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你別哭

宋時越一點點折起袖子, 露出一截白色的小臂，走到廚房去圍上圍裙，開始忙活做飯。

童依被安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左看看右看看，觀察越哥的獨居房間，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什麽藏寶密洞, 每一個地方都是新奇無比的。

當她看見沙發上擺着一個小熊玩偶的時候，沒忍住笑出了聲。

腦部一下宋時越坐在沙發上抱着小熊……不, 完全想象不出。

童依将小熊玩偶拿過來，捏了捏它的熊爪, 覺得可愛極了。

“過來吃飯吧。”

宋時越站在餐桌旁取下圍裙，撐着椅子看童依抱着一只小熊玩偶過來, 眉尾上挑，問：“你什麽時候買了個小熊玩偶？”

童依疑惑地嗯了一聲, 拎起熊爪子說：“這不是你的嗎？”

“不是，我沒有買過。”

“可我一進屋就看到它在沙發上放着……”

宋時越眉頭一皺：“但這的确不是我的。”

倆人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玩偶弄得一頭霧水, 不約而同地沉默了起來，忽而宋時越手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未知的號碼。

宋時越按下接通，順手按下擴音。

裏面滋啦傳來一陣噪音, 伴随着噪音，一個稚嫩的女孩聲音蹦了出來。

“嘻嘻, 哥哥，我把禮物送過來了，你看到了吧！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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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越一愣, 不由得看向被童依提在半空中的小熊玩偶，這一瞬間，童依也反應過來, 頓時汗毛倒立。

她動作迅速地把手機拿過來，打開錄屏功能，随後放到宋時越的面前，對他指了指玩偶。

宋時越與她視線對上，輕輕點了下頭，開口問：“什麽禮物？”

“就是一個小熊玩偶啊！我說過晚一點會給你的。”

“是你放在我家的？”

“對！”

“你……怎麽進我家的？”

“嘻嘻，不告訴你。”

“那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

“也不告訴你！但是你別想着換電話號碼，不過無論你怎麽換我還是找得到。”

童依瞪大了眼，咬緊了後槽牙。

“哥哥你快吃飯，不然菜就要冷了。等你生日的時候我會再送你其他好玩的東西！再見~”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電話挂斷。

宋時越将錄屏關掉，嘴唇緊抿着，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湧了上來，他知道自己無論怎樣都躲不掉。

如影随形，進出自如，時時刻刻知道你的動态，像是藏在黑暗的中的一雙眼，只要視線有死角，他就會存在。

這就是私生。

童依深吸一口氣，思考剛剛那段對話。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打電話的人這麽會知道越哥準備吃飯的？

她沉默着走到廚房拿出一把水果刀，蹲在地上一刀割開小熊玩偶的肚子，将裏面的棉花全都掏出來。

蓬松可愛的玩偶一點點幹癟，直到她伸進去的手摸到了什麽，輕輕按下小熊的左眼，掏出一個泛着金屬光澤的針孔攝像頭。

她捏着攝像頭，粗粝的手指忍不住顫抖，一屁股坐在了冰涼幹淨的瓷磚上，“我就知道會是這個手段……”

宋時越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了下來，從童依手裏将攝像頭拿了過來。

他似乎還能看見一閃一閃的紅色光亮。

挺直的背脊骨微微發寒，一種被窺視被寒意從心裏蔓延開來。

在FORONE火爆時期的宋時越，也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不僅僅是他，其他成員也收到大大小小的幹擾，只不過當時只是會跟車、跟行程，打擾到工作的正常進行。

但現在不一樣了，科技一直在往前飛速奔跑，方便人們生活的同時，也将人們的隐私一點點剝出來，更容易捕捉，更容易獲取。

有些人會在不知不覺中滲入到生活的各個角落。

宋時越靜靜地凝視着那個閃爍的小機器，收攏在手裏，攥緊到指節發白。

金屬的冰冷和他手心的溫熱相互博弈，四方棱角壓入掌心之中，直到手背被人握住。

童依将他的手輕輕掰開，将攝像頭收到包裏，随後捏了捏宋時越被棱角按到發紅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我會保護好你的。”

她把宋時越拉到餐桌前坐下，嘴角扯出一個弧度，笑着說：“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我來接你上班。”

給宋時越夾了菜，自己也吃了好幾口，随後她語調輕快，試圖轉移宋時越的注意力，“嗯！好吃！這個紅燒肉怎麽做的呀，我想學學給我家閨女也做一份。”

宋時越垂着眼，低着頭，黑色微卷的頭發軟軟的垂下來，遮住他眼底的情緒。

他捏緊了筷子，沒有順着童依的話說，而是低低道：“我好像知道是誰了。”

童依手裏動作停住，驚訝地問：“……誰？”

“你還記得簽售會最後趕來的一個粉絲，她忘記帶過來的禮物也是一個小熊玩偶。她說，等會兒會送給我。”

“難道就是她？”

宋時越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猜測，不能确定。”

童依沉思半晌，說：“我們可以先去問問看。簽售會都會有粉絲相關信息的記錄，明天一找就能找得到。”

“如果真的是她。”宋時越擡眼，神色迷茫地望着童依，“我該怎麽做？”

此時此刻的他，終于把情緒表達出來，不再像之前所見那般內斂又平靜。而是真正的像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面臨陌生可怕的事情，無措地向他人求助。

童依不由地晃神了，不知為何，忽而想起第一次穿越見到的宋時越。

那時候雖然才見相處不過兩個小時，但他笑的次數很多，眼神澈亮，藏不住情緒。

可接下來再穿越，他就變得淡漠又獨立，童依還以為他長大了，挺欣慰的。

現在看來，他确确實實是長大了，但并沒有她以為的那麽快的長大。

童依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溫聲道：“她觸犯到你的隐私，我們應當聯系警察和她的家長，進行教育。”

宋時越眸光暗了下來，“我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那件事情發生在FORONE的第一次見面會上。”

童依一愣，一些到嘴邊試圖安慰的話又咽了回去，安靜地望着他，她知道宋時越說的是哪一件事。

“有兩個人因為我做了錯事，被警察帶走，叫了家長來。她們才十二、三歲，比我當時年紀都小，在她們父母眼裏她們是很乖很乖的孩子，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會做出極端的事情。”

這是劉茵一事的後續故事，童依沒想到居然會從宋時越的嘴裏聽到。

“于是五六個人指着我說，一定是我的原因，是我做錯了什麽，如果是因為我影響到她們女兒的學業，他們一定會糾纏到底，把這件事情鬧大，鬧得人盡皆知。經紀人讓我道歉，公司要息事寧人，警察要私下調解……一切都朝最壞的事态發展而去。”

童依眉頭慢慢皺在一起，越皺越深，“然後呢？”

“然後，我被經紀人按着腦袋道歉了。”

道歉？

童依瞪大了眼，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都僵住了。

宋時越移開了視線，沒有看她。

那個場景還歷歷在目，一提起來心裏就像堵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

十四歲的宋時越被大人團團圍住，他們穿的光鮮亮麗，他們站在制高點上質問他，沒有人站在他的身邊。

他含着眼淚，一開口就被打斷，被公司派來的人捂住了嘴。

那一瞬間宋時越明白自己說什麽都是錯的，辯解也是錯的。他們想要的，只是服軟和退讓。

還是不說了，還是少說吧。

也別哭了，沒有人會心疼自己。

——保持沉默，等他們發洩完心虛的怒火，就可以逃跑了。

可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宋時越又面臨這樣的局面。

但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哭了。

“金橋。她還是只是個高中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的學業，名譽……”他抿緊嘴角，自顧自地想通了所有，眼裏的糾結褪去，情緒又恢複到平靜，“我們還是別報警了，沒有人想要把這件事情鬧大。就把這件事情藏起來吧。”

“你為什麽要為了那些私生着想，你怎麽不想想會心疼你的人！”

童依眼眶泛紅，啪地一下放下筷子站了起來，她很生氣，生氣到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穩住情緒，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說：“我說過，不是你的錯——無論是見面會上的事情還是現在這件事。”

“你忘了今天簽售會那個眼盲口啞的粉絲嗎？因為你，她即便生活的很艱難，但都會感覺到很美好。不僅僅是她，還有很多很多人，會因為你變得更好，變得更有期望的活着。真正喜歡你的人，都會和我一樣想保護你，想揭發那些傷害你的人和事情——它不能藏起來，一但藏起來，他們就會越發肆無忌憚地騷.擾你，跟蹤你，偷窺你，傷害你！”

她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炸了毛，見宋時越盯着她發呆，忍不住伸手晃動他的肩膀讓他回過神來。

“不能藏！”童依一字一句地說，“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藏，鞠躬道歉的人應該是他們！”

“——你也不能藏。”

宋時越眼睫發顫，凝望着眼眶發紅的人，被一語驚醒。

臉上平靜的表情，無關緊要的情緒，都被這句話直擊痛點，一點點撕裂開來。

當初沒有人站在他身側，所以他藏了起來，一藏就是好幾年。

情緒，表情，喜惡，都一同藏在看似沉穩的外表之下，借此來保護自己。

可現在發現，藏了多年的自己，已經開始變得膽怯了。

宋時越漠然暗淡的眼眸照進了光亮，驅散了灰暗，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

他站起來，拉下肩膀上的手，喉結動了動，聲音低啞地說：“你別哭。”

童依還真是活生生給氣哭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她難受地說：“我就是覺得生氣……”

本以為救下了宋時越，但卻沒有想到之後他會被如此欺負。

應該挺得筆直，活的恣意的人，居然彎下腰給一群蠻不講理，偏袒女兒，罔顧是非的家長道歉。

憑什麽！？

淦，越想越氣！還委屈！

宋時越抽出紙給她擦眼淚，往前挪了一步，動作僵硬地攬住她的肩膀，拍了拍作為安慰。

“啪——”

門口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童依吸着鼻子回頭看去。

華遙一手把這門，一手垂在身側，備用鑰匙掉在地上。

而她震驚地望着哭唧唧的金橋，以及抱着金橋的微微笑着的表弟。

這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