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替身

第91章 替身

托比歐是個性情溫順的十七歲少年, 對弱小的生物也會抱有憐憫之心,大部分時間都會選擇息事寧人避免麻煩, 但是在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他時也會突然暴躁起來,尤其在涉及到老板的問題上容忍度很低,往往一點就炸,下手絕不會留情。

他一頭漂亮柔順的粉發收攏起來編織成了數根發辮,用發網固定在腦後,眼睛是清澈的淺褐色,臉上還有着幾顆青澀的雀斑,對迪亞波羅忠心耿耿,因為他說的一句話, 專門攔了出租車跑到市區買了一個行李箱回來裝屍體。

好在我是個體型瘦小手腳柔軟的小孩子, 托比歐輕易地就把塞進了行李箱裏, 一手提着手提箱, 一手推着行李箱就打算去到預訂好的酒店裏去。

因為一來一回地折騰,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街邊的路燈倏忽點亮, 托比歐擡頭看向被夜色籠罩光線昏沉的這條街道,位于城市邊緣的地界, 這裏的房屋破舊而低矮, 牆壁上有除不去的污垢塗鴉, 小巷裏無人清理的垃圾桶總是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惡臭。

一路向前走去,時常能看見死氣沉沉躺卧在街邊角落裏的流浪漢,他們用那雙布滿死灰色陰翳的眼睛看向過往的路人,像是在奢求他們施舍一點用以維生的事物,又像是在暗暗謀算着要搶奪路人的財物。

那路燈的點亮像是什麽約定俗成的潛規則一般, 昏黃的燈光亮起之後, 本就人煙稀少的這條街道越發空蕩, 家家戶戶都房門緊閉,窗簾拉攏着,不透出一絲光亮來。

再向前走一段路之後,街道上漸漸地就只剩下托比歐一個人了。

他拉着行李箱走在街道上,在空無一人的寂靜之中,輪子骨碌骨碌轉動的聲音,皮鞋踩在柏油路面上嗒嗒的響動,都顯得格外突兀而引人注意。

他像是對這樣的狀況習以為常了,只是嘆了一口氣,嘴中嘟囔抱怨着,“真是的,都是因為老板非要我帶上那個孩子的緣故才會變成這樣的,否則的話我早就在規定的時間內到達酒店了,現在這個時間連輛出租車都攔不到了。”

真是抱歉啊。

我默默在心裏跟托比歐道了個歉,還是有些內疚的。

在剛剛的那段時間裏,我也通過心靈感應大致整理清楚了我所在的這個國家的狀況。

被黑手黨組織[熱情]統治下的這個國度,社會動蕩,政府腐敗,連警察都屈服于利益之下,收取賄賂對罪惡視若無睹,槍支彈藥的販賣幾乎放在了明面之上,即使是街邊的小混混們似乎都能随随便便找到門路拿到武器,扒竊和欺詐随處可見,毒|品會被販賣給兒童,娼|妓的性命似乎無人在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們會絕望而麻木地站在火車的軌道之上,負責巡視的軌道工幾乎每周都能在那沉默的枕木之上拖出那些幹癟破爛而無人知曉的屍體。

顯而易見的,在治安混亂的這個國家,尤其是在這樣遠離城市的偏僻小鎮上,夜晚獨身出門不是什麽好主意。

正如同現在。

啪。

不知何時,那些原本像腐爛的臭蟲一樣癱在街邊的流浪漢們将托比歐包圍了起來,一個衣衫破爛渾身散發着一股難聞味道的中年男人将手搭上了托比歐的肩膀,從那件被灰塵泥水和污穢沾染地看不清本色的大衣內兜裏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托比歐的後腰,讪笑着用帶着濃重鄉音的意大利語說道,“好心人,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上過一頓熱飯了。”

他的語氣卑微又低賤,帶着谄媚似的哀求,“只要把您手上的行李留下來,我們應該可以勉強活過這幾天,我保證,吃飽之後我們就有體力去找工作了,等以後能自食其力我們也絕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的。”

然而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他手上那把開了刃被磨得精亮的匕首卻威脅地貼上了托比歐後腰裸露在外的皮膚之上,帶來一陣令人寒顫的涼意。

其他流浪漢見勢也紛紛湧了上來,苦苦哀求着的同時,仿佛不經意般露出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撬棍、菜刀、斧頭,不管是多麽廉價多麽随處可見的東西,一旦被這些已經心生歹念的貪婪之徒所掌握,都會變得驟然可怕起來。

“雖然你們這麽說……”托比歐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他下意識地松開了拉着行李箱的手,不由自主地雙手環抱着手提箱,把裝着重要工作用電腦的手提箱往自己懷裏攏了攏,“但是這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不能給你們啦。”

我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在思索着要不要出去幫托比歐趕走這幫人。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因為我的請求才會被他們纏上的。

因為同處一個身體的緣故,迪亞波羅似乎也能稍微感知到我的情緒,他立刻出聲安撫道,‘斯佩蘭紮,不用擔心,放心交給托比歐好了。’

似乎是因為我能夠壓制住托比歐人格的緣故,迪亞波羅對我有些忌憚,尤其是面臨危險的時候,他不太情願把身體交給在他看來心智不太成熟的我來掌控。

在迪亞波羅安撫我的這短短瞬間,周圍的流浪漢似乎更加擁擠了上來,把托比歐緊緊地困在了中間。

“拜托您了,這麽多天只有您一個人願意停下來傾聽我們的煩惱。”

“我們回去之後一定會好好為您祈福的。”

我是能夠跟托比歐共享五感的,在那一瞬間,我聞到了幾乎無從躲藏令人窒息的惡臭味。

嘔——

我有些崩潰,托比歐似乎也忍耐到極限了,他的神情瞬間變得狂躁而可怕,“你們這群比下水道裏腌制了一個月的腐爛老鼠還要臭的○○○○!說了不能給你們了聽不懂人話嗎!”

他閃電般的出手,反手擰折了身後流浪漢的手腕,而後把那把抵着他後腰的匕首搶了過來,毫不猶豫地往膽敢把髒手伸向他手提箱的男人眼睛處劃去,同時一腳狠狠踹到另一個流浪漢的小腹上,直接把人踢到跪地嘔吐不已。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這群只敢向孤身一人的旅客下手勒索的流浪漢哪有什麽膽氣,一見托比歐那戾氣十足的眼神,和顯然傷了眼睛估計會因為傷口感染而死去的同伴,霎時間就如同鳥雀般縮頭縮腦地一哄而散,窩回了屬于自己的陰暗角落。

托比歐這才平靜下來,他拍了拍自己手提箱上沾染上的塵土,哀嘆道,“真是事事不順啊。”

說着,他轉頭想去拿自己剛剛一不小心松了手的行李箱,卻發現那箱子已經不在原地了。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我也是。

“啊啊啊!肯定是剛剛那群流浪漢拿走的,怎麽辦,我把老板交給我的任務搞砸了!”托比歐用手抱住腦袋,淺褐色的瞳孔與翠綠色的碎瞳因為情緒的波動不停地交替變換着,

我知道那是人格交替不穩定的表現,但是現在的我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個被搶走的行李箱上,根本顧不上這麽多了,畢竟被搶走的行李箱裏面裝着的可是我的身體啊!

那具我才剛剛使用了五年連成長期都還沒有到來新鮮到可以再撐個三四十年都不成問題的身體怎麽可以就這樣随随便便地被流浪漢搶過去!

起碼也要等我七老八十了再說吧!

‘斯佩蘭紮。’察覺到我激烈情緒的迪亞波羅低聲警告着,‘這裏隐藏着的黑暗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應付的,托比歐會幫你把朋友找回來的,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你讓這具身體添了傷口,即使是小孩子我也不會饒恕你。’迪亞波羅的聲音漸漸帶上了冷意。

[不會的。]

我一邊這樣說道,一邊快速地意識上浮,将托比歐的意識壓制了下去。

街邊屋舍的玻璃中恰巧映出了這具身體的變化。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這具身體的臉部輪廓變得越發稚嫩了一些,雀斑淺淺地消了下去,五官帶上了亞裔的柔和。

最顯眼的是,那雙淺褐色的清澈眼瞳霎時間變為了無機質的淺紫色瞳眸,如同死水一般泛不起絲毫波瀾。

我匆匆瞥了玻璃中倒映出來的自己一眼,沒有時間細想這變化産生的原因,只是立刻朝着我剛剛通過心靈感應追蹤到的那個偷走了我的身體的流浪漢奔去。

與此同時,還要跟迪亞波羅保證自己不會弄壞他的身體的。

[迪亞波羅,我會保證這具身體完好無損的。]

時間緊迫,我能聽見那個斷斷續續的心聲在意大利七彎八拐比迷宮還要複雜的小巷裏熟練地奔逃着,雖然因為帶着一個行李箱而速度不快,但我的心靈感應也只有兩百米的距離,在我被這些小路絆住腳的時候,他很快就能逃出我的心靈感應範圍。

這時候我不太想跟迪亞波羅起争執。

于是在追着那個流浪漢的時候,我順手把旁邊堅實的牆面捏出了一個坑洞,在确保迪亞波羅看清楚了之後,又轉瞬把牆面恢複到一天以前的狀态。

[我能夠将物體的時間回溯到一天前的狀态,如果我不小心弄傷了這具身體,我會負責把它修理好的。]

我本來以為迪亞波羅會追問關于我能力的事情,沒想到他竟然立刻就接受了這個設定,大力贊美着我,連語氣都變得慈愛了起來。

大概。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的替身能力嗎?真是了不起的能力!’

[替身……?]

我有些懵了。

替身?什麽替身?替身術的那個替身嗎?

這個詞在這個世界難道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為什麽迪亞波羅要特地提出時間回溯是[替身]的能力?

‘果然還是初生稚嫩的嬰兒啊。’迪亞波羅感嘆道,‘用語言是無法描述清楚替身是怎樣一種存在的,就讓你看看好了。’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我明顯感受到有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在往上浮,卻又克制地不占據這具身體,停留在那将醒未醒的邊緣。

‘看好了。’迪亞波羅意味深長地這樣說道,随後精神波動劇烈了起來,‘這就是替身!是被[箭]選中的生物體內的精神能量的凝聚體!’

在我面前陡然出現了一張怪異如同金魚般眼睛幽綠龇牙咧嘴的人臉,醜就不說了,這張人臉的額頭上竟然還長着一塊腫瘤般的小臉,五官俱全,表情猙獰,而且在對上我的眼睛之後竟然還咧嘴笑了一下!

我的腦袋裏一片空白。

你這個○○離我遠一點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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