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九家之書五
明豔的燭火罩上紅色的燈籠更顯明豔,足有百盞的大紅燈籠挂滿整個春花館,讓本就風流的春花館更添一分韻致。
館裏的姑娘梳妝打扮地明豔動人,臉上挂着妓子特有的笑,眼睛在燭火下透露着勾人的媚意,她們款款而來,走路的姿勢都搖曳生姿。
館內的空地上架起了高臺,高臺之上架起了四面高鼓,高鼓質地上乘,皆為牛皮所制,鼓身塗着紅漆,和燈籠混為一色。
行首千秀蓮身着一身暗色的華服,綢緞上繡有大片錦繡流紋,神态安然,手執嬰兒臂粗的鼓槌。她眼神有些淡漠,也不看來者,頭顱微微揚起,手臂張開,身體呈現出優雅的姿态,僅僅是一個起勢,就讓人移不開眼睛。
鼓聲漸起,起承轉合之間自然流暢。千秀蓮在四面高鼓之間游刃有餘地敲擊,輾轉的身姿和裙裾的擺動都呈現出優雅的美感,每一次舞動起落都猶如蓮花的綻放。
不到一刻鐘的鼓舞讓看者意猶未盡,紛紛舉杯稱贊。
左關雄左手半摟着一個雪膚紅唇的妓子,右手端起瑩白的酒杯抿了一口“團長遠道而來,這舞可看得滿意?”
團長穿着淺色華服,頭上帶着紗帽,黑紗從冒頂上垂下,連頸部都遮了個嚴嚴實實。團長冷笑一聲“這鼓舞,差的遠了,左大人莫不是以為我們沒見過世面?”聲音雖然冷冽,但可以聽出是個女子。
這句話說得毫不客氣,當下左關雄臉色就是一變,千行首的鼓舞即便是在整個朝鮮都是一絕,平常實屬難見。他揮了揮手,示意千秀蓮下去,嘴上也不接團長的諷刺“團長既不喜舞,聽些樂聲也是好的。這春花館裏的酒也是一絕,團長不防嘗嘗。”
女團長被黑紗遮住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看,姣好的眉緊緊擰在一起,唇被咬的發白,手心也被指甲劃出了血絲,疼痛提醒着她不能失态。轉眼間就是廿載春秋,那些仇恨随着時間的推移更加深根蒂固,再次見到左關雄,她差點控制不住情緒。不過現在局勢并不好,牽一發則動全身,她也唯有暫時忍耐。
左關雄見女團長不接話,一時間面容都有些扭曲,臉上的長疤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猙獰。這次宴請目的就是為了讨好這些日本商人,只要是拿到這些日本人手裏的商權,他就可以趁機掌管航權甚至兵權,那時又何懼李舜臣那個老東西!他從來就是個争名奪利的人,若不然他當年也就不會污蔑朋友犯了謀反罪從而加官進爵,可以說,他的每一次升遷,都是拿無數條血淋淋的生命鋪墊換來。
“團長可是覺得招待不周?”左關雄努力在臉上堆出一個笑“奏樂。”
有樂妓扶琴,纖纖素手撥弄起琴弦,不同的弦音連在一起,湊成靡靡之音。
“哪裏。”女團長道“天色已晚,我有些乏累,明日再見。”說完便起身離開,身後跟着一同前來的日本商團,轉眼間一群人就退了個幹幹淨淨。
左關雄見場內只剩下他的一幫子人,不顧旁人的面面相觑,眼裏滿是狠絕的殺意。手裏的酒杯掉落到地上,瞬間粉碎。
他懷裏的妓子臉色瞬間慘白,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露出谄媚乖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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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的風帶着夜晚如水的涼意,見縫插針地往袖口領口裏鑽。
崔江置醒來的時候就發現熟悉的幽綠的螢火,那是他陪着那人看了多年始終看不厭的景色。他伸出手,有莽撞的螢火蟲降落到他的手心,突然間就有些安心。
他突然間想起檢查身上的傷口,他本來以為觸目驚心的傷口根本不存在,光潔的皮膚讓他怔愣了一下,只是身上還殘留着的血跡告訴他一切并不是夢。整理好衣服,他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腕,紅色的腕珠安靜地躺在手腕上,只是更為紅豔的顏色看上去有些詭異。
崔江置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做的,他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就跟瘋了似的就往智異山上跑,有種誓不罷休的近乎慘烈的決絕。
“可還是感到不适?”
熟悉的聲音讓崔江置眼眶發紅,差一點,他就見不到這個人了。他怕一開口就洩露出真實的情緒,便搖了搖頭。
“吃吧。”
他便接過林悟遞給他的東西,碧綠的看不見紋路的葉子扇面般大小,上面擺着兩個已經洗幹淨的野果。他擡頭望向林悟,眼裏有着不解。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開口只是簡單的解釋,沒有絲毫詢問所發生事情的意思。
崔江置便拿着果子大口地吃起來,果子雖小,水分和甜味卻很足,此時崔江置心思紛雜,根本沒有嘗出味道的好壞。心裏的失落讓他本就不好臉色看上去愈發蒼白“你就不問問我發生了什麽?”
林悟想了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崔江置身體一顫,眼眶有些發紅“你,你是不是我爹?”
“是。”這是事實,也根本沒什麽好隐瞞的。他的身份是崔江置的生父,崔江置是他的攻略目标,兩者并不突兀。
崔江置臉上的哀傷根本無從遮掩,他擡頭望着林悟,眼裏似有水光“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如果早就知道的話,就不會泥足深陷,他竟然喜歡上了自己的親身父親,這讓他怎麽接受!一開始知道的話,就可以避免,可是,他現在究竟要怎麽辦?
“越靈。”他喃喃地呼喚着這個名字“為什麽你就不能只是九越靈?”埋藏在心底的悲哀更加刻骨,有巨大的藤蔓從他心底生出再迅速腐爛,連帶着血液也跟着腐蝕。
“你來找我是為了變成人麽?”
“我......”崔江置突然說不出确定的話來,他不想被當作異類,不想讓別人拿異樣的驚恐的坎怪物一樣的眼光看他。可是他現在才意識到,他的身體裏流着九越靈一半的血液,繼承了他特有的靈力,等于是這個人的半身。如果現在變成人類的話,彼此的羁絆就要失去,他,不舍。
“不急,你且好好想想。”
崔江置腦子裏一團亂麻,想也不想開口就問“你當初對我好也是我其實是你的兒子?”
“......”
“我知道了。”
林悟岔開話題,不去看青年眼底的黯然“你身體裏的靈力我封印了一小部分在你手腕上的串珠裏,這串珠你要好好保管。”
“......嗯。”
“傷好了就離開吧。”
崔江置失望更甚,心裏難受地喘不過氣來。他有些貪婪地看着那人根本沒有變化的俊美無鑄的臉,古井無波的沉靜的眼神,漆黑的眼睛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一旦望進去便無法逃脫。
“怎麽了?”
他的憂傷瞬間無所遁形,嘴唇顫抖着動了動,心裏卻突然生出渺茫的希望“素正說,我向你提的要求你都會答應。”
林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空氣瞬間開始凝滞,他的聲音不大卻極為認真“對。”
崔江置突然高興起來“再見。”
“再見。”
幽綠的螢火朦胧一片,有種不可觸摸的神秘。崔江置轉頭走了兩步,忍不住轉頭,看見那人白衣勝雪,一貫輕抿的唇角竟然微微上揚,臉上是淺淡的溫柔,一時間山川含笑,草木溫柔。
如同受了蠱惑似的,崔江置走到那人身邊,怔愣地看着他,然後伸手擁抱住眼前之人。
這一瞬間,他覺得已經擁抱住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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