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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地鐵從1904年啓用,至今已經運營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足以讓它留下深深的時光烙印。車站出入口的牆壁已經剝落得斑駁不堪,地鐵站并未配套自動扶梯,僅有非常狹窄的樓梯通往站臺。

盡管避開了擁擠的高峰時段出行,但連接着曼哈頓與法拉盛的七號線還是有很多人。七號線沿途有着俄羅斯社區、印度社區、韓國社區等,各種膚色人來自不同國家,有的西裝筆挺,有的穿着像是嬉皮士,五花八門到讓人眼花缭亂。

大隐隐于市,任何奇怪的人來到此地,反而一點都不見奇怪了。

行壹觀察着站臺上的人群,目光飛快掃過一張張不同臉,心中推演着那些面相背後可能潛藏的故事。有人近日惹了爛桃花不久就會有女禍之災,有人臉上的陰雲散去很快就能遇到關鍵的事業轉機。

此時,她瞥見了三只老鼠排着隊大搖大擺地從鐵軌上竄了過去,站臺上等地鐵的人目睹此景都習以為常,沒有誰為之感到驚訝。

看來紐約地下世界的住客身份繁雜,遠不止人類這一群體,而彼此相互之間達成了詭異的默契,皆是認可了對方的存在。

因此,請愛德華想辦法調取地下排水管道分布圖是一個正确的決定。

紐約不僅有着地面上的世界,還有一個龐大的鮮為人知的地下世界,長年不見日光的地下世界裏會不會有什麽古怪的存在?

行壹正不着邊際地想着,晚點的地鐵終于駛入站臺,一衆人都湧上了地鐵。

地鐵停靠與啓動時的颠簸感不時會提醒人們它的服役年紀有些年頭了,還好時至深冬時節,車廂裏沒有空調也沒有被關在蒸籠裏的悶熱感。

不過,對于行壹而言所見所聞都是新鮮的,走入人群讓她更能感知是一眨眼來到了四百多年後的異國他鄉。

這種異鄉感卻在四五十分鐘後走出法拉盛車站時一掃而空。

放眼望去各色繁體或簡體中文的招牌映入眼簾,來往的人群大多都是黃皮膚的華國人或華裔,可以聽到他們操着不同方言在交流。

此地仿佛根本不似在美國,而是一下跨越了大洋回到了華國境內。

正如在出站口附近幾位中年男女手持薄冊子來回走動着,那是各種名牌包和手表的圖片目錄介紹,他們一看到出站的人迎面就問,“優惠的名牌包要不要?手表要不要?”

行壹微笑着搖了搖頭穿過人群,她手頭并不寬裕,還等着愛德華的酬金來豐富生活。今天她的目标明确就是去找一家香燭店,順帶吃一頓價格适中的華國美食。雖然暫且沒能在網上查到香燭店的具體信息,好在論壇有幾個帖子提及了哪些小巷中有賣華國特色的物件,她可以按圖索骥去碰碰運氣。

然而,行壹今天的運氣有些不夠用。

大半天過去,眼看太陽就要下山了,她将事前抄錄下的地址全都走了一遍,又不斷詢問了當地人,還是沒找到一家香燭店。

倒不是論壇上的帖子胡編,其中有兩處曾經賣過香燭,但是一家變成了理發店,另一家改做了大保健。

那兩家店的生意都挺紅火。

理發店裏有五六位在排隊等位,據說有叫Tony的理發師手藝很棒。

只是即便行壹不那麽堅持已經習慣多年的人人留一頭長發,她對自己目前的過肩長發尚且滿意。又再婉拒了一些染發燙發的推銷,她确認了香燭店不是搬遷而是倒閉了。

至于後面的一家大保健,挂的是按摩店之類的招牌。但是行壹一看坐在靠近落地玻璃門邊沙發上幾位小姐,她們全是面帶桃花,還都夾雜着很多的爛桃花之色。再一聯系網上特意提及的法拉盛特色服務,就不難将這些面相與曾經青樓楚館裏女人所呈現的面相重合在一起。

稍一打聽,原來兩個月前香燭店失火燒得幹幹淨淨,老板虧了一筆錢,後來此處就改作按摩店了。畢竟,美國與華國的喪葬習俗差很多,法拉盛的房租也算不得太便宜,當然要挑賺錢的生意做。

行壹也很無奈,她總不能改變美國的殡葬習俗。眼看今天就要無功而返,她斟酌着是找賓館留宿還是明日乘車再來,決定還是先去四條街外的店裏吃晚飯。

為何不在這條街上吃?因為沿街燒烤大排檔配上随手傾倒污水的畫面太過生活化。街邊還有三兩中年大媽穿着厚睡衣在曬着夕陽餘晖,順帶嗑着瓜子聊天聊得歡暢,更為污水堆增添了瓜子殼的香味。

行壹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願意多走幾步選一家看上去幹淨的飯店,不必太過高大上一盤簡單的揚州炒飯就可以。

下午四點半,尚未到整點晚飯時間,小飯館裏大半的位子還空着。

行壹選了靠窗邊的位置坐下,在飽餐一頓後,她終是起了一卦。

古話有雲,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蔔。

這句話能從很多角度去理解。行壹知道小事也沒有多問卦的必要,因為人有腦子可以去分析判斷。而大事上問了卦也是變數頗多,因為她死而複生,命在此世又非此世。

不過,找到香燭店一事還挺急,不僅是為了愛德華這單生意,更是因為需要提前準備好裝備,免得物到用時方恨少。

這就用了測字的方法算算究竟能在哪找到香燭店的線索,她以食指沾了清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香燭店的‘燭’字。

此時,服務生将找零遞給了行壹。

行壹收下零錢再看桌上的燭字,火字旁的一個點已經幹了,而右邊的蜀字中蟲的那部分剛好寫在了桌面帶有紅點圖案之上。

火去一點,表明火勢不夠旺,陽氣去了一半,就要快到黑夜陰氣将來之時。蜀字上面是一張網,網住了下方的蜎蜎桑蟲,而今蟲被沾染紅色,預示着會有血光之災發生在桑蟲之物上。

如此一看,香燭店的線索竟出現在夕陽西下時分,網絡密閉處的某一個沾染了血光之災的桑蠶店附近。

行壹以紙巾擦去了桌上的水漬就推門出了飯店,站在店門口看着百米開外十字街頭的人來人往,再觀半空分布電線正像是構成一張羅網。此刻并不是她的錯覺,遠遠看去街口的紅綠燈在夕陽透出了一絲血光之色。

“哇——”“哐當!”

哭聲與重物墜落聲同時在對面的馬路響起。

意外只發生在一兩秒之中,只見從三樓掉下了一塊廣告牌,差點将一個女孩砸個正着。幸而,走在小女孩後方不遠處的男人反應快,一把将女孩拉了過去,這才避免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女孩的母親先是被吓傻了,等反應過來不斷向那位救人者道謝,而後三三兩兩的人都圍了上去議論紛紛起來。

這就讓行壹看向對街的視線被阻斷了,而她有些在意那個救人者的面相,因為男人的臉上突如起來地多了一道極深的血光之色。

行壹想了想還是快步朝着十字路口的方向走去。也算不得是日行一善,只是今天她的整體運氣有些古怪,如果多觀一面能救人一命,她也不怕耽誤七八分鐘,求一個問心無愧。

當行壹距離路口還有三四米遠時,卻發現那位救人者已經過了馬路。顯然男人沒有在事發地帶過多停留,而正欲朝行壹的方向走來。

因為人們大都去圍觀對街的空中墜物,這一側的人反倒少了很多,使得行壹看得清楚男人臉上的血紅已經到了死氣凝結的地步。

下一刻,紅綠燈切換的那一瞬。

急速搶燈大轉彎的巴士與橫向直行的轎車就碰的撞到了一起。轎車猛地就被撞飛了出去,沖力使然讓它撞向了街口附近。

那位救人者恰好就走在轎車飛出的弧線上,只需幾秒而已,轎車就會從他背後撞上去。

“閃開,有車撞過來!”

行壹高喊着急速穿過了面前的四五人,她的身形快到仿佛僅留了一道殘影,一躍而起正面攬住了男人的腰,幾乎是半抱着用力一帶,以男人壓根無法抵抗的力氣讓兩人一起朝後退去。

‘砰!’轎車與兩人只有半臂左右的距離擦了過去,撞在了街口處的石牆上。

所有的事幾乎都發生在須臾之中。這一道劇烈的碰撞聲才使人們猛然一驚,在他們身後的一兩米處竟然發生了一場嚴重的車禍,人們這才而發出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先生,你還好嗎?”行壹松開了抱住男人的手,又朝後退了三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而再看男人臉上的血光之色已經完全消退了。

易鹹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就又快速穩住了身體站好。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被撞得變形的轎車車頭,也不知安全氣囊有沒有保住那一車人的命。

雖說暫且不知道車裏的人有沒有重傷,但是差一點點他就遭到魚池之禍了,是眼前的人不怕牽連地救了他。

“謝謝你,真的太感謝了。我……”

易鹹剛被人謝過救命之恩,誰想到不出幾分鐘就輪到自己。這才發現不管以往他有多幹練沉穩,此刻他對于救命恩人還真不知如何說才夠真誠。

“人沒事就好。”行壹這才稍稍打量起易鹹。由于她初來乍到對于各大品牌的認知有限,無法看不出易鹹的一身行頭價值幾何,但能見此人的額頭隐有伏犀、耳白過面、朗眉星目,融合成豐神俊朗之貌,而顯出其非富即貴之象。

紐約彙集了來各式各樣的人,像是常春藤大學畢業的精英們、各種金融藝術的天才大咖、有的是不知來歷的頂級富豪,盡管他們常常出入的是曼哈頓,但誰說得準又會不會心血來潮不能來法拉盛。

因此,行壹也沒為非富即貴而感嘆,她最多就是暗贊了一句好相貌,易鹹的臉在帥哥美女橫行的紐約也能名列前茅。

此時易鹹看着行壹,他的腦中正猶如慢鏡頭回放一般,閃過了剛才的那一幕。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原來世上還真人能擁有如此貌美之态,那已經遠遠不止皮相之美,而是從靈魂散發出的氣質與氣度。

“女士,為表感謝,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行壹笑着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剛剛吃飽,她也不會不敢應一頓飯局,而這會她注意到了身側商店的店名‘尋雅絲綢’。

夕陽落山、街口電線下、絲綢商店、血光之災,一切有關燭字的蔔測都應驗了。

“先生,晚飯就不必了。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你知道哪裏有香燭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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