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石化
我今天的工作難得地提早結束了。
不止是江戶川亂步幫忙的原因, 還因為我在開始處理文件的時候才發現一些權限比較低的情報坂口安吾都幫我先行處理過了,只用我用簽字筆簽個名證明已閱即可。
而剩下需要我親自搜集和整理的情報資料就寥寥無幾了,雖然說搜集情報的過程一如既往地讓人心情暴躁, 但是工作量确确實實比升任幹部之前少了不少。
我心情愉快地擡手簽下最後一個名字做了一個完美的收尾,連對坂口安吾的好感度都提升了不少。
森鷗外說的沒錯。
坂口安吾, 真好用。
江戶川亂步也早早地結束了自己的工作, 正悠閑地坐在一旁看報喝茶, 等着我帶他回家。
啊,對了。
我頭疼了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我把給江戶川亂步找個保姆和搬出中也的公寓這兩件事情都給忘記了。
搬家的事情還好說, 只要能開得了口跟中也說就行了,現在突然之間去哪裏找一個能夠忍受江戶川亂步的保姆呢?
我坐在辦公桌後皺着眉頭苦惱着。
其實讓我照顧江戶川亂步也不是不行,畢竟我能夠聽見他的心聲, 以他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問題理解他的想法也不是難事, 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樣連溝通都跟他溝通不了。
但是哥哥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我甚至能夠想象到如果我跟他提出跟江戶川亂步一起合居,他那副表面冷酷內心抓狂如同碰上渣男的戀愛腦少女的恐怖樣子。
我嘆了一口氣, 趴在了辦公桌上眯着眼看着江戶川亂步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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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搞。
實在是太難搞了。
在我短短五年的人生之中還沒有碰見過這樣沒辦法用超能力解決的麻煩。
“啊,真是的。”江戶川亂步似乎終于被我看煩了一樣,鼓着臉頰, 一副氣呼呼的樣子把報紙往桌子上一拍,連茶水翻倒在報紙上,把油墨暈染開來弄成髒兮兮的一片也不管, 委屈似的大喊道, “既然宇智波覺得亂步大人是麻煩的話, 亂步大人就不要你這個助手了!”
喂喂, 你的主賓語是不是說反了, 現在的情況明顯是你是我的助手啊!
我有些震驚地吐槽道。
“亂步大人要去找織田當助手, 織田比宇智波好多了,又聽話又懂事,還不會問東問西的,連、連身高都比宇智波高!”江戶川亂步不管不顧地一通誇贊,誇到最後沒什麽可誇的,卡了一下殼,甚至連身高比我高這樣槽點十足不知讓人從何吐起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你認真的嗎?我可不是中也那個早就停止生長還在硬撐着說自己還在生長期的小矮子,我可是真實的只有5歲,甚至連人生的第一次快速生長期都還沒有開始,剛剛掉了人生第一顆牙齒的小孩啊!
竟然拿我跟織田作之助比身高,你那顆全身上下唯一能夠拿出來誇耀的腦袋也壞掉了嗎?
我有一點點生氣。
既然織田作之助這麽好,就讓他來照顧你好了,正好還省下了我的麻煩。
[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就叫織田作之助上來好了。]
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語氣,因為辦公桌沒有考慮到小孩子的尺寸制作地過于寬闊,我不得不踮起腳尖趴在了辦公桌上伸長手拿起放在辦公桌角落裏的固定電話,開始撥打號碼。
我一邊重重地按着會發出噠噠聲音的按鈕,一邊用餘光瞥着站在一旁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的江戶川亂步。
“喂,宇智波,你現在不會是要打給織田吧?”
他像是有些不安又慌亂地脫口而出,然後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可能,你今天才知道織田作之助這個人,跟他交談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還都是當着我的面說的話,根本沒有時間交換聯系方式。”
江戶川亂步說的沒有錯,我當然不知道織田作之助的電話號碼,所以我現在撥通的是後勤部的電話。
按下了後勤部的內部接線電話之後,我拿着話筒等了一會,嘟嘟兩聲之後對面就迅速接通了。
“這裏是後勤三部接線員。”對面傳來平靜無波的溫和聲線。
不過,在織田作之助臨走之前我從他普普通通的心聲中得知了他今天輪值到了接線員,一整天都要守在電話前面。
我開口道,“織田作之助。”
對面的男人似乎有些訝異,遲疑了一下問道,“……宇智波大人?”
我看見江戶川亂步長而且淩亂的碎發下瞪大的翠綠色眼睛,冷酷無情地繼續說道,“麻煩你現在上來到我的辦公室一趟。”
江戶川亂步似乎有些急了,撲上來壓住話筒大喊大叫道,“不許過來!”
但是在此之前電話已經被我眼疾手快地挂斷了。
江戶川亂步跟我一樣趴在了寬闊的辦公桌上,跟我臉對臉互相瞪着眼。
過了幾秒,他像是受不了似的想要大喊道,“亂步大人不要喜歡宇智波了,宇智波最……”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我的面前,江戶川亂步維持着那樣滑稽而可笑的姿勢,維持着那樣未說出口的傷人之語,維持着那樣委屈而憤怒的神情,慢慢凝固,從一個鮮活熱鬧的生命變成了一座冷硬寂靜的石像。
我當然知道江戶川亂步沒有說出口的那兩個字是什麽。
讨厭。
讨厭。
讨厭。
……
‘……那孩子看起來陰沉又古怪,真讓人讨厭。’
‘為什麽不幹脆死光算了,每次看見他都覺的一整天都晦氣起來了,怪讨厭的。’
‘別湊過來,讨厭鬼!’
‘那才不是小孩,是怨靈,是鬼怪,離他遠點知道沒?!總是在附近見到他讨厭死了。’
熱熱鬧鬧的人群之中,大家都若無其事地與我擦肩而過,在面上絕不露出一絲一毫的厭惡之情給人抓住話柄,只在背地裏悄悄地議論警告着。
太陽很溫暖,周圍很嘈雜,人群很擁擠。
但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麽始終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除去蒼白再沒有其他色彩的南極中獨自埋頭行走,冰冷,寂靜,空無一人。
我當然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歡。
既不可愛,也不活潑,惹人疼愛的孩子身上所擁有的特質我一個也沒有。
大家讨厭我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大家遠離我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大家仇視我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我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事實,沉默地聽着他們只在心底肆意爆發的惡言。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本該早已習慣的這個詞,一想到會從江戶川亂步口中說出,我就覺得無法忍受。
明明把我當成朋友不是嗎?明明只是不想要被其他人照顧。明明剛剛還在為能幫上我的忙開心。
為什麽一轉眼就能輕而易舉地說出‘讨厭’這樣傷人的詞呢?
[不要對我說這樣的話!]
在那一瞬間,心中只剩下了這樣強烈的願望。
我的心願一如既往地實現了。
于是江戶川亂步變成了石像,永遠停留在了說出這一句話的前一刻。
我呆呆地趴在桌子上,怔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慌忙将手放在了他的腦袋上,想要使用時間回溯把江戶川亂步帶回來。
不行。
沒有用。
這時候我才想起來自己早上為了把江戶川亂步收拾的好看一點已經用過了一次時間回溯了,今天之內無法對他再使用一遍了。
沒有關系。
我對自己說,不知道是安慰還是其他的什麽意思。
只要明天立刻對他使用時間回溯就行了。
不會有事的。
也許只是心理上的錯覺,但是這樣說完之後,我确實冷靜了一點,開始思考我是怎麽把他變成石像的。
說起來,那時候好像感覺眼睛有點熱。
是跟透視一樣,眼睛看到就能石化別人的能力嗎?
那可真是有些麻煩。
我将手伸向了自己的眼睛,摸到了一點溫熱的濕潤。
這是什麽?
我有些疑惑。
是因為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眼睛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流血了嗎?
就像開寫輪眼一樣?
我思忖着,将手拿了下來,仔細看了一下。
不是鮮血的紅色,這種透明無色像水一樣的液體……
我仔細地思考了一下,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浮現在了我的腦海。
莫、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眼淚??
開什麽玩笑,超能力者才不會流眼淚。
下一秒我就堅決地将這個猜想給否定了。
肯定是換季早晚溫差太大,最近濕氣又重,在我眼睛上凝露了。
我确信着。
下一秒,門口有篤篤聲響起,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織田作之助那語氣寡淡平穩的聲音,“宇智波大人,我是織田作之助。”
我想了想,現在江戶川亂步變成了石像,雖然我明天肯定會把他變回來的,但是在這幾個小時的時間裏肯定不能就這樣把他放在這裏。
萬一有人闖進來把石像撞碎了怎麽辦?萬一發生了地震把石像壓塌了怎麽辦?萬一有陣風吹進來把石像吹倒在地砸壞了怎麽辦?
我的超能力雖然幾乎能夠做到一切事情,但是無法複活死去的人。
而變成了石像的江戶川亂步如果碎掉了,我也無法确定能不能将他恢複如初。
所以,我需要有一個人來幫我臨時照看一下他。
無疑,這個人就是現在送上門來的織田作之助了。
我的思緒有些混亂,甚至不太想管被其他人知道了超能力會有什麽後果,只匆匆地将織田作之助叫了進來。
[進來。]
織田作之助順從地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變成了石像趴在我的辦公桌上的江戶川亂步。
出乎意料的,他并沒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情緒,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之後淡淡問道,“請問是有什麽事需要吩咐我做的嗎,宇智波大人?”
我在他進來的那一刻就藏到了辦公桌底下,因為不太确定石化能力發動的條件,而不敢妄動。
[幫我照看好江戶川亂步,在我回來之前一步也不許離開,不能讓他受到任何一點傷害,知道了嗎?]
我蹲在辦公桌底下,冷冷地吩咐道。
織田作之助還是像之前那樣,順從而平靜地應道,“好的,宇智波大人。”
我在他答應下來之後,瞬間移動到了荒無人煙的沙漠,深呼了一口氣,從沙子中拽出了一些小動物,開始做實驗。
我有些恐懼。
如果時間回溯沒有辦法解決石化。
那麽江戶川亂步會永遠維持在産生了‘讨厭我’這樣想法的那一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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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