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劉扶蕭的認知

暗夜無邊。那座殿裏依舊光線暗淡,點着一盞宮燈,幽幽映出幾張戰戰兢兢的面容。

劉扶蕭擺擺手,命人将腳下那具屍體拉出去。他看着地上的血跡,嫌惡地皺起眉頭。馬上就有人上前用自己的衣袖使勁擦拭地上的紅色痕跡,然後又有一個人跪下幫着擦拭。

劉扶蕭盯着地上的兩個婢女,突然問:“你們見過青霜的容顏嗎?”

婢女立馬停止動作,轉而在地面上磕頭:“沒有。”

“見過司簡嗎?”

“見……見過。”那是個無盡優雅高貴的男人。

“為何只見司簡不看青霜呢?這是哪個道理?因為青霜是王固城的兒子?哈哈,我還是劉邦子孫呢!”劉扶蕭像個瘋子一般大笑起來,手指妖嬈撫過自己的眉間,停在那顆朱砂痣上,“我不會放過司簡,那個出生下賤的男人,他憑什麽跟我奪這個天下?整個世間本就是屬于我們劉家的!司簡那個賤種!我們繼續玩吧,看誰玩得過誰。哈哈哈哈!”

笑着,他一撩衣袍,上前踩在一個婢女身上,再一腳,立在另一個奴婢身上,就着她們的身體跨過地面上的血跡,回身,顫顫笑道:“把她們也一并處理了,太髒了。”

他像在說把地面清掃幹淨一樣輕松。出了大殿,他在走廊上來回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曉得哪裏才是好玩的。他提不起興趣,什麽都是無味可笑的。

嗯,只有司簡和他的青霜宮才是有意思的。

他想了想,走到一棵樹下,那是棵玉蘭樹,跟扶季宮裏的一模一樣。為什麽一模一樣呢?因為扶季宮裏的樹都是這裏栽過去的。為何扶季宮要栽這些樹呢?因為整個王氏加整個扶季宮都是劉家暗中培養的死士,說白了,就是他們控制下的棋子。

扶季扶季,扶的就是劉氏一族。“季”來源于大漢王朝的始祖劉邦的字,劉邦亦稱劉季。

王固城為表對劉氏的忠誠,将自己唯一的兒子取名為劉邦昔日的寶劍名青霜,并試圖将他培養為劉氏最為厲害的死士。可惜王固城老了,他連自己的弟子都控制不了了,反倒被将了一軍,派出自己培養多年的兒子抵禦,誰知竟死在司簡手裏。

王氏本來就是劉氏不要的一枚廢棋,司簡反叛倒替他除去了釘子,只是,新長出了另一個棘手的隐患,而且這個隐患不受他們控制,長在了他們的心髒上,令他們頗為頭疼。

這幾年青霜宮如日中天,權勢覆蓋半邊江南,誰敢不對它俯首稱臣。

青霜得,天下統。這句話倒有了幾分真實。他怎會不知十幾年前那只是王固城為了穩固自己的政權憑空捏造出來的。司簡竟拿來做了一個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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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司簡突然跟一個他從來都沒聽過的女子成了親,倒有點出乎他意料。那個男人想幹什麽呢?想要生個孩子留下他的血脈?還是那個女人本就是他的一枚棋子?

劉扶蕭來回踱步,紫袍帶起了風,樹葉飄下落在他肩頭。他突地停了步子擡頭。明亮的夜月照着他的臉,美豔極了,這樣一張傾國容顏,本不該生在一個男兒身上。

劉氏內部在他一出生之時便有傳言,稱:男生女相,禍國殃民。

就像是一個詛咒一般,這幾年,劉氏大不如前,逐漸衰弱下去,而他當權之後殘暴血腥,喜怒無常,早已引起內部不滿,衆多元老更是聯合上谏請求他嚴正作風,帶領劉氏一族重振雄威。他笑,重振雄威?他可是知道一句話,叫做“分久必和,和久必分”。也知道有一個詞叫做“盛極必衰”。

道理一樣,盛極必衰,不是男生女相或者男生正相能改變的。

劉扶蕭看着頭頂的弦月和玉蘭樹枝,想到了一個好法子,從司簡的新婚妻子上下手或許會好玩很多。他高興地眯起眼睛。只是司簡定會把她保護得很好,該怎麽下手呢?

他伸了個懶腰坐在樹下,彎着腦袋細細思慮。

想着想着他就突然記起十幾年前他們還小的時候,王固城将青霜和司簡帶到他們的宮殿來,叫他們陪他練武。

那個時候玉蘭花開的正燦爛,潔白的花朵,綻在枝頭,陽光溫暖。

小小的兩個少年,都是一身白衣。司簡成熟些,低眉斂目,清冷寡淡。青霜年幼,比他和司簡還小了四歲。那個如同玉石雕成的男孩好奇地看着頭頂的那些白色花瓣,眼裏純粹得能看的到他幹淨的靈魂。

青霜的劍法和武藝也不如司簡來的高深。劉扶蕭就嘲弄一笑,果然一切只是王固城自己散播出去的謠言。

五歲能詩,六歲能武,善劍術,懂騎射,七歲能辨弦音,且能斷言江湖局勢。全不過是一個謊言,青霜頂多就是個遠遠落後于司簡的小屁孩。

倒是司簡,是啊,就是司簡,引起了他的注意,會是個強勁的對手。這不過是他年幼時自己猜測的一句話,哪知十幾年後竟成谶言。

也許青霜并未有那般優秀,王固城此後便将他關在一個地下宮室裏習武練文,後來一直是司簡陪着他比試。

那些時候,他的生母還在,偶爾會在他們比武的時候站在廊下笑看他們。在他的印象裏,母親一直是溫和又疏離的,清高的模樣像極她尊貴的身份,也有幾分相像司簡。但是母親是喜歡看他強大的樣子的,因此在看到他和司簡一起比武的時候嘴邊有笑意的。

母親不允許他輸,一旦他輸給司簡,一向溫善的母親便會在深夜用針紮他的背,一邊紮一邊罵:“孽子,孽子,孽子!”她反反複複念着那兩個字,在他背後紮得鮮血直流,生疼生疼,即使如今他還覺得疼痛,那是一道道去不掉的刻在心上的傷痕。直到她去世,她也還是緊抓着他的手罵他孽子。

他一直在想是什麽讓母親不喜歡自己呢?不喜歡,是的,他能感覺的到母親厭惡自己。自從有記憶起她就沒有抱過自己。她把他丢給奶娘,叫他跟着父親習武,叫他強大起來。

母親好像也是有病的,他有一次見過她在一間黑屋子裏用一根紅絲帶勒着一個女人的脖子,嘴裏一遍遍喊着:“叫你出來,叫你出來,叫你出來,叫你不守規矩,叫你不守規矩,叫你不守規矩……”她把那個女人狠狠勒死,然後一個人跪在屋內大笑:“這下好了,再也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哈哈哈……”

小小年紀的他覺得驚恐,渾身寒意,他顫抖起來。母親出來發現他,臉上依舊在笑,猙獰地笑,像是被惡鬼掐住了脖子。她用冰涼的雙手捂住了他恐懼的眼睛,喃喃:“不要怕,吾兒不要怕,娘親會保護你,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你要開心地活下去。”

自那以後她就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沒過幾年她便去世了。留下他一個人,孤單單在這個醜惡的俗世,讓他一個人去面對那些無情殘忍的東西,讓他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厮殺作戰。

劉扶蕭想起往事,冷冷一笑,對着頭頂的樹枝龇牙。

他定當要司簡血償當日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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