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車隊兜兜轉轉一個月才回到位于北方草原的黑鷹堡,我第一次見到如此遼闊的草原,一時心情激動,都不舍得将車簾放下。

只是風景再優美,也堵不上背後喋喋不休的嘴。

“我提醒你呀,這黑鷹堡不像你們魔教,你可別把那些勾心鬥角帶到堡裏去,不然被堡主知道了一定整治你!”

我聞言沖天翻了個白眼,放下簾子,回頭一個巴掌拍到程小雨腦袋上。

“你有病啊,吃藥了沒?”

小孩捂着腦袋哀嚎:“你又打我!”

我懶得理他,轉頭又去撩簾子。

大概是怕我一個人無聊,又因為先前有送藥的情誼,程小雨從出發第二天開始便被派到了馬車裏同我作伴。一開始還挺好,多個人聊天,但久了吧就覺得這小孩有病,特聒噪,都快被他煩死了。

還是瘋子好啊,話少,做事又勤快。

車窗外的天空是那麽藍,草是那麽綠,馬車旁的駿馬毛色靓麗、四肢修長,與騎馬的高大男人相得益彰,形成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線。

男人發現我在看他,微微轉過視線,用眼神示意我有什麽事。

我連忙道:“沒事,我就透透氣。”

蕭仲南點點頭,随口說了句:“別透氣透太久,外面冷。”便策馬趕到了隊伍最前方。

我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嘆了口氣,之後也沒了看風景的心情,将頭縮回了車廂。

程小雨見我坐回來了,可能是還沒給我打怕,張嘴就問:“你們魔教是不是真的有妖法啊?”

我掀了掀眼皮,改成一手支頭側卧的姿勢看着他:“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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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堡主怎麽會看上你?”

這一路行來蕭仲南對我多有照拂,那日将我抱上馬車的時候又那麽多雙眼睛看着,所以現在恐怕整支隊伍都已知道我和他的關系了。只是其他人有蕭漠北管束,不似程小雨嘴巴不把門什麽都敢問。

“他怎麽就不能看上我了?我願意跟他是他的福氣。”我似笑非笑,眼睛因為倦意要搭不搭的。

程小雨飛速瞅了我一眼,嘴裏哼哼着:“不要臉!”

我閉上眼假寐,聞言懶洋洋地警告他:“當心我揍你,小兔崽子。”

他在這一個月裏沒少被我整治,知道我說到做到,便也乖乖閉了嘴。

當馬車緩緩停住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黑鷹堡正門前。

我這輩子待得時間最長的地方便是魔教所在的鹧鸪山,随後就是那個改變我一生的谷底山洞。魔教沒啥錢,建築也不氣派,那破山洞更是要啥沒啥,所以當我見到矗立在遼闊草原上宏偉壯觀的黑鷹堡時,心中的震撼簡直無以言表。

瘋子可真是個土財主啊!怪不得連武林盟主都要問他借錢。

門口等着一群人,看穿着打扮都是黑鷹堡的弟子仆從之類,領頭的中年男人蓄着胡須,瞧起來十分精明能幹,程小雨見着他的時候眼睛一亮,小聲叫了聲“爹”,我才知道原來這位就是黑鷹堡大名鼎鼎的“鐵算”程明。

說是大名鼎鼎,其實也是一路聽程小雨吹的。不過據說瘋子不在的五年,若不是這位鐵算幫襯着,蕭漠北一個人恐怕撐不起這偌大的家業。

“程叔我們回來了!”蕭漠北大笑着迎了上去。

我見狀小聲哼了一聲,這家夥一路都在給我臉色看,話也懶得跟我講,這會兒倒是喜笑顏開了。

“程叔,堡內一切可安好?”蕭仲南見到他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程明笑着捋了捋胡須:“好,好得很。有鷹兒傳訊,知道你們要回來我已讓廚房在準備午膳了,你們過會兒稍作休息便可用餐。”

蕭仲南點了點頭:“勞煩程叔了。”

剩下的人一一跟程明打了招呼,小孩更是一個猛撲撲進父親懷裏,差點把他老爹摔個屁墩兒。

輪到我的時候,氣氛有一瞬的尴尬,我摸摸鼻子:“見過程大管家,我叫阿青,是堡主路上救……”

我本想胡編亂造一個身份,就說是蕭仲南路上救的慘遭魔教迫害之人,這話半真半假其實也并沒有錯,但沒想到還沒等我說出口,蕭堡主就一鳴驚人。

“他是我認的義弟。”

我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他一個面不改色。

這一個月蕭仲南待我并無特別,雖在一張飯桌吃飯,但不同床不同房,言語中也不見親密,我還在忐忑地揣測自己是男寵還是小弟呢,他倒是給我直接按了個這麽不得了的身份。

黑鷹堡堡主的義弟……也罷,這可比男寵聽起來好多了。

程明只是片刻的怔愣便收住了錯愕的表情,笑着道:“原來是青公子,你以後喚我程叔便可,什麽大管家小管家的聽着就生分。”

他一笑起來啊,我就想起正道那些老奸巨猾的笑面虎,明明什麽都看在眼裏,還要跟你一番虛與委蛇,應付起來着實累人。但不管怎麽說,好歹有了個落腳地,也算一樁美事。

這個窩雖然不完美,但勝在安穩,我也就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程明後來從小兒子口中得知了我與我那“義兄”的暧昧關系,他将我的院落安排在了蕭仲南院落的旁邊,兩者距離相當近,有時候我出門散個步都能碰到他好幾回,着實有些尴尬。

蕭仲南大概是怕自己發起病來被仆人們看到,入夜後便不再留仆從伺候,而我一向不習慣陌生人在身邊轉悠,程明派給我的仆從我就留了一個,入夜後也時常讓他早早回自己屋裏休息。

因此,在我落戶黑鷹堡的第五個晚上,睡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被一具熟悉的身體壓緊擁住,我在震驚之餘也有種“終于還是來了”的認命感。不知怎麽,我就是覺得這種事不可能只此一次!

不過這次他并沒有不由分說上床就肏,反而是抱着我整個人顫抖起來。

“你怎麽了?”我擔憂地摸了摸他的額頭,見沒發燒又去查看他身體其它地方,“你說話啊,你這是怎麽了?”

他緊緊壓着我,頭抵在我的頸窩旁,不住撞着床板,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就和客棧那晚一模一樣。

“囡囡……頭……唔我頭好疼!”

頭疼?

我驚得想要推開他:“你發病了,我給你去叫大夫!”

這走火入魔輕忽大意不得,若是疼出了好歹又變成癡傻的瘋子……可就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幸運重新變回來了。

“不許走!”他見我要離開,壓得更緊,身體與身體嚴絲合縫。

我動不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心中十分着急。突然我靈光一閃,用剛恢複一點的內力注入指尖為他按摩起頭部穴道來,希望能減輕他的痛苦。也不知是不是我誤打誤撞地找到了舒緩之法,只一會兒蕭仲南的身體就沒先前抖得那般厲害了。

我小聲問他:“好點了嗎?”

他沒回答我,鼻息噴塗在我的頸邊又濕又熱,還帶着令人心悸的酥麻。我只好硬着頭皮又給他按摩了片刻,直到丹田中的內力枯竭為止。

“蕭仲南?”我推了推身上沉甸甸的軀體,“瘋子?”

回應我的是一聲聲輕鼾,對方竟是在我的按揉之下睡着了!我被他壓得喘不過氣,只好用力将他翻到一旁,他卻像被吵醒一般輕呓一聲“囡囡”,接着便用有力的臂膀将我整個圈在了懷裏動彈不得。

我內傷未愈,剛剛又為他動了內力,此時身上一陣陣發虛,也是累得不行,便不管太多就着這個姿勢沉沉睡去。

第二日,這次換我先睜開眼。我沒動,仍舊保持着被瘋子擁入懷中的姿勢,擡頭打量起沉睡的男人。

蕭仲南無論是從身形還是長相都是不折不扣的偉丈夫,是女人們尤其鐘愛的那種,蕭夫人真是好福氣,能得此良人。不過說不定蕭夫人也是風華絕代、清麗無雙,不然也不會讓蕭堡主如此至死難忘了。

昨晚我只不過用一時之法緩解了他的頭疼病,治标不治本,要是能讓我回魔教密室找找,說不定能找到根治的法子。

魔教密室內有歷代教主四處搜刮來的奇書異志,我記得有一次閑來無事翻看的時候就翻到過一本專門教人怎麽治走火入魔引起的氣血窒塞等症狀的秘籍,那時因為并不需要我就沒仔細看,現在真是後悔莫及。

我正胡思亂想着,蕭仲南的眸子忽地便睜開了,除了隐隐紅絲,一點也看不出來睡着過。

他看到我的時候先是愣了愣,随後才松開對我的禁锢坐起身來。

他抹了把臉,剛睡醒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沙啞:“昨晚可有傷到你?”

傷倒是沒傷到,吓了一跳倒是真的。

我跟着坐了起來,笑道:“昨晚咱倆确實睡了一覺,但除了抱一起,也沒有做更多別的了,堡主大可放心。”

他嘆息一聲,似是有無限疲憊:“此事不要聲張,我不想漠北他們擔心。”

我皺了皺眉:“但你這樣總不是辦法。為何不請名醫診治一二?說不定就有能治好你的法子。”

“你以為我沒有找過嗎?”他也皺起了眉,“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無需你操心。”

我被他這泾渭分明的說話方式給震住了,一時嘴裏發苦,竟也說不出話。

大概是察覺自己口氣太過嚴厲,他放緩了語調:“你再睡兒吧,我先起了。”

他走後,我盯着房門看了許久,抄起床上的枕頭便砸了過去,心中憋悶的很。

“不識好歹!”我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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