的男人貶低自己的出身,心裏都不會太好受。

阿柔在明珠面前有什麽說什麽,“小姐,太子根本不如衛公子半點好。”

衛池逾家境貧寒,但為人處事很是不錯。即便是窮,也常常會給她家小姐買名貴的點心吃,靠抄書賺來的錢,都給她家小姐買簪子買镯子。

好不容易熬出頭,用全部的家當做聘禮,三書六禮要娶她家小姐做正頭娘子,偏偏就被太子橫插一腳。

阿柔想想都要嘔血。

明珠表情一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阿柔說:“衛公子中了進士,若小姐當年順利嫁給他,也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明珠擡起眼,她問:“他考中進士了?”

阿柔點點頭。

真好。明珠發自內心替他感到高興。衛池逾從前待她夠好,是她和他沒有緣分。

明珠忍不住多問了幾句:“那他搬家了嗎?”

阿柔搖了搖頭,答道:“沒有,還住在後巷裏。”

明珠問到答案後反而開始失落,她垂下小臉,惆悵地說:“他贈給我的玉镯我還沒來得及還給他。”

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被當做聘禮一并送到她手上。

十幾箱聘禮在退婚時,明家原封不動還給了他。唯有已經套在她手上的玉镯沒機會還回去。

日薄西山,前頭有人傳話,說太子下朝了。

明珠心中一跳,不知道他為什麽又過來了?她趕忙收聲,不能也不敢在趙識跟前提起衛池逾這個名字。

趙識的心情似乎不錯,今早受友人之邀便裝去了一趟茶館,意外撞上了女扮男裝出府的明家嫡長女。

茶館裏的書生,在對對子。

明茹竟然出乎意料,一連對了好幾個難對的對子,大出風頭。碰見他極為驚訝,行了個禮,又小聲哀求,“殿下可千萬不要戳穿我,若是被家父發現我偷跑出來,一定會狠狠教訓我。”

趙識答應她不會說出去。

明茹笑了起來,“那就先謝過殿下了。”

趙識随意嗯了聲,明茹擅自在他身邊坐下,要了一杯茶喝。

趙識也沒有趕走她,抿了口杯子裏的毛尖,“你對子對的不錯。”

明茹十分謙卑,“太子謬贊。”

結束之後,明茹先行一步。

趙識覺着這位明家嫡長女行事做派進退有度,尺寸拿捏的正好,不逾距也不死板,确實有大家閨秀之風。

成王世子笑着搖搖頭,“你這個未來的側妃有點意思,真是個妙人。”

趙識放下茶杯,磕在桌面,“謹言慎行。”

成王世子又笑了笑,“難不成你不想娶她?”随即他接着說:“你若是不想娶,也不會有人非逼你娶。我真是羨慕你,婚事自己做主,不像我,想娶誰,自個兒說了不算。”

趙識好像沒有認真在聽,小坐片刻就起了身,“我先走了,你慢坐。”

回府中途,經過了糕點鋪,趙識叫停了馬車,讓人去打包了幾袋香膩軟甜的點心。

他記得明珠好像挺喜歡吃這些甜的發膩的糕點。

趙識回了別院之後,并未先去明珠的屋子,而是去了書房,讀書練字。

糕點被侍衛送到望月閣。

明珠受寵若驚,但卻不會像從前一樣輕易就被感動,将打包糕點的放在一邊,繼續擺弄新送過來的花花草草。

轉眼過去了半個時辰,明珠伸了個懶腰,餘光無意瞥了眼桌面,沉默幾秒,她對外間的碧瑩說:“把桌上的糕點扔了吧。”

碧瑩白着臉走進來,低頭掩面,小腿在抖,聲音聽着也在哆嗦:“姑娘……”

明珠解釋道:“已經冷了,我不想吃,丢了吧,你不用怕,他不會知道的。”

碧瑩擡起慘白的臉,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塞了一把土,唇瓣噙動,過于緊張害怕下而說不出話。

明珠正要問一句怎麽了?

清冷高瘦的男人擡腳越過門檻,神色自然走了進來,屋子裏一下無比安靜,沉默很久,趙識開口,聲音平靜:“還愣着幹什麽?沒聽見她說的話嗎?”

碧瑩直接跪了下來,身體抖成篩糠。

明珠眉頭皺了起來,說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趙識好像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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