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你不懂

簽售會的時常有一個半小時, 中途會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在三點鐘開始之前，工作人員就已經準備好。三點一到，大門打開, 粉絲們驚呼着湧入，幾分鐘後，寬敞的大廳已經被粉絲擠滿, 室內溫度很快就上升幾度。

在保安的引導之下，衆人排成大長隊, 一直延伸出了大廳，門外的人在負責方的帶領下聚集到陰涼的帳篷之下等待。

童依站在簽售臺後面, 伸出腦袋看這一幕，看見一群小姑娘拿着專輯或拿着海報, 一個個小臉蛋撲紅撲紅的，滿眼的星星,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那段快樂追星的日子。

她現在也好想要拿着越哥帥氣的海報和專輯在下面排隊啊。

童依收回自己羨慕的眼神，轉身準備回去化妝間, 遠遠就看見宋時越、啓明還有主持人并肩走過來。

她幹脆等在一旁，理了理衣服，站在宋時越後面一起上了臺。

宋時越的出現, 讓臺下的粉絲都不由自主地尖叫起來，主持人的聲音都被蓋住, 聽不見那些說出口的介紹詞。

好在經驗豐富的主持人很快控住了場，趕緊進入正題，簽售會正式開始。

宋時越坐在椅子上, 伸手拿起簽字筆，目光落在臺下的粉絲，嘴角微微彎起, 等待着第一個走過來的人。

童依站在他身後，看見一個年級不大的學生抱着一束花走近，只覺得她分外眼熟，不由自主地湊近細細看了看，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誰。

“你好，劉茵。”宋時越朝她笑了笑，“我們又見面了。”

劉茵當場臉蛋紅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把手裏的花遞了過去，聲音帶着顫抖地說：“你，你還記的我啊……”

“當然記得。感謝你過了這麽多年還沒忘記我。”

劉茵鼻子微微泛酸，攥緊了手裏的海報，非常堅定地說，“我會永遠記得你的，會永遠做你的粉絲的，我會永遠支持你！”

“謝謝你。”

宋時越朝她伸手拿過專輯和海報，低頭認真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還回去的時候說道：“你現在應該在讀高三吧？”

劉茵抱着工作人員給她的禮品，用力地點點頭。

宋時越站起身來，伸出手：“加油，高考順利。”

劉茵激動地握住，大聲說：“我會好好加油的！”

兩人的互動被臺下的粉絲看在眼裏，此起彼伏地尖叫聲蔓延開來，好幾個女生都不約而同地攤開出汗的手，拿出紙巾擦拭幹淨。

童依站在一旁目送劉茵離開，心中是萬般感慨，忍不住笑了下，又飛快收回笑意。

現在她是個保镖，得繃住臉，好好震懾住這群躁動的人兒。

剛垂下眼皮想掩藏外露的情緒，突然和側過頭來的宋時越對上視線。

兩人目光相交。

童依歪了歪頭，微微彎下腰俯身問：“怎麽了？”

宋時越緩緩地眨了下眼，“沒什麽。”

接下來流程平穩進行，許多粉絲不僅僅帶了花還帶了小禮物，那些昂貴奢侈品做的禮物，宋時越都拒絕了。

被拒絕的粉絲為難地看着他，小聲地問：“什麽不收呀？”

宋時越擡頭認真地凝視着她們，不厭其煩地對每一個粉絲都重複了一遍這樣的話：“我不需要你為我花這些錢，我只想要你們多多支持我，喜歡我的歌就夠了。”

當然，還是有不少禮物留了下來。

大多都是粉絲自己的手工藝品或者是零食糕點。

但宋時越其實更喜歡收到來自粉絲的信。

他會把信一封封地壘好放在盒子裏，等着下班了回去拆着看。

簽售會進行到一大半，進入到中場休息環節。

童依連忙從一旁的拿出一瓶礦泉水，輕輕擰開，放到宋時越手裏。

宋時越接過仰頭喝了一大口，說了半個小時話艱澀的喉嚨總算是通順起來，唇上沾了些水漬，看上去不再那麽幹。

不過就連喝水，都能引起下面粉絲尖叫着拍照。

或者說他的一舉一動，都能讓臺下的人激動不已，像是打了雞血，可以看到天荒地老。

童依看了眼那群面色紅潤，人擠着人，流着汗的姑娘們，抿着嘴思索了一下，目光轉到啓明那邊。

啓明正在一旁整理粉絲送過來的禮物，忽而眼前投來一片陰影，一只手從一堆可愛的小物件裏拿起一個蘿蔔發箍。

轉頭一看，就見金橋提着發箍走到宋時越身邊，蹲下來将發箍擺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說：“宋先生，要不要試試這個？”

宋時越眉頭一動，僵硬地側過頭看她，“我戴嗎？”

“你看她們舉着手機多累呀。給粉絲撒點福利嘛。”

他沉默了一瞬，眼底有些抗拒。

童依繼續小聲慫恿道：“不會弄亂發型的！而且戴上去多可愛啊，小姑娘們肯定都會喜歡的。”

宋時越表情松動了一點，看着童依期待的表情，末了捏了捏發箍上的胡蘿蔔，說：“……我不會戴。”

“我幫你！”

“好。”

見他答應了，童依內心暗爽，無聲地雞叫起來，忍不住得寸進尺地問：“宋先生，其他的要不要也試試？有皇冠、小熊帽子，鹿角……都很好看！”

宋時越妥協地看着興奮起來的人，“你……你看着辦吧。”

“行，你放心，都交給我。”

童依撸起袖子。

今天，她就是粉絲界的聖誕老人，時尚界的托尼老師。

一旁的啓明聽到這對話，略有些震驚地望着宋時越，沒有想到他會如此配合。

取下眼鏡擦了擦，仔仔細細看着一幕。

金橋拿起發箍，拍了拍軟軟彈彈地胡蘿蔔，繞道宋時越伸手，左右看了看他的發型，輕手輕腳地将發箍戴在他的頭發上。

“啊！”

臺下粉絲支棱起來，手機咔嚓咔嚓的聲音一時間格外同步。

童依迅速用手指勾出耳側的碎發，站到一邊不擋着她們拍照。

如果把她拍進去，怕是後期還要修掉，多累啊。

宋時越擡手摸了摸左右兩側斷開了的胡蘿蔔，耳根微微發紅，不好意思地偏過頭，看見童依笑得特別歡，還朝他豎起大拇指，給予一個肯定的眼神。

他緊繃地嘴角霎時間松懈下來，無奈地笑了一下。

等粉絲拍夠了，童依又去翻出一個小皇冠的樣式，手腳麻利地取下宋時越頭上的發箍，将皇冠斜斜地卡在柔軟的頭發上。

“啊！！”

粉絲沒想到還有其他的花樣。

保镖大哥真會玩！

太棒了太棒了，摩多摩多！

狂叫聲中，童依怕扯着他的頭發，彎腰湊到他的耳邊問：“疼麽？”

耳畔濕熱的呼吸令宋時越怔愣了一瞬，迅速地搖了搖頭。

接下來是個高高的小禮帽，還有青蛙眼睛的編織帽子，小巧的惡魔角……

童依将這些可愛的小發飾讓宋時越戴了個遍，中場休息的那二十分鐘內，歡快地體驗了一波奇跡愛豆的快樂。

可謂是滿足了她自己，快樂了粉絲們。

簽售會沒有因為休息的時間而氣氛down下來，反而熱情更高了。

她們忽然知道，以後在簽售會上應該送些什麽東西了！

後面的時間很快便流逝過去，本次簽售會很快就要結束了，還剩下十幾個粉絲在現場排隊。

下一位一個年近四十中年婦女，在放眼望去都是小姑娘的群體裏顯得有些突兀，她一手被一個姑娘扶着，另一只手拄着盲杖，一步步走過來。

婦人走到臺前，臉上洋溢着激動的神色，将盲杖握在手裏，做了一頓手勢。

身旁扶着她的人先解釋說：“這位是我大姨，她不能說話，也看不見。剛剛是在和你問好。”

宋時越怔愣地望着婦人，眸光微微閃爍，清了清嗓子，輕聲問道：“您能……聽得見嗎？”

婦人連忙點點頭，用手語和他交流。

旁邊的姑娘實時翻譯道：“大姨說——我六年前還看得見的時候，就在路邊看過好幾次你和一群小朋友的表演，你唱歌很好聽，舞也跳的很好。”

“你和我兒子長得很像，一樣的好看。可惜一年後就再沒見過你了。”

“一個星期前在電視機上又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又成大明星了，特地讓我侄女帶我來看看你。”

“我就只剩聽覺了，還能聽你的歌，真是太好了……你會一直唱歌嗎？以後還會開簽售會嗎？”

“你能給我簽個名嗎？我很喜歡你。”

婦人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了好幾次的海報，手忙角落地展開。

宋時越不催促她，耐心地等待着，随後伸手接過，一筆一劃簽上自己的名字，雙手遞了過去。

他看着眼前微微帶笑的人，回答她先前的問題：“我會一直唱歌的，您放心。阿姨，您的兒子今天沒有陪您一起來嗎，我挺想見見他的。”

婦人臉上的表情一滞，緩緩将海報夾在自己的腰側，用手語說道：“他七年前去世了。”

七年前，她的兒子因為車禍去世，隔年夏天工作結束回家的路上，在寒風還未褪去的時候看見和兒子長得七分像的少年，恍惚間還以為自己的兒子活了過來，而下一秒天上的雨将她砸清醒了。

之後，她都會刻意在路口等着，如果又遇到FORONE路演，便遠遠地看一眼，聊以慰藉。

再後來，他們不再路演了，開始頻繁出現在電視上，可是不久，這個能寄托她思念的人也消失了。

幸好，他又回來了。

——婦人用手語描述了這樣的故事。

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起來，童依扁着嘴感覺到鼻子泛酸，轉頭想平複一下情緒，沒想到看到啓明扯着紙已經開始擦眼淚。

宋時越眼尾也泛着紅，俯身過去，伸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謝謝你的喜歡，我很榮幸。”

婦人雙眼無神，但是臉上的笑意卻暖如春風，緊緊握住宋時越的手。

“您想摸摸我的臉嗎？”宋時越站起來，湊近了些，“如果他長大，應該和現在的我還有一點像吧。”

婦人愣了愣，緩重地點了點頭，手指尖微微顫抖着，被宋時越拉着，很快便觸到一片溫熱的肌膚，

她的指腹從額頭開始，一點點向下，摸過眉骨，雙眼，鼻梁，臉頰和唇側，在她一片虛無的眼前，憑着觸感，慢慢描摹出宋時越的相貌。

或許，她的兒子要是平安長大，大概也會是這個模樣

宋時越閉着眼任由她觸碰，直到她停下來。

婦人收回自己的手，緩緩放在了胸口，眼眸泛着水光，深吸一口氣，做手語道：“你真漂亮，真好看。你要好好長大，我會一直一直傾聽你的。”

宋時越笑着點點頭：“以後每一場簽售會，每一場演出，我都會給您寄門票，歡迎您來。”

“太感謝了！”

啓明上前問了向她侄女問了聯系方式，親自将她倆送了出去。

簽售會還在繼續，最後一個粉絲是跑着趕到的，穿着高中校服，喘着粗氣遞上海報，一邊低頭翻自己包裏的禮物，一邊喋喋不休不願浪費任何一秒表達喜愛。

“越哥我好喜歡你！從第一次聽《灰燼》就覺得你太厲害了，你喜歡什麽呀，下次見面我——”

她忽然停住聲音，擡頭欲哭無淚地說：“我買的小熊玩偶忘帶了！”

宋時越把簽好名的海報遞過去，安慰道：“沒關系。”

“有關系的！”女孩尖叫了一聲，“我，我等會兒送給你！”說着，她拿起海報轉身就跑走了。

童依撓了撓臉。

禮物有什麽重要的，還不如多看幾眼越哥。

目送走了最後一個粉絲，簽售會完美結束。

下一個通告是彩蛋錄制，是為了給公司一個前輩在上綜藝節目時送生日祝福。雖說宋時越和前輩不熟，但最近他風頭正盛，公司還是安排了他的鏡頭。

衆人收拾收拾即将離場，童依在後臺拿起包，眼巴巴地望着一旁剩下的海報和專輯，挪不動腳。

稍微收拾了一下發型的宋時越走到她身側，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好笑地搖了搖頭，拿了一張海報和專輯送給她。

童依頓時幸福值up！

“謝謝宋先生！”

宋時越見她如此愛不釋手的樣子，說：“你都可以時時刻刻看到真人，還要海報這做什麽？”

童依輕輕地搖了搖頭，“你不懂。”

你不懂人心的險惡和欲.望。

海報可以她随便親親蹭蹭喊寶貝，真人她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