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短命

圓桶被明珠的手打翻在地, 桶裏的水緩緩流出,濕冷的湖水浸過她的裙擺。

明珠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着他腕上的力氣站了起來, 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塵, “不疼。”

實則忽然摔的這一下,還是有些疼的。

圓木桶裏的魚兒還活蹦亂跳, 趁此機會跑了好幾條。

明珠現在都無暇去管趙識聽見了什麽,她看着蹦回湖裏的魚, 十分心疼自己。

這些可都是她冒着炎炎烈日, 釣了一個下午的成果, 得之不易。

趙識望着她龇牙咧嘴的小表情, 還是覺得生動可愛,心裏那點不愉, 一掃而空。

他握着她的手,牽着她往回走,“回去換身裙子。”

明珠在太陽下曬了好幾個時辰, 雖然戴着帽子,但身上還是暖烘烘的, 尤其是她的手掌心, 冒着濕熱的汗水, 黏膩滾燙。

她低眸看了眼自己被迫和他扣在一起的手掌, 有些嫌棄, 但又不好明說。

她想了想, 還是忍了下來。

不過明珠實在不耐熱, 沒過過久還是覺得不舒服。

她忍不住出聲問,“殿下,您不熱嗎?”

明珠又悶又熱的狀态下說話好像聽起來都黏黏糊糊, 像是從鼻腔裏哼出來的聲音,帶着種天然的嬌憨。

趙識恰恰和她相反,不怕熱也不怕冷,他說:“不熱。”

明珠一下子哽住,“但是我熱,你別牽着我了。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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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就這麽一小段路,拐個彎就到了。

趙識瞧了瞧她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珠,一張小臉像被熱氣蒸的熟透了,他松開了手,“既然怕熱,下次就不要在日頭下曬那麽久。”

曬傷了皮膚,又要過一陣才能好。

明珠站在日頭下越曬越白,皮膚看着就似一塊沒有瑕疵的玉,細膩白皙,嬌貴鮮嫩。

趙識這種說教式的口吻,讓人聽得心煩,她悶悶不樂看着兩人的倒影,“我戴了帽子,也打了傘。”

炎炎夏日,趙識周身自帶着潮濕的冷氣,微微皺眉,“我沒看見。”

明珠起先确實是戴了帽子的,但戴着帽子也不舒服,她找到一個背光的位置坐下,就将帽子摘了。

趙識來得晚,當然沒看見。

明珠說:“那也不是我騙了你。”

趙識漫不經心嗯了聲,拽過她的手腕,将她帶到遮陰避涼的長廊下,徐徐微風拂過,一陣涼意。

他又拿出一塊幹淨手帕,一根根替她擦幹手指。

他神色認真,低眉順眼,目光看着十分的溫柔。仿佛周遭的世界都靜了下來。

回了小院,丫鬟們将提前備好的涼茶送到兩人面前,又臨時要來一盆冰塊,放在屋子裏。

明珠這會兒已經沒有方才那麽熱,臉頰的溫度跟着降了降,她啜了涼茶,嫌味道苦,就又放下了茶杯。

用晚膳的時候,出了個小插曲。

明珠“失寵”之後,吃的這方面确實不如從前,院子裏伺候的丫鬟也沒有從前那麽盡心。

廚房的人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回府了,送過來的一桌子菜,看着都不怎麽樣。品相普通就不說了,幾乎全是些明珠不愛吃的菜。

趙識當即冷了臉,面色淡淡,聽不出喜怒,他說:“都撤了吧。”

布菜的丫鬟們又小心翼翼将這一桌子菜都給撤了。

明珠餓的肚子直叫,在心裏小聲嘀咕,難道趙識現在才想起來要和她計較傍晚她提起衛池逾的事情?

男人的心眼,比針還小。

不像她,若趙識後院是三妻四妾,她肯定不會有任何的意見,也絕對不會吃一丁點的醋。

“您吃過了嗎?”明珠真不希望他回來,她一個人待着,誰的眼色都不用看。更不用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的問話。

她抿了抿唇,“我還沒吃飯呢。”

她越說越餓,“讓廚房幫我把今天釣來的魚給炖了吧?您吃魚嗎?您不吃我可以吃。”

趙識忍着沒發作,“你想吃魚?”

明珠點點頭。

趙識便吩咐丫鬟去将魚給炖了,說完這些,他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

他就是不過來,別的人也不能怠慢了她。

魚湯很快就炖好端了過來,明珠就着魚湯吃了兩碗飯。

趙識挑了挑眉,抿唇笑了下,有些詫異她現在食欲怎麽變得這麽好了以前吃個兩口就吃不下了。

明珠被他看的有些臉紅,她也知道自己今晚吃的有點多。

趙識也沒笑話她,“能吃是福。”

晚些時候,趙識将廚房的人罰了一頓。

掌廚的還想喊冤,他也是受了指使才敢給明珠姑娘使絆子啊。

趙識冷眼看着,卻懶得聽他們的辯解。

這件小事最後也沒落進明珠的耳裏,沒人同她說。她自己還奇怪,怎麽看碟下菜的小人,又重新對她獻起了殷勤。

更為不解的是,劉嬷嬷竟然被打發到別處去了。

明珠同碧瑩閑聊,“劉嬷嬷是犯了什麽事?竟然被發落了。”

碧瑩知道內情也不敢跟她說,她搖了搖頭,對她撒了謊,“奴婢也不清楚。”

明珠剝了一小盤瓜子,送進嘴裏,邊吃邊說:“連你也不知道,那肯定是很大的事情了。”

她不感興趣,但心裏還有幾分高興。以後終于不用聽劉嬷嬷陰陽怪氣對她說些嘲諷的話。

趙識這幾天來她的屋子有些勤快,不過他的話還是和從前一樣的少,沉默寡言。兩人待在一間屋子裏,也是各做各的。

除了在床上那些事上,明珠和他鬧了點不愉快,其他勉強算和諧。

趙識有時太過動情,就顯得有些太兇,她過了幾個月清閑的好日子,一下子真的招架不住。

趙識看她難受,放輕了力道,動作也溫柔了幾分。

明珠熟透之後身上好似散發着濃郁的香氣,軟軟的耳根子燒的通紅,胳膊無力搭在他的腰上,連吐息聲都變得淺了許多。

偃旗息鼓,一團亂遭。

趙識抱着她去洗了個澡,幫她換上舒服幹淨的衣裳,明珠半睡半醒,半睜着眼睛看向他,嘴裏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麽。模模糊糊,聽不清楚。

可能是因為太累,明珠做噩夢,睡了一個好覺。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要喝藥。

趙識本來心情尚且不錯,聽見這兩個字,一張臉冷了下去。

明珠以為這件事上趙識已經妥協了,所以才敢當着他的面提起。

趙識一清閑下來就喜歡捉弄她,将她按在鏡子前,有模有樣說要給她梳頭發畫眉毛。

明珠不大願意,推了推他,“你讓碧瑩進來。”

趙識拿過木梳,“急什麽?”

他不慌不忙幫她疏開長發,眼神專注,動作認真,一梳梳到尾,好像這樣她和他就能白頭到老。

剛梳完頭發,丫鬟就将廚房煮好的藥送了進來。

明珠吹了吹滾燙的湯藥,分幾次喝進肚子裏。

趙識沉默不語的望着她,斂了斂眸,眼底神情不明,這種時候她就不怕苦了。

明珠喝完了藥才覺得安心,她望着鏡子裏的人,小聲地問:“殿下,您今天不用忙嗎?”

這都快晌午了。他早就該走了。

趙識低聲回:“要忙。”

他接着說:“這兩日正好有空,帶你去外面逛一逛。”

明珠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真真兒是出乎意料,“您要帶我出去?”

其實她最近真的懶得動彈,走一段路都覺得累,何況這幾天是整年裏最熱的日子,逛不了多久,就會把人曬的頭暈眼花。

“你不想去?”

“能不能晚點再出門?這會兒太熱了。”

趙識看了眼外面的太陽,确實有些刺眼,他點點頭:“嗯,那就過兩個時辰。”

明珠松了口氣,然後給自己盤了個簡單的發髻,幹淨清爽,襯的她像一朵不谙世事沒有鋒芒的小白花。

離太陽落山還早,明珠就去書架上找了兩本沒看過的書,無意中翻到自己前些日子寫的字帖。

上面多了朱紅色的批注。

每一頁,都寫了利落的評語,或者是糾正她的錯誤。

明珠都不知道趙識是什麽時候在上面留下的批注,不過他的字,無論什麽時候看,都賞心悅目。

過了正午,外邊的日頭就沒有那麽毒辣。

趙識帶着明珠出了門,走在路上,沿街都能聽見賣小吃的吆喝聲。

趙識生怕她走丢,十指用力扣在一起,攥着她的手,時不時就要往身邊看一眼。經過賣胭脂水粉和首飾的小攤,男人總要多停一會兒。

“要不要看看?”

明珠的首飾已經夠多,她靈光一閃,問:“您帶錢了嗎?”

趙識将腰間的荷包放在她手裏,沉甸甸的,應該有不少錢,“就帶了這麽多。”

他補充道:“不夠我讓人送。”

明珠抱着他的荷包,“夠了。”

胭脂鋪旁邊便是個老道的攤子,立起來的招牌上就寫了兩個大字——算命。

一名穿着破舊的老道,白胡子白發,看着有些瘋癫。

明珠經過他的小攤,忽然被他叫住,“姑娘,算命嗎?”

可能因為自己是重生之人,天生就抵抗害怕這些。她搖搖頭,“不算。”

趙識冷冷橫了一眼老道,将她護在身後,“走吧。”

老道眯眼笑了笑,“姑娘,我免費給你算一卦。”

明珠心裏癢癢,想聽又不敢聽。她一向覺得算命的神棍都是騙人的。

趙識也根本不是會相信神佛的人。殺戮心重的人,平日去寺廟裏也僅僅是壓了壓戾氣。

老道捋捋胡子,一雙精明的眼睛盯着趙識,笑眯眯對他說起半真半假的瘋話,“這位公子,你夫人注定短命啊。”

趙識當即黑了臉,一腳踢翻了他的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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