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趙識醉酒

明珠愣了一下, 趙識喝醉酒的日子真是少之又少。

外頭的人催促的緊,明珠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她袅袅娉婷站在燈籠下, 燭火映着她雪白的臉龐。

侍從提着燈走在前頭,恭恭敬敬将她引到趙識的卧房。

侍從多嘴了幾句:“殿下心情難得這麽好, 便多喝了幾杯。”

本來是個不怎麽沾酒、潔身自好的人。今晚的宴席,無論哪位大人來敬酒, 太子殿下都不曾推拒。

侍從也沒想到, 太子殿下納了個妾竟然會這麽的高興, 春風得意如新婚之夜。

明珠卻沒看出趙識哪裏高興了, 不都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嗎?

明珠伸出小手,輕輕推開房門, 屋裏只點了兩盞不怎麽亮油燈,燈芯眼看着已經快要燒到燭臺,光線昏暗。

明珠擡眼朝床邊的男人望過去, 他穿了一身織金黑色長衫,如玉般透質的面龐隐隐約約照見幾分薄紅, 平素端莊方正的眉眼也萦繞着淡淡的酒氣。

趙識緩緩擡眼, 黑眸深不見底, 看不出此時到底是醉着還是醒着, 他對她招了招手, 聲音很輕, “珠珠。”

明珠心裏一縮, 這一聲确實溫柔缱绻。

她捏緊手中的帕子,慢慢走到他面前,低頭看着他。

趙識擡眸, 漆黑的眼珠子靜靜地望着她,安靜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間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面輕輕拽了拽。

明珠被迫側身坐在他身旁的位置,身體緊繃,不敢松懈。

趙識眉眼好像徹底舒展開來,在昏黃的燭火下映出難得一見的柔意,他勾唇笑了笑,這個笑容也是極其溫柔的。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臉,一聲聲叫她的小名,像是叫不厭似的:“珠珠。”

明珠被他指尖的涼意冷的瑟縮了一下,有些緊張,也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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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識的表情變了變,眼神也跟着變得抱歉起來,他皺着眉,語氣裏似乎聽得出幾分自責,“對不起。”

他望着她的眼睛,小聲地問:“是不是冷到你了?”

明珠覺得奇怪的同時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看來趙識是真的喝醉了,就連話都變得多了起來。

他平常,話真的不多。

男人說話時氣息溫熱,帶着淺淺的酒氣。

明珠點點頭,“嗯。”

明珠才發現趙識喝醉之後和他平時有些不一樣,整個人的姿态好像都放松了很多,不似平常那麽的清冷疏遠,身上那股冷冰冰的氣勢,也幾乎被消融的差不多,變得異常和善溫吞。

她被他的目光注視的喘不過氣,她站起來,說:“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趙識也沒有阻止她,乖乖巧巧的嗯了聲。

茶杯裏的水早就涼透了。明珠也沒讓人進來換,倒了大半杯的涼水,慢吞吞走了過去,将杯子遞給他。

趙識好像醉的不輕,眼前也一直都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差點沒有握住她遞過來的茶杯。

一杯涼水入喉,他也沒說什麽,喝完之後又将茶杯還給了她。

明珠以為他是還想再喝,于是又去給他遞了一杯。

趙識依舊沒什麽反應仰頭全都喝光了。

明珠有些頭疼,“你還要嗎?”

趙識搖頭,“不渴了。”

明珠沒照顧過喝醉的人,一時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思來想去,她說:“要不然你睡覺吧?”

趙識的眼睛一動不動看着她,依然是搖了搖頭。

他似乎還是想伸手碰她,但好像又怕自己的手掌太涼,落在半空就又縮了回去。

他的聲音很平和,聽起來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你是不是忘記了?”

明珠低下臉,“忘記什麽?”

“今天是我的生辰,馬上就要過去了。”

明珠确實是差點忘記了,但在過來的路上,突然又想了起來。

今天确實是趙識的生辰。

她有些吃驚,他竟然沒有在宮裏過。

明珠盯着自己的腳尖看,也沒有正面迎合他的眼神,她說:“嗯,我忘記了。”

明珠知道趙識雖然嘴上不說,但每年過生辰的時候,心裏的确比往常高興一些。

只是不動聲色罷了。

說起他的生辰,明珠又有些悵然,她總是做夢,斷斷續續夢見上輩子的事情。

夢中的太子殿下後來從不過生辰。

不辦喜事,不設宴席,即便是過年府裏也冷冷清清的。

他不辦喜事,搞得京城裏其他人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慶賀,只能偷偷摸摸敷衍了事。

明珠越看越覺得他活得太沒意思了,和行屍走肉有什麽意思呢?成天板着張死了人的臉,就沒見他再笑過。

指尖的刺痛讓明珠回過神,男人垂着臉,皺着的眉心藏着幾分難過,過了一會兒,他重新擡起臉,望着她說:“那你明年要記得。”

明珠只敢趁他好欺負的時候,說幾句真心話,“明年我也不記得。”

盡管聲音小,趙識還是聽見了。

他問:“為什麽?”

明珠岔開話題,“你快睡吧。”

趙識懶懶散散嗯了聲,光線下看着還是溫溫和和,沒什麽攻擊力,也沒有讓人畏懼的鋒芒,他說:“我還沒有沐浴。”

明珠才不要幫他沐浴更衣。

“我讓丫鬟進來。”

趙識抓着她的手不放。

明珠掙了掙,沒有掙開。

趙識看着她說:“別跑。”

他怎麽喝醉了還是那麽害怕她跑了呢?明珠沉默。

趙識扣住她的雙手,微垂眼睫,有些迷茫地問:“你為什麽總是要跑呢?”

明珠感覺他酒醒之後應該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于是膽子變大了很多,說的都是真心話,“因為我,不喜歡你。”

上輩子喜歡過。

這輩子已經不喜歡了。

她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喜歡一個要殺過自己的人。

趙識的表情微微凝固住了,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過了一會兒,他說:“我知道。”

明珠沒有忍住,“你知道就該放我走,我看你對別人都挺善解人意。”

非常的通情達理。

趙識卻忽然和她說起了旁的事情,“我母親從前一直盼着我能娶一位自己真心喜愛的女子。”

不過,趙識很難動心。

幾次過後,他的母親便不再強求。

連趙識自己都對這些事情不太上心,娶一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就可以了。

後來他父親又對他說,人這一生,最好是不要有軟肋。

他是太子,肩上的擔子沉。

他沒有犯錯的機會。

明珠沒有說話。

趙識也沒打算繼續說下去。

他應該是有些困了,安安靜靜靠着床沿,閉上了眼睛。

明珠本想讓丫鬟進來幫他打水洗臉,奈何這個人睡着了,還特別用力扣着她的手腕。

明珠拽都拽不開,她無力地洩了氣,伸出指尖用力戳了下他的腰窩,幼稚的洩憤。

趙識半夜口幹舌燥的醒來,睜開眼就看見睡在他身側的女人,發絲稍亂,睡的有些不安穩。

他頭還疼的厲害,坐起身,掀開床被,放輕動作下了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壓下喉嚨裏的幹澀。

天邊已經開始泛起魚肚白,快要天亮了。

趙識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有點揮之不去的酒氣,他蹙了蹙眉,去了隔間沐浴更衣。

他重新換了套湖綠色直綴,清爽幹淨。

趙識把侍從叫過來問話:“昨天是你把她叫過來的?”

侍從大驚失色,“是您非要明珠姑娘的。”

趙識頭還痛着,有些畫面記得不是很清楚,但這話說沒說過他還有記憶。

趙識低頭冷冷看了他一眼,“小點聲。”

侍從額頭冒着冷汗,“是是是。”

“出去吧。”

“是是是。”

趙識靜靜坐在窗邊,昨晚的一些記憶慢慢回到他的腦海裏。

他記性不錯,昨晚他和明珠說了什麽,稍稍回想就都還記得。

小姑娘低着臉,認認真真同他說的那句“因為我,不喜歡你”,不斷在他耳邊重複。

趙識捏緊手中的杯子,過了半晌,平複好心情,走到床邊,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認命嘆了聲氣,默默替她蓋好了被子。

他想了想,又把半個多月之前自己在長臺山三叩九拜求來的平安符,放在她的枕邊。

也不知這平安符管不管用。

若是真能護她平平安安長命百歲,也是好的。

太子殿下納了明家五小姐為妾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

清早下了朝,還有好些人都在讨論這件事。明家大爺被同僚圍在中間,他被一聲聲恭喜誇的汗顏。

明家大爺和同僚寒暄完,立刻就去拍太子殿下的馬屁。

他屁颠屁颠追趕上太子殿下的腳步,欲言又止,“殿下,明珠可能還不懂事,還望您将來多多包涵。”

趙識漫不經心,壓根沒再聽。

明家大爺厚着臉皮提起正事,“殿下,明珠打小就和他三叔親近,您看他這個……”

話及未半。

趙識輕輕一笑,“親近?”

明家大爺為了讓弟弟能官複原職頂着巨大的壓力點了頭,“是啊。”

趙識懶得同他做戲周旋,直接了當戳破了他的謊話,“她在明家過的什麽日子,不必我多說了吧。”

明家大爺立刻就啞口無言,望着太子殿下的背影恨恨的想,還得等家中的嫡女過了門,當了側妃,好去太子殿下枕邊吹耳旁風,才管用。

明珠那個死丫頭就是靠不住。

太子殿下着急回府,當然是有要緊的事情辦。

他昨夜喝醉,失了儀态。

趙識還要将明珠抓到身邊,逼她給自己送生辰禮物。

時隔一年的雨夜,她不是含着眼淚也要給衛池逾送生辰禮嗎?

昨夜他喝多了好拿捏,清醒了的就不好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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