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九家之書一
陽光并不刺眼,一身麻衣的孩童精致蒼白的臉上滿是疼痛帶來的汗水,手臂被犬牙幾乎洞穿,鮮血自顧自流個不停,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初春,草木初生,春林初盛。他捂住手臂上的傷口,擡腳往山上走去,運氣好的話他應該可以找到止血的藥草。
好不容易将綠色的汁液塗抹到傷口上,傷口處傳來的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樹木蔥蔥郁郁,遮天蔽日,只能窺見樹葉的餘隙見散落的金色,分辨不出具體時辰。
正準備下山,驀然間卻瞥見山崖嶙峋處安靜地盛開着一朵潔白的雪蓮。他舔了舔唇,滿眼興奮,這麽珍貴的草藥,得到了送給樸武率老爺,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幼童的身體虛弱嬌小,半個身子往崖下探卻始終差了半臂距離。孩童咬牙,身子又往下探了些許,此時卻因為失血過多,眼前倏爾一黑,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
“啊!”尖利的叫聲将林中的飛鳥驚起,撲棱着翅膀遠飛。
“沒事了。”
聽到溫和的聲音孩童這才睜開眼睛,亦發覺竟然被人摟在懷裏。他擡眼從這人雪白的衣襟往上看,雪肌玉容,姣好的容貌讓他一時間看呆了去。
林悟放下懷裏的幼童“吓傻了?”
男孩搖頭,張了張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人,臉無端地有些紅,聲音也有些小心翼翼“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叫崔江置。”
林悟将手裏的雪蓮遞給他“回去吧。”
“啊?”崔江置怔愣着接過差點讓他喪命的雪蓮。
“以後不要做這麽危險的事情,我救了你一次,不一定能救你第二次。”
淡然清冷的目光落在崔江置身上,他咬着唇,無端地覺得委屈“我知道了。”
林悟點頭,轉身欲走的時候聽見孩童有些忐忑的聲音“我以後還能過來找你嗎?”他想了想,最終點頭,幾步消失在密林裏。
崔江置握緊了身側的拳頭,低聲喃喃道“我真的會回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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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果然被崔馬林罵了一頓,不過崔江置仍然很開心,樸武率老爺還摸了摸他的頭發,清照妹妹還特意給他拿了糕點。
日子波瀾不驚地繼續過下去,崔江置每隔兩天總會跑到山上去找那個救了他一命的恩人。山上日夜溫度相差很大,他冷得發抖,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等到醒了的時候才發現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外衣。
崔江置每次上山總會帶一些東西,有時候是老爺賞賜給他的梅花糕,有時是不值錢的一些小玩意,他總是想把最好的東西留給這個他只見了一面的不知姓名的恩人。即使這個人根本就不會動這些東西,他想,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這是做人的基本。“
“喂!恩人你在嗎?”林間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崔江置把手放在嘴上意圖擴大音量。
聽不到回音崔江置也不氣餒,反正他已經習慣了。他看了看手裏拎着的酒,眼裏還是有些失望“恩人,我給你送酒來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對了,今天是我的生辰,你能不能出來見我呢?”說到後半句,聲音低了下去。
他低着頭看着腳尖下的泥土,空氣中流動的花香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閉上眼睛聽着森林,風掠過樹梢,到處都是樹葉掉落樹枝搖曳的聲音,除了山鳥有一搭沒一搭的啼叫,側耳甚至可以聽到鹿或者其他動物啃樹皮的聲音。
緩緩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潔淨的白,他一擡頭便看見那張不似凡塵應有的臉。随即便是驟然而至的驚喜“恩人!”
“我叫九越靈。”九越靈,守護了智異山千年的靈狐神獸,卻因一人類女子毀了千年道行,殒命慘死。由生入死,由死而生,現在由林悟接手這個軀體,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什麽。
“九越靈。”崔江置低聲念了一遍。
“嗯。”林悟看了看崔江置手腕上的紅色串珠,然後開口“既然今天是你的生辰,可有什麽想要的?”
崔江置搖搖頭“沒,沒有。”說完就盯着林悟看,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期待中又帶着一點緊張。
林悟想了想“随我來。”
崔江置亦步亦趨地跟着,眼裏滿是身前之人白色的身影以及潑墨般的長發。
“到了。”
崔江置停下腳步,此時已經西斜了大半個日頭,還有一點餘晖灑落在智異山上,已是日暮,片刻後便要入夜。他安靜地站着,眼睛看着白衣人的衣袂被晚風吹得蹁跹。
夜幕終于降臨,入耳有清越的蟲鳴聲。然後眼前的草叢逐漸亮起,有星星點點的熒光緩慢升起,像是墜落的星光。
崔江置瞪大了眼睛“是螢火蟲!”
他轉頭看向身側的九越靈,那人擡眼望向遠方,唇角微微翹起,帶着淺淡的笑意。他的整張臉在幽綠的螢火中模糊不明,有着異樣的瑰麗,尚還年幼的崔江置呆愣地看着,移不開眼睛。
“以後想要找我就來這裏吧。”
然後林悟就任由這個孩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陪着他看不變的日落以及亘遠的螢火,任由這個孩子由懵懂的孩童變成青蔥少年再變成英俊青年,也任由他心裏不倫的種子生根發芽變得枝繁葉茂再成為參天大樹。
“為什麽又是沒有姻緣?我就這麽倒黴沒有一個人喜歡嗎?”男裝打扮的譚汝蔚嘆了口氣,不管算了多少次姻緣都是這個結果。
“也不是。”
“哦?此話何解?”譚汝蔚立刻來了精神。
“你有一段必須要避開的姻緣,你們會在一株桃樹下相遇,天上會有圓月。那個時候遇上的人,你一定要避開。”
“算命的,我如果要是不避開呢?”
“會死。要麽你死,要麽他亡。”身穿道袍的素正兩鬓已經斑白,說出的話也有股宿命般滄桑的味道。
譚汝蔚垂下眼簾,再擡眼時算命之人已經不見了。她有些心驚,這個算命先生,有些不一般。“昆,你看見剛才那個算命的老先生走了麽?”
昆持劍而立,冷峻的臉上滿是疏離,只有在看到譚汝蔚的時候才有些溫度“小姐,不要執着于這件事了,還是趕緊去辦事吧。”
譚汝蔚正要點頭,就看見一個年級二十上下的男子挑着眉毛往幾個男人身上踹了幾腳,周圍人自動讓開将幾人圍成一個圈,男子抿着唇“喂,你們幾個,快點把錢叫出來!”
“喂,崔江置,你,你做什麽?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啊。”混混頭子馬峰聲音有些抖,顯然被打地有些怕了。
“別廢話,讓你們交出來就交出來!不主動點我就自己搜了啊,聽見沒有!”
幾個混混相互望望,無奈掏錢。
“我說的是全部!全部!”
混混們一咬牙,也不敢耍花招,把身上的錢全部給掏了出來,然後憤憤地瞪了瞪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一眼,拔腿跑開了。
“好啦。大家排隊分錢啦。”崔江置笑眯眯地撿起錢,聽着衆人的稱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譚汝蔚也跟着笑了“原來他就是崔江置啊。”
昆看見譚汝蔚的笑容,眉頭緊皺。
“倒是個不錯的人。”
“大人也如此覺得?”譚汝蔚抱了抱拳。
“嗯,算是個難得的人才吧。”烏帽官衣的人笑着摸了摸胡子“去吧,就住在百年客棧。”
譚汝蔚,昆雙雙抱拳“定不辱大人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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