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醫者難為

錢森森沒有跑開，冷冷地看了看婦人，最終以更恐怖的神情回望炎彬，冷靜地可怕，真将沒有心演繹到了極致。

“不用簽字了，你們直接處理，費用我來出。”

婦人又準備揚起巴掌，卻被錢森森抓住了手腕，一字一頓地說道着：“菜雲芳，你不要太過分，他确實養了我十幾年，可你沒有，你有什麽資格給我一巴掌，別在醫院發瘋。”

這個女人已經變得陌生，與最初相識時全然不同，不經意地一瞥之後炎主任就專心處理着病人的情況。

他們卷入了一場複雜的家庭紛争之中，而這場戲的主人公竟還與炎主任有着砍不斷理還亂的關系，誰曾想到自己的病人會與前女友一家牽扯上關系。

盤綜複雜的彎彎繞繞最終在詢問病人工作和病史的時候像是堵塞許久的河道豁然通竅，原來病人一系列的反應與他的行動軌跡脫不了幹系。

“病人從事什麽職業？”

“豬場區域經理。”

......

簡單的問詢快速進入了尾聲，但是事情如果真如想象的那般簡單就不是炎主任結婚這三年中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情了。

病人插管之後因為缺氧造成的面部青紫逐漸好轉，更是因為注射了安定所以暫時安靜了下來，反觀醫院特護病房外剩下兩個怒目而視的女人，分別是錢森森和她的養母菜雲芳。

病人暫時未出現明顯病程急轉而下的趨勢，主治醫生也沒必要時時刻刻守着，所以這場屬于病人家屬內部的矛盾由他們自行解決。

本是被自己媳婦兒掃地出門的炎主任愁容滿面地整理着這個最初因為心梗入院病人的病例，查漏補缺，心裏還惦記着舒翼的話中話，似乎最近無論是家庭還是工作都處處不順心，總要出那麽點幺蛾子。

炎主任并非迷信之人，相反的他嚴謹的生活與工作态度讓他幾乎所有事情都做的無可挑剔。

他很難接受那種無法解決的困境，只要是他還活着就一定會用最快的時間想出最合理的方式解決問題。

新婚之後一直忙于工作，也不曾仔細詢問舒翼的各種習慣，但是以他對于女孩子的了解應該不會有任何一個女生可以抵擋得住口紅套裝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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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氣的原因難道是因為自己從來不曾送過一次禮物，從未與她享用過一次浪漫的燭光晚餐。

一不做二不休，甚至沒有仔細地查看一下自己的餘額，眼睛也不眨手也不抖地直接下單了一套豪華聖羅蘭口紅套裝。

簡短明了的短信與通知取貨的美團外賣的短信如出一轍：“您的禮物正在派送中，請及時取貨。”

舒翼再發表任何評價，對這份禮物表達更多的好奇與期待換來的都是石沉大海的寂靜，這個男人真是直男地無可救藥，也只有舒翼才會看上他。

舒翼以為炎彬只是不懂得如何通過社交軟件聊些家裏長家裏短，卻不曉得他只是被一些麻煩事羁絆住了腳步。

那個ＣSD合并SMS的患者的家屬在病人還未完全清醒的時刻因為高額的治療費用大打出手，醫院保衛處未來之前小莫去勸架卻被菜雲芳挖破了臉。

因為養母不講道理面目猙獰的錢森森忽然冷靜下來，瞳孔縮小放大幾次不停地給小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搶救費用錢森森本來準備支付，但是她忘記了昨日房貸剛剛扣款，現在她除了日常用餐的預留之外沒有任何盈餘。

好聲好氣地跟那個每天只知道打麻将的女人商量費用先由養母墊付後期等工資下來再分期給她，奈何就是這麽其中一句話刺激得菜雲芳精神失常。

早年因為精神分裂症最終沒能要孩子收養了錢森森的女人在生活日積月累的消耗下最終也變成了自己陌生的樣子。

錢森森緊緊地鉗制住養母亂動的身體，悲憫又無地自容地望着周圍圍觀又不敢上前的人，請求人們幫忙：“有沒有人幫忙打一針安定？”

可是，人們下意識地将包圍圈往外擴，更是因為小莫的臉被抓得獻血淋漓沒有一個護士願意去做這件事。

這樣的動靜驚動了本來在醫生辦公室整理資料的炎彬，披衣從人群分流的地方走進去，小莫被抓破臉毀容整個人都傻了眼，腿腳發軟地坐在地上，周圍護士也因為混亂的場面沒能想起來帶她去處理傷口。

鮮血順着臉頰往下流，沾濕了小莫的衣服，他撥開迷霧走來時小莫感動地涕泗橫流，炎彬伸出手去拉坐在地上的小莫，轉頭看向急急忙忙跑來老餘，提高了些音量。

“老餘，利索點，帶小莫去處理傷口。剩下的人該散的散，文欣你留下去抽安定，聯系精神科下來，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立刻馬上。”

他的神情嚴肅，處理事情也是合情合理，人群下意識地被他強大的氣場震撼而分散開來，精神科醫師下來做精神評估，炎彬負手而立。

這件事似乎沒那麽容易解決了，不僅僅是自己那個病人情況複雜，這亂如沸水的家庭關系也給他們的工作帶來了麻煩。

炎彬一向親和有禮，今日語氣忽然加重也是因為意識到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炎主任派人親自和神經科借人，神經科主任也不想太拂了他的面子，好歹也派了一個主治醫下來。

按照正常升學流程往上走的神經科醫生吳亦年齡與炎彬相仿，博士在讀，與冰山美人似的錢森森對視之際就被她的鎮定折服。

兩人配合着将發瘋的菜雲芳轉送到精神科收錄，但是很快吳亦發現這個女人根本沒有發病，她只是為了逃脫支付丈夫的治療費用裝瘋賣傻。

病房外一向冷靜自若的錢森森雙手抱頭将自己縮成了一團，今天來這裏其實是因為聽說養父的主治醫生是——炎彬。

幾年前他們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她口不擇言狠狠地傷害了他，斷送那段感情以及未來，終于換來他主動聯系的機會，可最終得來的答案卻是他結婚了。

猝不及防的打擊遠勝于養父病重，他們分手時是她宣布和養父斷絕關系的時刻，那時候炎彬身體不好斷斷續續地病了一陣兒，又黏人得厲害，她什麽也不說他也不知道。

就這樣她越發煩擾，終于在忍無可忍之際對他惡言相向，分手對于他的打擊不亞于撕碎他的心，不顧兄弟的勸阻一瓶又一瓶地灌白酒，落得個酒精中毒的下場，洗了胃之後本就不怎麽健康的胃從此落下病根兒。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在送走他們之後再次牽動了炎主任的心，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徑直走入了洗手間，看到錢森森他就回想起當年喝酒喝到酒精中毒的情景。

胃酸上湧，背脊慫動着，覆着着胃液的內容物盡數吐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撥通了舒翼的電話，聲音裏盛滿了委屈。

“翼兒，我吐了，胃不舒服。唔，你還在生氣嘛？”

“啊？你怎麽吐了，要不要緊？實在不行去挂個水，誰生你氣了，你買了什麽啊？”

“你猜！”炎主任躲在洗手間裏和自己媳婦兒打着電話，控制不住自己反胃，用手指按住聽筒又吐了幾口黃水。

吐完之後超級委屈地哼哼：“好難受，要抱抱！還要親親。”

舒翼無奈地應着他，有那麽一絲的慶幸，由心底滋長的疼惜又傳遞到她的指尖，帶來了些微的顫抖。

許久過後的坦白卻又讓本來笑臉盈盈的舒翼臉色驟變，他說自己見到前女友了，她恰好又是病人家屬。

她眼神之中投射出厭惡，找了一個理由挂斷了電話。嫉妒在心間膨脹，壓得她透不過氣，冷笑着自言自語：“呵，男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就在她剛對炎彬有怦然心動的苗頭之際，他竟就這麽觸碰了她的逆鱗，她的男人竟然因為一個陌生的女人難受到吐，這個體貼妻子的角色她好像有那麽一瞬間扮演不下去了。

手裏拿着筆的她手指收緊，用力到将圓珠筆上的滾珠彈飛，胸口劇烈起伏着，幾乎是立刻馬上抓起包出了門。

似乎是為了報複炎彬接見前女友，舒翼約了一個長得不錯的小導演調情，但卻始終沒讓小導演碰到她分毫，茶餘飯飽之後不知不覺地就将車子開到了醫院。

一直快要走到醫生辦公室門口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是擔心他，又利索地轉身，只是與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慌亂之中擡頭，正對上他坦坦蕩蕩的眼神和遮掩不住的驚喜：“翼兒，你怎麽來了？”

戲已開腔，再也收不住。舒翼調整心緒将手貼在他上腹部，揚起擔憂的眼神睜眼說瞎話：“我擔心你呀，還難受嗎？吐了幾次啊？”

“沒事了，就是今天可能要加班。”對待情感單純如他，對于舒翼馬後炮行徑反而感激涕零，以最柔和的聲音回答她的問題。

見他現在沒有事在忙舒翼牽着他的手到一處人際罕至的角落，從側面環住他的腰身用掌心貼在他微涼的腹部輕揉，耐心地哄着他。

“乖啦，幫你揉揉晚上就不會難受了。”

“唔，翼兒真好。”

炎主任眯起眼睛享受着來自于她的照顧，本來冰涼的胃被一團暖流包裹住，她竟如此的通情達理，也不再因為亂吃飛醋無理取鬧。

“炎主任，你藥吃了沒？有時間記得按時吃飯記得嘛！”

這樣的結束語是舒翼離開前的開場白，他自然也明白，頭點得殷勤，眼底閃過轉瞬即逝的不舍，可還是起身送她。

他不知曉舒翼含笑擔憂的神情下是怎樣的心境，卻感激于因為他一個撒嬌的電話趕來哄他暖至心底。

他與舒翼的感情是否又進了一步？

可是他工作上的荊棘究竟到何時才會徹底解除，精神科的醫生給他的精神評估結果讓他陷入了新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