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向烙覺得和瞿承宣的溝通出了問題。

他不懂有錢人的生活和想法有多麽複雜,畢竟他過去的十八年都是簡單而順遂的,最大的心眼不過是對着賣菜阿姨說幾句好話,只為能給自己多搭兩棵蔥。

向烙抿着唇,已經有些不滿,他耐着性子道:“這裏面一定有誤會。”

然而瞿承宣卻沒有時間和他糾結這些問題,他打開包間門:“那不重要。”

無論向烙的母親是否是故意提出這種要求,都改變不了結果。

去學校的路上,本就沉默的車內更加沉默。

向烙是随和的性子,這次卻被一股氣堵住了胸口。

他不會罵人,嘴巴也沒有那麽利索,一直到學校門口,都沒能好好反駁過。

下了車,向烙在關上車門前往駕駛座看了眼。

瞿承宣正看着手表,似乎在趕時間。

向烙忍不下去了。

“你的車技可真差,下次不要你送了。”

好麽,氣得連“您”都不說了。

瞿承宣聞言側頭看他,眸子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緒。

雖然寄宿在瞿家,但向烙并不怕他。

最壞的結果大不了把自己趕出去,反正瞿承宣的卡在自己手裏,也不怕沒錢花。

實在不行他就可以露宿街頭,反正自己已經成年了,也不怕找不到工作,總歸餓不死。

“你不必為難自己來送我,我不傻。”他身子站得筆直:“你願意收留我,我很感激,但并意味着你可以随意曲解我母親的遺願,我很不喜歡這種行為。”

“瞿總,你這樣做,真的很讓人讨厭。”

瞿承宣被冒犯了也不生氣,只是覺得有點好笑。

小朋友還沒有經歷過社會的險惡,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都敢說。

太過幼稚,他連計較的心思都沒有。

這種沒經歷過社會險惡的溫室花朵,他一折就碎。

向烙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認真道:“關于我住校或者在外面租房的事情,請你認真考慮下。”

不等瞿承宣說什麽,他腳跟一轉,快速跑進了學校。

瞿承宣沒着急發車,手放在方向盤上,目光一直看着學校門口。

直到向烙的身影不見了,他才啓動車子離開。

本以為這次不愉快的交流,兩人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畢竟瞿承宣一看就是受不得挑釁的人。

然而出乎向烙意料,瞿承宣就跟個沒事人似的,頂多在兩人碰面的時候一個眼神不給。

但束縛确實比以前少了許多。

向烙不知道他葫蘆裏裝的什麽藥,開始忐忑了一段時間,後來見他沒什麽動作便慢慢放下心來,總歸也從自己身上騙不到什麽東西。

這幾天早上,向烙的早餐都是在瞿承宣帶他去的那家酒店解決,他并不客氣,點什麽吃什麽。

雖然結賬的時候會很心疼,但轉念一想,這樣讓瞿承宣多花錢也好。

很久以後向烙才知道,那家酒店是M集團旗下的邊緣産業,賺不賺錢與瞿承宣而言十分無所謂。

不過此時的他并不清楚,還在努力咽下最後一口鮑魚粥。

“我吃飽了。”

齊健結了賬,微笑地看着他:“今天考試好好加油。”

今天是全市月考聯考,向烙臨時抱佛腳上了幾天補習班,其實不太有自信。

“我會努力的。”

考場在七中,齊健将人送到後就調頭回去。

之前考場已經看過,向烙背着書包來到自己考場。

因為是模拟高考,現在還不到進場時間,向烙抓緊時間把書拿出來複習古詩詞。

沒一會兒眼前被一片陰影遮擋:“同學。”

意識到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向烙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來人是個男生,剃着寸頭,笑得有點痞,眼睛因為狹長看起來有點兇。

那人目光一直放在向烙手中的透明文具袋上,學生證上面寫着他的學校班級和信息。

“我坐你背後呢,待會兒照顧照顧?”

見向烙皺眉,他趕忙道:“當然不會讓你白忙活的,晚上請你吃飯吧。”

寸頭男手裏拿着筆袋,裏面除了一支圓珠筆和證件,其他什麽都沒有。

是七中本校的學生。

來認考場的時候,是袁聰陪他一起的,兩人考場不在一棟樓,袁聰還有些擔心他:“如果碰見七中的人你盡量不要招惹,他們學校混子多。”

打架鬥毆是常事,就連警察看見他們校服都會皺眉頭,實在是這學校的學生太能惹事了。

向烙合上書,禮貌地搖搖頭:“不好意思,我成績不好,幫不了你。”

那人明顯不信,嘴角的笑都不愉快了:“不是吧,一中五班我還是知道的,都是被家長盯着的人,互相幫助下,回去都好過嘛。”

向烙很為難:“抱歉,真的幫不了你。”

那人嘁了一聲,然後走遠了,嘴裏叨叨着說些不好聽的話。

向烙沒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

今天雖然是模拟高考,但實際一天就要把所有科目考完,還是趁這時候多背兩個單詞吧。

第一場是語文,是向烙的強項,裏面很多題之前都在資料上刷到過類似的。

正在仔細做題,忽然感覺後面的椅子似乎被誰踢了下。

向烙略微皺了下眉,沒有管他。

到了後半場,椅子被踢的頻率瞬間多了起來,他都沒有辦法好好寫作文。

考場裏不可以東張西望,向烙忍着脾氣把凳子往前挪了點。

然後他聽見背後傳來很小聲的一句:“臭傻逼。”

這人可真不禮貌。

好不容易考完試,向烙交完試卷就跑出了教室。

後面的寸頭叫他名字,向烙怕被他抓住,直接躲進了廁所。

後面還有很多場要考,碰到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同場考生,他有些苦惱,但又不能一走了之。

或許是他的态度太過冷淡,接下來的考試他倒是沒有被騷擾,只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和寸頭打了個照面,對方狠狠瞪了他一眼。

向烙覺得有些無辜。

等考完所有的科目,回到一中後再放學,天色已經很暗了。

他給齊健打了電話,那頭卻沒有接。

瞿承宣黑着臉色走進一家酒吧,他穿着整潔的西裝,領帶規整的像是馬上要上臺講話,在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洶湧的人潮中格格不入。

經理一看見他就趕忙迎了上來:“瞿總。”

“人呢?”

“送醫院去了。”經理額頭上沾着冷汗:“其他的都在包間裏。”

“報警了嗎?”

“沒有,”想起不久前才發生的事情,經理滿臉發苦:“您沒來,我們不敢擅作主張。”

經理想了想,還是道:“秦總聯系不上您,讓我給您帶個話,希望您不要護短。”

瞿承宣沒接話,跟在經理身後大步往前走。

到包間門口的時候,經理殷勤地為他開門,卻被止住了。

瞿承宣解開西裝的袖口,松了領帶,然後自己擰開門把手走了進去。

包間內燈光大開,能清晰地看見裏面的景象。

幾個年輕的男女被保镖堵在角落,一旁的皮質沙發上顏色深了一塊,是還沒有幹涸的血跡。

江郁看見瞿承宣的那一剎那,蒼白的臉立馬有了血色,雙眼迸發出光芒:“宣叔!”

他衣衫不整,上面還沾着血跡,頭發亂糟糟的,腳下的鞋子也不見了一只。

瞿承宣周身的氣壓瞬間降了幾個度。

江郁抖了下,興奮感慢慢散去,下意識往角落縮了縮。

“挺能耐。”瞿承宣踢開腳下破碎的啤酒瓶:“會用酒瓶砸人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動的手……”

瞿承宣看着他,眸子平靜無波。

接到經理電話的時候,他剛結束完一個會議,項目進行的不順利,這次會議開得有些久,他有些累。

然後經理告訴他,江郁闖了禍,用啤酒瓶子砸了人的頭。

被砸的是個男生,是包間裏那幾個年輕男女帶來的。

男生不知道和江郁那群狐朋狗友有什麽仇,被一群人逮着欺負,男生的反抗惹怒了他們,起了摩擦後便打了起來。

江郁被扇了一巴掌,他回了人家一個啤酒瓶底。

誰知道那個男生看着好欺負,背後卻有秦家這麽個靠山。

瞿承宣在來得路上讓齊健去查了下,聽說秦家那位當家不久前帶回來一個男生,寵得很。

事情瞬間變得棘手起來。

瞿承宣倒不怕秦家,只是兩家生意上面往來不少,利益牽扯算起來有些麻煩。

如果是普通的糾紛還好,但秦家已經明說讓他不要護短,這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意思了。

“秦家那邊要報警,”瞿承宣低眸看着他:“告你殺人未遂。”

江郁瞬間瞪大了眼睛。

“宣叔……”他想去牽瞿承宣的衣擺,卻過不去:“我,我錯了,我沒有要殺他,只是沒控制住!”

“你不會把我交出去的吧?”

瞿承宣反問:“把你交出去?”

江郁沒聽出他語氣中的含義,還在忐忑:“宣叔……”

瞿承宣沒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麽。

江郁和瞿承宣相處這麽多年,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在計算兩家生意上的利益。

瞿承宣的冷漠無情他是見識過的,只要是肉眼可見和五官所能感覺到的東西,在他心裏都能變成各種籌碼。

沒有“親與情”,只有“得與失”。

“宣叔,我不是故意的……”

見不遠處的人臉色還是可怖的沉靜,江郁的心立馬沉了下去。

秦家和瞿家的生意來往他多少知道一些,聽說最近在合作一個大項目,九位數不止。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江郁一咬牙,使出殺手锏:“宣叔,我不能去坐牢,進去了我這輩子就毀了,我死了沒有臉去見我媽。”

提到自己母親,他果然看見瞿承宣眉間變了色。

江郁來來回回喊了好幾聲,沒注意到面前人的臉色。

良久,瞿承宣終于動了身,卻是轉身往門外走。

他沒解釋什麽,只對秦家兩個保镖道:“江郁我帶走,其他人你們可以帶去交差。”

齊健在酒吧門口守着,見人出來趕忙打開車門。

瞿承宣忍着疲憊:“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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