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電話這頭,瞿承宣有些愣神。

他似乎聽到了向烙的哭腔。

這種語調他并不陌生,以前在江郁身上并不少見,但卻從未讓他有過慌亂的情緒。

瞿承宣眉心揉出一道褶,唇角抿成銳利的直線。

他知道這并不是個好現象,卻忍不住緩和了語氣。

“向烙……”然而才喊了一聲,那邊就挂斷了電話。

向烙連他的聲音都不願意聽了。

電話裏的忙音,令瞿承宣那股煩躁的情緒重新湧了上來。

袁聰見向烙臉色不好,擔憂道:“沒事吧?”

“沒事。”

袁聰小心翼翼問道:“是你親戚嗎?”

向烙想,瞿承宣算他哪門子親戚呀?

“不是。”

他的語氣不像生氣,更像賭氣,袁聰多多少少猜到一些,也不多問了。

“我給你拿了些水果和面包,如果餓了的話,自己吃點。”

向烙感激好友的心意:“麻煩你了。”

客卧裏只剩下他一個,向烙關了燈,卻沒什麽睡意。

手機又被他拿了出來,翻到了和瞿承宣的聊天界面上,他無意識地看起了兩人以前的聊天內容。

瞿承宣其實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看似誰都是不耐煩的模樣,內裏卻擁有無垠的包容心。

他只是不喜歡熱鬧,讨厭被打攪,所以一開始和自己隔得遠遠的。

熟稔起來後,那樣一個孤僻的人,也願意聽他絮絮叨叨說着啰嗦的話,聽他分享每天的日常。

比許多普通朋友都要親昵。

這樣的瞿承宣,想必結婚以後,一定是個非常合格的伴侶。

可惜自己不能見證了。

心頭忍不住湧上些許心酸,向烙看着通訊裏的號碼,咬牙動動手指,拖進了黑名單。

這個動作仿佛用掉了許多力氣。

而後他把手機扣在枕頭下,将頭埋了起來。

他學習必須要更努力了,這樣省外的大學也會有更多的選擇。

瞿承宣又給向烙打了電話,卻打不通。

聽了三次“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後,他終于意識到,向烙把他拉黑了。

竟然把他拉黑了???

怎麽能把他拉黑呢???

瞿承宣又氣又好笑。

但一想到對方委屈的模樣,又狠不下心腸去責怪。

向烙真的知道怎麽治他。

年紀不大,脾氣不小。

瞿承宣哼了一聲。

拉黑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有齊健彙報就夠了。

與其把事件放在這上面浪費,不如拿去睡覺。

這麽想着,他轉身上了樓。

幾分鐘後。

噔噔噔——

瞿承宣又衣衫整潔地跑下來,然後給司機打了電話。

“去這裏,定位發你手機上了。”

司機半夜被叫起來加班,腦子還有些懵逼:“啊?”

“有問題?”

“沒有沒有,”司機瞬間清醒了:“我馬上把車開過來。”

瞿承宣催促道:“快點。”

進了房間,他根本睡不着。

一閉眼就是向烙在別人家的床上,穿着別人的睡衣。

哦,人家還不稀罕理他了。

一想到後面每天都是這麽過,瞿承宣整張臉都黑了。

此刻瞿承宣已經完全沒空去想危不危險了,他只想把向烙帶回來。

他隐約意識到,再多事情,都沒有向烙不理他來得嚴重。

向烙醞釀了許久才有了點睡意。

然而還沒等他進入夢鄉,電話忽然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他迷糊地接了起來:“喂?”

聲音還帶着倦意。

那頭沒人說話,只有輕輕的呼吸聲。

向烙睜開眼,福至心靈般,一瞬間就猜到了對方是誰。他把瞿承宣拉黑了,其實帶着賭氣的成分,後面還是會放出來的。

瞿承宣生氣也好,發脾氣也罷,向烙已經不想被他管了,任性了一回。

但此刻接到電話,他心頭卻有絲說不出的情緒來,他好像還是被人在乎的。

沉默了半分鐘後,向烙輕輕喊了一聲:“瞿承宣。”

“……嗯。”是耳熟的聲音,少了往日的凜冽沉穩:“抱歉,吵醒你了。”

向烙半低着眼,無聲嘆了口氣。

“沒事。”聽他聲音沒什麽力氣,向烙沒忍住,有些擔心:“不舒服嗎?你怎麽了?”

“是不舒服。”瞿承宣說:“胃疼。”

向烙心頭一跳,眼底中最後一絲困意也沒了:“嚴重嗎?吃藥了嗎?”

“挺嚴重的。”瞿承宣徹底不要臉了:“我在外面,藥沒有帶。”

“外面哪裏?”向烙打開屋子內的燈,把通話切到後臺,然後打開同城跑腿:“我現在叫人給你送過來。”

藥品輸入到一半,又覺得不行:“還是打120吧,去醫院檢查下……”

“我不要去醫院。”

向烙皺眉:“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害怕去那些地方……”

他抱怨完,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

“瞿承宣?”

“你回來吧。”

向烙意識到了什麽。

他慢吞吞把手指挪開,抿着唇,說:“我回不來。”

“我叫司機來接你。”

向烙卻很堅持:“不了。”

“向烙。”瞿承宣喊了他一聲,語氣很弱:“我很難受。”

“……”

向烙便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回去的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但想到以後兩人早晚都得因為時間而變成陌生人,又生生忍住了。

他緊握着手機,小聲道:“那你還是打120吧。”

“我不回來了,瞿承宣。”

電話那頭再次傳來忙音。

瞿承宣喉結滾動了兩圈,人靠躺在私家車後排。

他側頭一望,就能看見旁邊的小區大門。

已至深夜,保安正在站崗亭內打瞌睡,大門也沒什麽人進出,待了一會兒,才看見一個急匆匆的外賣員。

胃裏火燒火辣的痛,他單手捂着,臉色漸漸湧上蒼白。

把手機還給司機,瞿承宣閉着眼,嘴角挂着一抹諷刺。

向烙真的不要他了。

他自作自受。

司機在駕駛位上戰戰兢兢,通過後視鏡一直不停地往後看。

他覺得自家老板好像有個大病。

讓他開到這個小區來,下了車第一件事是去旁邊的24小時超市買了一瓶江小白。

目瞪口呆。

司機跟過瞿承宣去過不少上流地方,雖然沒進去過,但也知道這個東西跟自己老板是不沾邊的。

但現在,他老板不僅買了,還在付完錢後,眼睛眨也不眨地幹完了一整瓶。

司機驚住。

這是什麽新流行嗎?

車子停在小區外的露天停車位上,瞿承宣也不開口,就這麽坐着。

“瞿總。”司機見他臉色不好,道:“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或者我去藥店給您買點藥?”

瞿承宣沒睜眼,只擺了一下手。

司機便又只能在位置上等着。

老板大半夜出來喝酒,胃病犯了不去醫院,跑這小區打電話?

有錢人的生活,他不太懂啊。

向烙挂了電話後,更是沒有半點睡意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看着最近的通話記錄,沒舍得拉黑。

萬一,只說萬一,有需要幫忙的呢?

手機猛地震動起來——

是剛剛那個號碼。

鈴聲幾乎才響起,向烙就接通了。

然而講話的不是瞿承宣,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聽過:“你好,我是瞿總的司機,他胃病犯了,你能幫下忙嗎?”

向烙記起來了。

這個司機接送過他兩次,接觸不多,也沒有留聯系方式。

瞿承宣不是裝病?

向烙有些傻了。

他以為……

向烙什麽都顧不得了,急急忙忙穿鞋子和外套:“你們在哪裏?”

得知就在外面小區,向烙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怒極反笑。

瞿承宣可能沒有裝病。

但他一定是故意來的。

向烙動作盡量放輕放快,他怕吵到袁聰一家人睡覺,只發了信息。

然而到底還是把人弄醒了。

袁聰這幾天因為學習壓力大,睡得淺,手機又忘了調靜音,所以向烙發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知道是他親戚來接他,雖然小聲抱怨了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睡覺的時候來,但還是禮貌地把人送下了樓。

向烙心裏着急,有袁聰帶路出去得也快,便也沒有和他客氣。

司機挂完電話,向後排彙報:“老板,向同學下來了。”

“嗯。”瞿承宣應了聲。

過了會兒。

“謝謝。”

司機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受寵若驚道:“不,不客氣。”

瞿承宣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明知道向烙明天要上學,他此刻應該已經睡覺了,也知道他在別人家不方便,但就是忍不住。

向烙是很溫和而樂于助人的好孩子,他對別人的要求,總是不好意思拒絕。

心腸很軟。

只是對他硬。

瞿承宣盯着小區門口。

終于,視線裏出現了兩道影子。

他忍不住坐直了些,胃部的疼痛似乎都能忍下去了。

向烙走在前面,背着書包,發窩有些亂,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他性格很好,被這樣吵醒也沒有起床氣。

不知道是不是一段時間相處少了,瞿承宣總覺得對方瘦了些。

向烙垂着眼皮子直直地走,表情有些呆。

後面跟着一個人,是袁聰。

他似乎有事交待,快走兩步追上向烙,手臂一擡,搭在了向烙的肩膀上。

向烙還側頭對好友點點頭,模樣一如既往地乖巧。

勾肩搭背,兩人關系一看就很好。

瞿承宣眉頭緊鎖,只覺得胃痛得更厲害了。

向烙一眼就看到了瞿承宣的車子。

袁聰把他送到車前,看見車标,眼皮抽了下。

……這親戚還挺有錢。

司機搖下車窗,笑着道了謝。

目送袁聰進了小區,向烙才上了車。

側頭一看,瞿承宣正直直盯着他。

明明沒什麽表情,向烙卻似乎感覺到了幽怨。

好半天,他才嘆了口氣。

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覆在他的胃部,輕聲說:“瞿承宣,你是有病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來晚啦~

瞿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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