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前夜

第73章 前夜

我已經做好了飯菜, 等着哥哥照常下班回家,再一起吃飯。

但是奇怪的是,今天的哥哥回來得格外遲, 他既沒有提前跟我說過要加班, 也沒有打電話告訴我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出于擔憂,我用念寫占蔔出了哥哥現在所處的位置。

今天的夜空雲霧濃厚, 因為失去了星月的光輝而顯得比往常都要漆黑的夜晚裏, 哥哥正站在在一處連路燈都沒有的偏僻地方, 在他那頭有些長長了的黑發遮掩下,只露出半張影影綽綽的側顏。

我看着哥哥都快戳到眼睛的劉海下意識地想道, 要幫哥哥剪一下頭發了。

而後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哥哥那不太對勁的眼神。

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固執眼神之中透露着鋒利的殺意和陰冷的痛恨, 帶着半截手套的手掌正輕輕搭在平日裏不怎用的短刀上,忍具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剛剛才重新補充過。

簡直就像是……

看見了宇智波鼬一般的神情。

我無法對哥哥那副樣子視而不見,卻又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麽。

江戶川亂步光明正大地與福澤谕吉在自己的公寓裏交談的計劃我當然都聽見了, 無非就是通過跟異能特務科合作從他們安插進港口黑手黨的間諜坂口安吾那裏拿到他們所需要的情報,而後江戶川亂步會讓織田作之助轉交一份信件給福澤谕吉,裏面大概記錄了江戶川亂步對計劃細節的補充, 但是大體上的走向不會改變。

而後江戶川亂步會直接在辦公室裏用心靈感應跟我溝通, 直接坦白他們會再次通過異能特務科這一層關系與軍警聯絡, 拜托他們派出一些戰鬥人員對我動手,配合着我演一場戲讓哥哥經過艱難的戰鬥之後成功保護我,這樣的話應該或多或少都會讓哥哥緩解一下精神壓力,證明給我看, 即使脫離港口黑手黨我也能讓哥哥的病情逐漸好轉起來。

這個計劃無論怎麽看對我有利無害, 我自然不會拒絕, 況且最初我就是因為甜蜜戀情之屋的甜品券來到港口黑手黨, 因為森鷗外最近打算讓森氏株式會社正式上市, 來将港口黑手黨通過龍頭戰争暗中奪取來的巨額資産轉化為明面上的正當資産,被挂在森氏株式會社名下的不少産業都為了整合資産而逐漸停業或倒閉,恰巧的是,這其中也包括了甜蜜戀情之屋。

不,不應該說是恰巧,雖然我不太明白,但應該是江戶川亂步趁着這個時機做了什麽手腳,将這家小小的甜品店列入了那份名單之上。

以一般人的思維來想,當然會理所當然地這樣認為,對于身居高位的幹部而言,這只不過是一家小小的甜品店而已,根本算不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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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了解我性格的江戶川亂步知道,我是個注重約定的人。

我是在一個存在着忍者的世界出生、學步、牙牙學語,而後逐漸成長起來有了自己的思維方式,無論我是否願意,承認或者否認,我的身上都殘留着那個世界刻下的印記。

接受任務,完成任務,取得報酬,就是這個世界最基礎的準則,契約精神被視作比生命更沉重的東西,為了完成任務,即使是背棄夥伴獨自偷生這樣的事情都被認為是忍辱負重應當贊美的行為。

我并不是忍者,也不像哥哥一樣從小對這種職業抱有憧憬,但是宇智波家族世世代代除去極少數沒有查克拉經絡的人之外全都是忍者,潛移默化之下,不知不覺間沾染上了重視約定的習慣也不算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在我眼中,那張甜蜜戀情之屋的甜品券就是森鷗外委托我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報酬,在這之後我為他工作獲取情報,都是以這一張小小的甜品券作為基底,而後在這之上一張張搭建起來的搖搖欲墜的紙牌屋。

而甜蜜戀情之屋的停業意味着甜品券的失效,同時也是在向我宣告着一項事實——

我跟森鷗外之間的契約被一雙無形的手掌緩慢地撕裂,以森鷗外輕慢而毫不在意的違約為結尾,徹底終結了。

就像是抽去了基底的紙牌屋,只不過一瞬便脆弱而決絕地坍塌成一片廢墟。

在從後勤部聽見甜蜜戀情之屋停業的消息的時候,我就明白江戶川亂步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不論如何我都無法在港口黑手黨繼續待下去了。

既然江戶川亂步想要我脫離港口黑手黨的最終目的已經達成了,接下來他們只需要順勢對我提出合作的要求就行了,為什麽會牽扯上哥哥呢。

但是追究這個事情先放到一邊,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先去看一下哥哥到底在幹什麽。

因為之前念寫出的圖片光線太差,黑乎乎的一片,沒法看出哥哥具體在什麽位置,我拿了一疊A4紙坐在沙發上不斷地繼續念寫着哥哥實時的影像,在大概第六張的時候終于成功看到了一點标志性的東西。

背景上那遙遠到只剩下幾條黑色細線狀的五棟大廈,那種形狀和分布,只要一看就知道是港口黑手黨的總部大樓了吧。

根據這樣的圖片我就能大概估計出方位和距離,而哥哥所在的位置看起來不像是人煙聚集的地方,在大致圈定出一塊範圍之後,我只需要使用心靈感應就可以找到哥哥的位置了。

呀咧呀咧,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哥哥啊。

我略微有些感嘆地這樣想道,而後下一秒消失在了公寓之中。

為了不讓第二天的報紙頭版出現《驚!橫濱夜空現身不明飛行物!》這樣的标題,我貼心地隐了身,以透明的形态漂浮在半空之中用心靈感應尋找着哥哥的蹤跡。

說實話,在遠離橫濱的這片郊區比我想象的還要偏僻,甚至不需要全神貫注地找着哥哥的心聲,只稍稍留意了一下,就能發現距離我最近的那個心聲無疑就是我從小聽到大的熟悉聲音。

好了,既然找到哥哥了,那麽就稍微靠近一點問一下他怎麽這麽晚也不回家吧。

我這樣想着,慢慢降低了自己漂浮的高度,卻在半途中忽然停滞了下來。

……我聽見了什麽?

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為什麽森鷗外會這麽迅速地就把目标從我轉向哥哥?為什麽哥哥明知道森鷗外給自己設下了陷阱卻一點都沒有跟我提起過?為什麽這一切跟江戶川亂步的計劃不一樣?

我緩慢地重新動了起來,從半空中落到地面之上。

腳踏實地的觸感讓我感到了一種眩暈感。

我伫立在距離哥哥不遠處的一株樹木的陰影下安靜地看着他堅定而毫無畏懼的背影。

為什麽?

其實在提出疑問的瞬間我就明白了。

是因為太宰治的存在。

從一開始我就錯漏了一個人,這不是江戶川亂步和森鷗外兩人之間的交鋒,而是三人的游戲。

江戶川亂步、太宰治和森鷗外之間的游戲。

我身上還帶着最後一次念寫哥哥影像的A4紙,我将那張紙取了出來撫平放在眼前。

[念寫]

問題出在江戶川亂步交給福澤谕吉的那封信上。

我的心靈感應只能讀取到他們當前的心聲,這是一件衆所周知的事情,以江戶川亂步的才能,他肯定早已經想到了該怎樣避開我的心靈感應,誤導我的思維,讓我稍稍放松警惕,甚至可能連今天的情形都早早地預料到了。

他跟福澤谕吉所說的計劃是真的,但是還有着我所不知道同樣是真實的第二種計劃存在。

大約三秒鐘之後,我手上的A4紙顯示出了當初那封信的內容。

一張像是從童話書上撕下來的畫片,以及一張只寫着寥寥兩句話的空白信紙。

[把畫匿名郵寄到這個地址,寫上太宰治收。]

果然。

我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太宰治的名字。

既然是以我為目标展開的行動,作為唯一能夠免疫我所有超能力的存在,江戶川亂步怎麽可能放過太宰治這麽好用的工具呢。

我用手上的A4紙交換了被撕下來的畫片,把手上的透明手套摘下來之後,用指尖稍稍碰觸了一下那張畫片,只消一刻,就明白了前因後果。

原來如此。

我的手上驟然冒出了火光,将那張畫片燃燒殆盡,在漆黑的夜晚化作四處飄舞的餘燼,寂靜無聲地與泥土融為一體。

只不過是恰巧有膽大包天的境外組織在逃到橫濱之後打上了港口黑手黨的武器倉庫的主意,而在将那不長腦子的組織一整窩端掉之後,森鷗外在太宰治的煽動之下意識到了這是個絕佳的栽贓機會,既可以如願地除掉了宇智波佐助,又可以不動搖港口黑手黨內部人心的機會。

他于是順勢把被襲擊的武器倉庫裏的存貨搬空,又将在與境外組織的火拼中死去的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屍體放置在了倉庫內,随後制造出爆炸事故,營造出港口黑手黨損失慘重的假象,甚至還趁機收拾掉了一個早早投誠卻一直在暗中挪用港口黑手黨資金的財政部部長。

而就在森鷗外動手的前一刻,由能夠屏蔽我心靈感應的太宰治給了哥哥一個暗示,讓他不要傳遞給我任何消息,直接獨自去赴森鷗外的陷阱。

虛假的戲劇遲早會被揭穿,只有真真正正地讓哥哥脫離我的保護自己經歷一次生死才能達成我期望中的結局……

這就是你想要傳達給我的意思嗎?亂步。

我重重地呼吸着,在肺部的充盈又幹癟之中緩慢地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了。]

我的手指已經深深地陷進了樹幹之中,有黏膩的汁水順着小臂蜿蜒滑落,滴答滴答地滲入泥土之中。

[我就站在這裏看着。]

看着哥哥慢慢踏進了那座可能奪取他性命的倉庫,看着他一點點堅定自己的信念,擺脫我所投注在他身上的過度保護,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着瀕臨死亡的恐懼和絕望。

然後,從那一個血色的夜晚逃脫,從那個男人籠罩下的濃郁陰影中逃脫,從我所給予他的虛假的平靜與安寧之中逃脫。

讓他重新意識到這世界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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