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實在懂事,瞿承宣挑不出任何錯。

等人從樓梯口消失,瞿承宣才挪回目光。

向烙回到房間放下書包。今天溫度高,體育課上校服沾了些汗水,他打算先簡單沖個澡換身衣服。

打開衣櫃,然後被下面的袋子吸引了目光。

他來瞿家的時候沒帶什麽行李,齊健為他準備的都收在了衣帽間裏,這個袋子,在空蕩的衣櫃裏顯得十分突兀。

向烙拎出來,裏面是個鞋盒,LOGO他認識,雖然買不起,但經常在攝影博主那裏看見。

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他的東西,他沒買過。

手機在書包響起,向烙掏出來,是齊健發來的消息。

【齊叔:瞿總給你買了雙鞋子,我托陳姨給你放到了房間。】

【齊叔:你試試碼數,不合适再換。】

瞿承宣買的?

向烙臉上露出幾分驚訝。

手裏的鞋盒忽然重了幾分,他猶豫了下,還是打開了蓋子。

是雙白色的運動鞋,腳後跟鑲了層墨綠色的邊,簡潔又不單調,是高中男生很喜歡的款式。

向烙也不例外。

但瞿承宣為什麽給他送鞋子?如果說是感謝,一個相機已經夠了。

齊健似乎能察覺到他的想法,又發了消息過來。

【齊叔:這是給江少爺買的時候順手買的。】

意思是不止他一個人有份,別想太多。

向烙松了口氣。

他猜測瞿承宣給他送鞋子,可能是不想表現得太厚此薄彼。

洗完澡後,向烙換了身清爽的睡衣,坐在床上擦頭發的時候,白色運動鞋就在他手邊。

這個牌子的鞋子他關注的幾位攝影老師經常穿,很有時尚感。

他瞅了幾眼,還是沒有忍住,試了一次。

鞋碼很正,穿上很舒服。

向烙來到鏡子前看了眼,悄悄摸摸地用單反對着鏡子,給鞋子拍了幾張特寫。他将照片保存好,想了想,又打開電腦将照片導出來發到手機上。

相冊裏多了幾張圖片,沒事可以看幾眼。

忽然覺得,瞿承宣其實也沒想象中的那麽狗。

于是在樓下吃晚飯的時候,向烙很認真地給瞿承宣道了謝:“收到鞋子了,謝謝。”

“嗯。”瞿承宣表情沒什麽波瀾,“喜歡就穿,不喜歡就告訴齊健你喜歡什麽樣的,讓他重新給你挑一款。”

向烙搖搖頭:“不用。”

怕他不相信,還加重了語氣:“喜歡的。”

瞿承宣已經吃得差不多,用帕子擦拭完手,聽到這句話擡眼看向桌子對面。

因為天氣還熱着,少年穿着涼薄的睡衣,他骨架比一般男生細上一些,這樣看着,整個人又瘦又小。

“喜歡就好。”

兩人間相處的氣氛大好,向烙道:“這周末我要出去一趟,和同學一起。”

瞿承宣雖然不會在私事上對他太過嚴苛,但畢竟是他臨時負責人,還是知曉一聲好。

果然,對面的男人只是點點頭,囑咐道:“注意安全。”

周日那天,袁聰很早就給向烙打了電話,兩人在附中門口碰頭。

袁聰一低頭就看見他腳上的鞋子,“哇”了一聲:“你這是真的還是仿的,我也想買來着,付款的時候斷網了沒搶到。”

向烙出門時,還是沒忍住,特意換上了,他很少有這樣喜歡一件東西的時候。

“真的。”

“你親戚買的?”

“嗯。”

袁聰啧啧道:“你親戚對你真好。”

向烙抿着唇,有些腼腆地笑。

和瞿承宣相處這幾日,他大概率摸清了對方的脾氣——霸道,冷硬,太過于執着自己的規則。

但不觸及到他的底線,就算不小心違反了規則,也只是冷冷看你一眼,不會真的做出什麽。

向烙覺得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這次來的還有三中、城外、九中……”袁聰看着群裏的消息,眉頭皺地死緊:“七中怎麽也來人了?”

向烙不解:“七中不能來嗎?”

“你剛來不知道,”袁聰嘆氣,“七中在江城口碑不太好,學習也不認真,校排名連周邊縣都幹不過,這種活動一般不安排他們。”

向烙“啊”了一聲了,小聲道:“學習還搞歧視呢?”

“不是歧視,是他們來了這交流會就沒法進行了。”袁聰不自覺跟着放低了聲音,兩個小夥伴一邊走一邊說悄悄話:“他們連着兩年鬧事,一次在九中,還有次是去年在我們學校,差點沒打110。”

“這麽嚴重?”向烙吃驚道:“為什麽啊?”

“九中記仇,說了七中兩句被他們聽到了,抓着人按在角落打,七中的老師又管不住他們,還好我們學校保安厲害,才沒出事。”

袁聰回憶起還是心有餘悸:“要是釀成大禍,我們都沒法和九中交待。”

向烙目瞪口呆。

他在老家的高中是縣重點,雖然比不上江城一中,但學習氛圍還是很好的,這樣的事情真沒遇見過。

“上次你在七中考試,沒人找你麻煩吧?”

向烙想起坐他背後一直騷擾他的那個男生,“還好。”

兩人已經到了階梯教室門口,袁聰最後小聲湊到他耳邊道:“本來說這屆不帶七中了,沒想到還是來了。”

向烙安慰他:“不怕,我們不惹事。”

結果剛踏進教室,向烙迎面就對上了一道略熟悉的目光。

是七中那個坐在他後面的寸頭男。

對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寸頭男轉頭對自己同伴說了什麽,幾個人都看了過來,而後又聚在一起大笑,像是遇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向烙:“……”

可能,惹不惹事,由不得他說了算。

交流會時間是兩個小時,每個學校派了十個學生左右,袁聰帶着向烙找到同校小夥伴,擠到了一排。

旁邊是一班的尖子生,看見他們把手裏領到的資料遞過來,興奮道:“這次除了那幾個校領導的老頭講話,聽說還有其他厲害的人物呢。”

“再厲害還不是打瞌睡……你們帶卷子了嗎,給我一份兒,回去還一張真題。”

“物理的要不?”

向烙和他們坐着,怔愣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袁聰看見他的表情,“我沒有多餘的卷子,我們一起做一張吧,給你扯張草稿紙。”

向烙紅着臉搖搖頭。

對不起。

他是學渣,他不配。

最後袁聰還是強硬地給他塞了支筆。

校領導從門外走進來,階梯教室瞬間安靜。

沒兩秒,突然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卧槽。”旁邊一班的學生驚聲低呼:“瞿承宣!”

向烙擡起頭。

男人今天穿了件深藍色西裝,配着黑色領帶,帶着一身淩厲走上臺致開場詞:“大家好,我是瞿承宣。”

簡單一句話,教室裏響起了掌聲,前面座位的女生激動地說着好帥。

大家對他好像很崇拜。

向烙在下面眨眨眼。

早上兩人各自出門,沒有碰上面,他并不知道瞿承宣會來這裏。

講臺上,瞿承宣半垂着眸子,聲音像一汪冷冽的冰泉,把在座各位學子的瞌睡凍死在搖籃裏。

這是向烙第一次見他工作的模樣,面色比生活中還要嚴肅,措辭也更加疏離。

怎麽說呢,比他認知中的瞿承宣,要更強勢一點。

但青春期的學子們并不害怕,顏值是第一生産力,就算是千篇一律的鼓勵話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一班男生看着上面,雄心壯志地給自己定下了目标:“這就是未來的我。”

“美得你。”旁邊人笑他。

瞿承宣講話并不長,很快收了結尾,下來時幾個領導還站起來和他握手,他也沒多少表情。

只是目光游移間,向烙似乎和他對上了兩秒。

交流會散了後,前面的領導們先走。

幾人并排有說有笑,只有瞿承宣一個人在前面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

學生們雖然說天不怕地不怕,但看見他還是下意識地繞開了,路過男人身前的時候連說話的聲音都情不自禁降低了。

走廊很熱鬧,卻和瞿承宣沒什麽關系。

袁聰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我去上廁所,你等會兒我。”

向烙收回目光,點點頭。

此刻太陽已經高挂半空,他下了樓,尋了個陰涼的角落蹲下。

“包間已經訂好了,要不要叫瞿總?”

向烙一愣,才發現他的位置正好在辦公室窗子下,他無意聽人牆角,但因為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還是停下了要走的腳步。

屋內響起另道聲音:“可別,他什麽樣的性子你們還不清楚嗎,除了一中那位穆校長,誰還能請動他。”

“這人心腸硬得很,心機又重……算了,我相處不來。”

語氣中滿是嫌棄,和之前在教室裏看見的尊敬截然不同。

“話也不能這麽說,豪門的人,性子孤傲也正常。”

裏面人不知道又想起什麽,冷哼一聲:“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的人,難不怪親爹帶着後媽久居國外不回,這種親爹都嫌棄的人,活該身邊沒人。”

“你聲音小點,別讓人聽見了。”

“聽見就聽見了,有什麽了不起。”雖然這樣說,但那人聲音還是漸漸低了下去。

向烙抿唇,站起身正準備走,然後一道陰影籠罩在頭上。

他擡頭,對上瞿承宣俯視的目光。

向烙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什麽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

他下意識想往身後看,但忍住了。

瞿承宣似乎是路過,看了他一眼後就扭頭離開。

袁聰回來後,看見向烙的神情不太好。

“怎麽了?曬到了?”

向烙搖搖頭,看着好朋友:“我有點事要處理,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瞿承宣上了車,沒着急發走,而是坐在駕駛座上先處理了幾個郵箱裏的急件。

微信裏,消息提示很多,瞿承宣挨個挨個看了,不多時,紅色清零。

界面上,最近聯系是他的助理,秘書,和最近打交道的合作商。

沒有其他人。

其實剛才那群人說的沒錯,他性子不好,是因為不會把多餘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別的地方。

他身邊沒有人,是因為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會巴巴湊上來,在他這吃個閉門羹。

這樣的嘲諷,瞿承宣已經聽了很多。

孤身一人而已,沒什麽值得悲哀的。

他在車內靜坐,有學生從停車場走過。

——“最近上了新電影,還有時間,去看嘛?”

——“網吧開黑有沒有?”

——“體育館約球差一個,還有來的麽?”

叽叽喳喳鬧成一片,人世間的氣息。

但和他無關。

瞿承宣低着頭,發動了車子。

車窗忽然被扣響了兩聲,他放下車窗。

向烙略彎着腰看他,朝他招招手一笑:“瞿總,回家麽?捎我一程?”

他笑得燦爛,比身後太陽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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